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潮 第64節
“敬小瑤和行舟學習進步,校園生活多姿多彩?!?/br> “敬北城?!?/br> 梁傾在霧里看每個人的笑臉,看鍋里油滋開花,輕輕“?!币宦?,快樂的。 復又去看半舊客廳,二手茶幾腿上剜去一塊,露出白色的芯,是疼的;角落里新添置的一盞落地燈,離他們不過五步距離,很亮。但與這熱鬧又是無關的。 這是她的日子。 而那照片里的人,不久前那個黑夜的海上,那些無法與任何人說起的凌晨,那些哀矜的愛 —— 和這霧似的,存在過,但想握住,卻只掐到自個兒的手心。 - 周末后回辦公室上班。 梁傾新加入的這家律所,是一家頂有名的老牌英國律師事務所kc的北京辦公室。因登陸北京早,橫向對比來看比其他的外資律師事務所規模都要大些。 接下目前這個工作一是這家律所業內知名度極高,二是因為梁傾在源衡時做的是資本市場方向,一兩年下來對工作內容和節奏都漸感疲乏,也想趁還年輕探索新領域。 正好這個律所的國際并購組在招人,她也就順手投了一份簡歷。 以她的履歷,她并沒有抱希望。卻沒想到kc國際并購組今年年后恰好有個合伙人帶了底下七八個人出走,因此急著招人。 瞎貓碰上死耗子。她這樣總結。 與源衡不同,這家律所實行的是律師池制度,國際并購組內一共三個合伙人,中低年級律師十來人,沒有固定的老板。 當然至于誰較為喜歡與誰合作,誰和誰不合拍,這又都是后話了。 加入kc時,由于跨了領域,協商后給她降了一級 。不過一則工資還是比從前可觀,二則只要是能學些謀生本領,頭銜什么的她倒是并不在意。 現在看起來倒是做了對的決定。 kc里都是履歷極其漂亮的人,極大部分都有留學背景,工作語言全英,尤其是他們國際并購組,項目都對英語有要求。 梁傾英語底子不差,研究生時也隨波逐流學了托福,但她畢竟沒有留學背景,在這樣的環境里,若是勉強扛擔子,倒是費力不討好。 她向來不是個貪心的人。 “來了啊,梁傾姐!” 梁傾甫一落座,便有人敲敲她辦公室半掩著的門來給她打招呼。 “今天這么早?”梁傾回身跟來人說笑,“假期過得怎么樣?!?/br> 是楊崢南。 這也是她加入kc的第三則動因 —— 當初是楊崢南給她內推的。他畢業后就入職了kc,后來聽說她在面試,便主動提出幫她內部遞簡歷。楊崢南對這個團隊的評價很高,這使她最后選擇時也多了層篤定。 “別提了。昨晚十點開會開到半夜?!?/br> “你那個項目怎么天天開會?!?/br> “圖表現唄。郵件幾句話的事兒也得單拎出來說。別提了,你呢,加班了嗎?” “還行,昨天上午干了一會兒活兒?!?/br> “誰給你的?” “mark?!?/br> mark是他們組四個合伙人里頭最年輕的,四十五歲就升了合伙人,他是上海人,但十幾歲就隨父母一道去了美國,后又從哈佛法學院畢業,進了kc的紐約辦公室,至于他為何來了北城,有的人說是kc業務擴展需求,有的人說是美國的glass ceiling導致他遲遲升不上去。 梁傾對他不是十分了解,像他們這些低年級律師,要與合伙人直接對接的機會并不多。不過有限的交往看來,mark給她留下一個干練又極其聰明的印象。 “咦。mark的活兒我做的倒是也不多,我看他前段時間老找jess干活兒?!?/br> “jess好像這幾天去美國了,好像是去宣誓?!?/br> “難怪,節前好像也有兩天沒見過她?!?/br> 他們正一坐一站說著話,從走廊那頭又走來一個人。說曹cao曹cao到,是jessie。 jessie是北城人,卻比梁傾個頭稍矮半截兒,短臉,小麥色的皮膚,牙很白,笑起來時格外有種西方的氣質,若是不笑則又有些精刮謹慎的神情。 比起梁傾的溫吞,她身上有一股子有彈力的勁兒,時刻攢著,使她從入職第一天起便顯得異常忙碌,與眾不同。 像一個精英教育灌成的氣球,離了地,在天花板上一吸一吸的??傊蜓鄣煤?。 她與梁傾幾乎是同時入職的。 但不同的是她美國法學院剛畢業就直接入職了這家律所,又考了紐約州的律師證,起點頗高。與其他許多國際律師事務所一樣,kc針對不同的學歷背景,亦有不同的職級體系,頭銜也不同。且單就薪水上來說,也有相當的差距。 兩人定睛一看,jess今日穿剪裁得體的西裝套裙,十分亮眼。律所內除去要見客戶其實對著裝要求并不高,大部分人都是舒適為主。 “欸,剛剛還說起你。你怎么這么快就回來了,不在美國多玩幾天?”楊崢南靠在門框上問。 “哎,別提了,昨晚才落地,飛機上根本睡不好?!?/br> 她雖嘴上這么說著,但臉上未見疲態。 “啊,那你還沒調時差吧,怎么不休一天再來?!?/br> “有活兒呢... 對了梁傾姐,剛剛在電梯里遇到mark,聊了兩句,他說你手上有個活兒讓我接一下。正好我以前給他做過類似的。你不介意吧?” jess邊說邊進了門,坐下來。 