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進回來了。

    手臂受了傷。

    我心驚rou跳地看著醫生為他處理傷口，他卻笑嘻嘻地用沒受傷的左手捂住我的眼睛：“小孩子別看?！?/br>
    我將他的左手從臉上扒拉下來，雙手握在懷里，也顧不上反駁他說我是小孩子的話，一臉緊張地問：“怎么會這么嚴重？”

    “突然聽說能回來了，太激動，出了點小意外?！?/br>
    “這哪里是小意外！”

    他見我一副快哭了的表情，才慌起來，明明自己受傷都會因為擔心嚇到我而慘白著臉咬著牙不出聲，這會兒卻要來哄我：“哭什么啊，早知道我回來你不開心，我就不急著回來了?！?/br>
    我猛搖頭：“不是的，你回來我很開心，但我更想要你平平安安地回來?！?/br>
    周進沒說話了，低頭凝視我的眼睛，像三哥帶我去看的海水那樣深邃。

    我想到三哥——他此刻正和徐繪一起，被父親帶去談一場交易。

    “嘶?！敝苓M的聲音拉回我的思緒。

    我站起來：“吳叔叔，麻煩你輕一點！”

    吳醫生無奈道：“阿狐小姐，我已經很輕了?！?/br>
    “沒事沒事，死不了?！敝苓M又將我扯回身邊坐著，捧著我的后腦勺將我的臉按在他身上，“弄吧?！?/br>
    吳醫生詫異地看了我們一眼。

    我埋在周進的肩膀，臉枕的地方是他繃緊的身體肌rou，聞著淡淡的硝煙和血腥味，茫然多日的心終于感到安定。

    等吳醫生換好藥離開，房間里只剩下我們兩個人，周進才抹掉我眼角的淚。

    “其實受個傷也不是什么收獲都沒有?！?/br>
    我不解。

    “你爸把城北的那塊地交給我打理了，城北記得嗎？我們去的那個游樂園就在那里?！?/br>
    “我記得?！?/br>
    “以后你可以隨時過去玩?！?/br>
    晚上，三哥和徐繪依然沒有回來。我在床上翻來覆去，最終下了床，赤腳跑到周進房間。

    周進鎖了門，我在門口喊他：“周進！”

    過了會兒他才過來把門打開。

    聲音溫和：“怎么了？”

    也沒什么事，就是想找他。周進沒回來的日子里我大多把自己一個人關在房間，這樣就不用去面對三哥，現在周進回來了，我好像又開始害怕起孤獨。

    我扯了個理由：“你右手不方便，有什么要我幫忙的嗎？”

    周進看了眼自己吊在脖子上的右手，說：“不用——”

    他瞧見我眼里的期待，話音一轉：“嗯，想喝水?！?/br>
    “我去給你倒！”

    我很快倒了杯溫水回來，也順勢留在他的房間。

    房間里開了冷氣，我穿著裙子，怕冷，看見他平整的被褥，還是問了一下：“周進，我可以躺在你床上嗎？我好冷?！?/br>
    周進點頭，左手替我掀開被子，我躲進去，被窩漸漸熱起來。

    周進卻在一旁的沙發上坐下。

    他問我：“最近不開心？”

    我愕然，覺得自己分明沒有表現出來啊。

    我猶豫了一下，跟他說了徐繪的事情，只是隱去了對三哥的情感，周進只當我是一時無法接受從小保護自己的哥哥要娶別人了。

    “沒事吧？”周進聽完我說的，問我。

    “??？”

    “脖子，我看看?！?/br>
    周進起身走到床邊，將被子拉開了一點，上面的痕跡已經消散。

    “你怎么在自己家也會被人欺負?！?/br>
    我抿嘴，話語里透著些不服氣：“她力氣大我好多，我又沒有被父親訓練過，她會用槍，會打架，我怎么推得開她?！?/br>
    說這些時我并沒察覺到周進臉色倏地一變。

    他問我：“你想像她那樣？”

    “我……不知道。但是如果和她一樣厲害，爸爸是不是就會更喜歡我，我也能幫到三哥、幫到你，你們就不會受傷了?！?/br>
    周進沉默。

    他深吸了口氣，一改輕松的語氣：“阿狐，你就這樣，挺好的，我們的事情不需要你插手?！?/br>
    “你也覺得我幫不上你們嗎？”

    “不是，是有些東西，碰了就沒辦法回頭?！?/br>
    此時的我懵懵懂懂，只知道周進的臉色空前嚴肅。

    “那你呢，你為什么會出現在這里？”

    周進撇開頭。

    他看著對面的墻，似乎想透過那堵墻，看見什么。

    “我？年輕時候不懂事，覺得這一行錢多又自在，后來才知道，絕對的自由是要用命換的，什么能比命更重要？”

    “所以你就跟著你以前的老大干了嗎？”

    “嗯，那時候還有很多跟著我一起干的，但是……”

    我從他未說完的話里讀到那些人最后的命運。

    “他們都死了么？”

    “嗯，都死了。我活到現在，是他們用命換來的?！?/br>
    為什么這樣說？周進靠自己的本事活到現在也很不容易。

    我感受到周進現在很難過。

    “現在我的命也不由我。一旦踏上這條路，做什么，怎么做，都沒得選了?！敝苓M將目光重新落在我身上，“但是你不一樣。阿狐，我希望你的手一直干干凈凈?！?/br>
    我展開手心，看著手掌的紋路，又看看他：“如果，我也做了那些事，你就不喜歡我了嗎？”

    周進毫不猶豫：“嗯。我會離開這里，離開你?！?/br>
    他決絕得像是下一秒就要離開了。我抓住他的手，問他：“如果你有一天你要離開了，能不能把我也帶走，我不碰那些，不讓你討厭，你能不能帶我走。我不喜歡這里，他們都好討厭，三哥……三哥也好討厭?！蔽艺f著違心的話。

    周進反手回握住我。

    “好。如果要離開，我會帶上你。但是在這之前，你不能跟任何人說，這是我們倆的秘密?！?/br>
    “嗯！”

    我重重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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