冷潮 第66節
關燈之際,她手機忽然震動起來。 黑暗里拿出來一看,周嶺泉來電。 意料之外,情理之中。 她頓了頓,先將客廳的燈亦關了,才接起來,問:“周...總?” “梁律師?!蹦沁吢犓@樣叫他,聲音里似帶著笑意。 梁傾沒做聲。 倚在餐桌邊,午夜隔窗,聽那雨氣勢絲毫不減。 她恍惚覺得這是去年十一月與他初相識,那場南城秋雨。自那之后,一直下在她心里。 有三月余不曾與他有聯系,但在這個瞬間她又覺得,仍與他朝夕相關。 對面接著道,“今天走的急,當下沒來得及與你打招呼?!?/br> “我以為你沒看到我呢?!?/br> “我又不瞎... 你剪頭發了?” 梁傾無聲自嘲一笑,道:“是。太長了不好打理?!?/br> 那邊周嶺泉似要說什么,又及時止住,換了個話題說:“本想要張陽送你一程。他說你有同事一起?!?/br> “楊律師,從前項目上你應該也見過?!彼庾R到不需解釋,便又道:“我去kc 的事兒你知道了?” “陸析跟我提過... 還適應么?!?/br> “還行?!?/br> 兩人俱沉默一陣。他那頭靜,她這頭卻是風勁雨急,全無停歇。 “之前我在投行的時候,所里的港股項目,十次有九次都是kc 做承銷律師。若是我還在,我們大概項目上會時常碰面?!?/br> “就這么想跟我時常碰面?”她調侃道。 “可以這么說?!彼嗍且环N淡淡的的口吻。 梁傾心中一凜,嘴上防守,說 “原本陸析說你最近很忙?,F在看來也不全對。還有時間想這些無厘頭的事情?!?/br> “看看,你不也向陸析打聽我?” “沒有。只是那天碰巧聊起南城灣的項目?!?/br> “... 倒也不必如此誠實?!?/br> 周嶺泉十分受傷的語氣。 頓了一頓,他又說:“梁傾。我剛剛那句,是實話?!?/br> 梁傾知道他說的哪句。 他倒是頗為自若,絲毫不覺得自己越界。 梁傾聽到轉向燈的聲音。他并未逗留在方才的曖昧,說,“聊聊天?我開著車,太悶了,又困?!?/br> 梁傾算是松了口氣,無奈夾著手機回了房間,開了公放,簡單往臉上涂抹東西。 “你這是剛從國貿過來?”梁傾問。 “是?!?/br> “為了工作?那個什么舊城改造?” “是。那幾個從前都是我父親的人,這次跟著我來了北城。我得仰仗他們,小心供著?!?/br> “這樣啊 ...從前倒沒聽你說過你公司里的事兒?!?/br> “以前... 好聽的話都不夠時間說,哪里有空說這些無關緊要的人?!彼浀?。 ‘好聽的話’... 梁傾垂眼,不敢看鏡中的自己。那些午夜浮浪的低語,她怎么都還記得。 “最近聽到些傳聞,關于你們家的,那天我問陸析,他倒是處處替你保密,不肯答我?!?/br> “問他做什么,不如問我。知無不言?!?/br> 他笑。 “其實也沒什么,就是自你回公司后,業內就有許多你與你哥哥的一些風言風語?!?/br> “其實那些大半都是真的。港城那樣小的地方哪有什么秘密可言... 我之前也與你說過,我與他不是一個母親。他生母汪氏家族,內地也是有名氣的,最初新宏邦的產業是她與我父親一道掙出來的,公司汪家也有一份。這些年我父親與他們分歧愈發大,我大哥的立場又有些搖擺,這便是我父親要我回公司的初衷?!?/br> “嗯?!绷簝A將自己埋進被子里,愈發輕聲細氣。 “你要睡了?”那邊倒也是敏銳, “沒有,你想說便繼續說吧,我當個睡前故事聽,也不會跟別人說?!?/br> “我毫無這層擔心。一則這故事的大半都已是公共知識,二則你是我見過最‘謹慎’的人?!?/br> 也不知是說笑還是諷她。 “近些的朋友都知道,我十幾歲之前其實是在北城的大院里度過的?!?/br> “嗯。陸析也說過,你們是發小?!?/br> “我母親很早改嫁,我是外公外婆帶大的。他們不想讓我知道我的生父是誰,都說我父親去世了。后來十五歲的時候是我自己托了陸叔叔,跑去港城見了我爸。其實那時候,只是存了念想,想去見一見??晌彝夤珰獐偭?.. 總之,陰差陽錯,就留在了港城。