她與梁傾并另一個實習生共用一個辦公室。 jess邊說邊彎腰將腳上通勤的平底鞋換成五厘米的細高跟。 換上這鞋,她臉上本還有些風塵仆仆的神情也一并換掉,再抬眼看梁傾時,便是謙和卻又自傲的。 第51章 再相逢 “我怎么覺得jess有時候有點跟你較勁兒的意思呢?!?/br> 楊崢南和梁傾在辦公樓附近的商場吃臺灣牛rou面。是個周四的夜晚, 兩人各自都還有工作未完成,今晚仍舊是要加班。每周到了此時,無論是坐是站, 總都有種上氣不接下氣的感受。 “倒也還好。她可能是那種從小到大都成績很好, 又比較有競爭意識的人... 她不是四中畢業的么,本科又是r大法學院的,”梁傾淡道, “說起來你們學校應該也有很多這種人才對?!?/br> “可不是 ... 看我被卷成啥樣了?!睏顛樐洗蛉?。 他自然是謙虛說笑的。本科畢業就能直接進kc的人本身就是鳳毛翎角。 梁傾停了筷子,道, “其實我們track都不同, 我根本不礙她的事兒。而且現在她應該已經是hk pay了吧, 過兩年估計就能global pay了。我嘛,還不知道混幾年才能混到她那個title?!?/br> “track這玩意兒真煩人。明明大家做的事兒就是差不多?!?/br> “不過人家認認真真在美國法學院讀出來的,大幾百萬投進去,高投入高回報也是應該的?!?/br> “所里倒是挺支持律師出去讀書的, 而且好像還提供貸款之類佚?的, 聽說一般拿了ny bar回來就能升title了。梁傾姐, 你考慮考慮?” 梁傾笑了笑, 說:“再說吧... 欸,說到這個。你去年說要出去讀書來著,怎么又來了這兒?!?/br> “我是想著,若真還要讀另一個法學學位,得先確認一下自己是不是真愿意一直在這一行干?!?/br> “也有道理, 挺好的!小伙子前途無量?!绷簝A對他笑笑。 兩人各自吃飯, 沉默一晌。 楊崢南問, “對了, 梁傾姐, 明天晚上要不要去樓上喝一杯?我有幾個朋友在pe 組,他們叫我一塊兒?!?/br> “樓上?” “就樓上那個bar,不是說全北城最高的么。我想著,你是不是還沒去過。那兒夜景絕了,很適合拍照。好多人還專程來打卡呢?!?/br> 他們這棟寫字樓落成晚,位置絕佳,寸土寸金,五十九層處有一家法餐廳,一家威士忌酒吧和一家普通酒吧。后者相對來說價位低,樓里許多白領周五下班后也會去小酌一杯。 “你朋友們我都不認識,是不是不太好?!?/br> “都是同事,喝一杯不就認識了?”楊崢南笑道。 梁傾本不愛這些場合,但一則如楊崢南所說,在所內多些熟人總不是件壞事,二則她也對那個酒吧有些好奇,想著若是個不錯的地方以后倒也可以帶朋友們來。 于是也就答應下來。 - 當日到家已是十點過半,梁傾見客廳里沒亮燈,以為何楚悅還沒到家,本想給她打個電話,卻見她房間門關著,門縫里頭隱隱透著亮。 梁傾敲門,問:“楚楚?” 里頭剛開始門聲兒,梁傾再問一聲,里頭才有個聲音含糊答一聲。 梁傾心里頭覺得不對勁,便問,“出什么事兒了?” 里頭不出聲,梁傾放心不下,說了聲我進來啦,等了一會兒,便推門進去。 何楚悅將自個兒整個地埋在床上,只從前頭漏出一簇頭發。 “發生什么事兒了?” 何楚悅哼哼唧唧,不做聲,只說:“阿傾,能不能幫我把燈關了?!?/br> 梁傾將頂燈關了,又折返到她床邊坐下,空了半晌,大概是被窩里實在太悶,她終于冒了個頭出來,像個xue居的小動物似的??捎幸馑?。 夏天的月光清清澈澈地從窗那頭斜進來,照見她臉上濕漉漉的淚痕。 “阿傾,我失戀了呀?!?/br> 是一場漫長而無疾而終的單戀。 去年夏天何楚悅與她的單戀對象于跨越歐亞大陸的綠皮火車上相識,北京到莫斯科,沿途兩人無話不談。后來北京重逢,何楚悅才知道這人是人類學博士,因工作原因,常年在甘肅居住,往返于中亞各個國家。 梁傾記得何楚悅去年多次往返北京和西北,還以為她只是去采風,沒想到竟是為愛走天涯去了。 何楚悅手機上的備注,1969.1,是北城到甘肅的距離。 “你們那么投緣,怎么他不愿意了?!?/br> 梁傾干脆在她床邊地毯上坐下,仰著頭問她。 “你說說,我感覺我已經算是個‘自由的靈魂’了吧,得唄,給我碰上一個比我更高等級的的。他說,長距離戀愛到頭來終究會成為負擔,他想不如就不要開始,各自保存美好的回憶?!?/br> “這人... “他確實是個對感情很悲觀的人??墒前A,我樂觀就好了啊。我好像很久很久沒有這么喜歡一個人了,只要想起他,就覺得... 就覺得... 生命都充滿了美好的事情。充滿了某種詩意的活力?!?/br> 何楚悅的眼睛里不知是淚還是月光,亮極了。 梁傾為她的愛情宣言發笑,知道她這樣的體驗派,不至于為了哪個男人傷心欲絕,于是問,“那你打算怎么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