那之后許多年與外公這邊就斷了聯系?!?/br> 平鋪直敘,一種并無感情波動的敘述。 兩人靜一會兒。風雨之聲裹著他的呼吸,在梁傾耳邊低訴。 梁傾喃喃,“你那時還小,就要經歷這么動蕩的事情,一定很難過吧?!?/br> “不太記得了...” 他輕輕笑。 “好在你外婆疼你。你說過的?!?/br> “是。難為你倒是還記得。你呢,你父母離婚之后,你是跟著你母親對么?!?/br> “是。但我母親那時要去廠里做工養家,多是我爺爺照顧我。我爺爺是個老師,是個可好可好的人,他家還有一只貓...” “小棗?” “難為你也記得?!?/br> 梁傾閉著眼,半夢半醒間彎了彎嘴角。 她喃喃道,“那天陸析來家里吃火鍋,大家都惦記你的。若是你不那么忙了,也歡迎你一塊兒來?!?/br> 那頭空了會兒,梁傾才聽他說,“我到了。梁傾,睡個好覺?!?/br> - 第二日醒來時,已是夏深秋涼,碧空如洗。 梁傾再去廚房查看,發現那兩只飛蛾已死在堆滿雜物的角落。 作者有話說: 肥不肥!這章肥不肥!霸王票要不要來一票!走過路過要不要留下你們的爪??! (男女主現在處在冷靜期哈,對手戲會少一點~ 明天情人節!雙更! 第52章 遲夏 周嶺泉到西邊蔣家老宅時, 凌晨兩點已過。這一塊兒分外安靜。 他掛了電話,熄了車,車庫門關, 將那雨聲也關在外頭。有幾秒他陷入一種絕對的幽深靜寂, 虛空中似還有梁傾的聲音,清疏的,與他淡道晚安。 然后便是聲控燈大亮, 他瞇了瞇眼,見有人來相迎。 “李叔?!?/br> “怎么這么晚才來。晚飯也沒趕上?!?/br> “有些事情耽擱了。人都來了么?!?/br> “思月和思梅也是今天下午剛到的, 幾個小輩除了嶺玉也都到了。你mama和你叔叔他們吃完飯回去了, 明早再來?!?/br> “也是難為他們了... 外公呢?!?/br> “睡下了??? 別提了,你也知道的,每年到了這個時候老爺子脾氣就格外不耐些?!?/br> “又為了什么生氣?” “不過是飯桌上說起些瑣事?!崩钍迥樕嫌樣樀?。 周嶺泉松快一笑,猜到八成與自己有關, 不再多言, 只一路跟著他穿過一樓的回廊, 往樓上輕手輕腳地走。 回了公司之后, 這大半年來多在南城奔走,他已許久未踏足蔣家。 一則,從前也是他主動登門的時候多,上趕著去聽蔣振業那頓訓斥,如今冷下來, 也沒見有人格外掛心, 二則他如今回了新宏邦, 多少雙眼睛看著, 為避免橫生枝節, 與蔣家的關系更需得捂嚴實。 除了蔣思雪偶爾電詢,浮于表面的一些關心,又或是偶爾與蔣嶺玉視訊,聽她說起這三家的小輩里,誰又得子,誰又高升,事不關己,他聽著也就圖個樂。 這期間較大的一樁事便是蔣嶺章結婚。他并未受邀,只是在某個堂兄的朋友圈里見到了合影。新人居中而立,高堂端坐,蔣思雪與陳謙和藹地笑著。 那天他端詳著蔣思雪的臉,仍有青春殘影,但歲月終究公平,她也有了老態。他忽然有所領悟,想,蔣思雪選擇將他交給白瓊之撫養,嫁給了陳謙,大概就是為著這樣的一天。 凡俗之喜,子孫滿堂。 他當下并不怨懟,想到她能得償所愿,覺得未嘗不是一件好事。 “房間小雪安排人給你收拾了出來。若有什么需要的,你再叫我?!?/br> “謝謝李叔,早些歇著?!?/br> 周嶺泉童年時的房間朝南且寬敞,如今大概早已做了他用。眼下這是間久不住人的客房,大概是朝北的緣故,雖是打掃一新,卻有一股經年的陰涼的朽味。 他和衣而臥,窗外雨聲纏綿,莫名覺得這氣味有些似曾相識,卻又記不起是什么情境。忽而又思緒一轉,想起方才見過的梁傾,不過一瞥,他卻看得真切極了 —— 除了發型長短,她仍是那個樣子。 矜持的眉目,圓而小的唇,神情介于淡漠與哀愁之間,不夠明麗,好像對眼前人事都有些厭倦。 結論是,她并無什么大變化——雖然理性上來說與他無關,卻仍給了他片刻的,沒來由的心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