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鶯未有所覺。

    她高高興興地攏住身上的披肩，捧著手機：“你在干嘛呀？”

    “在實驗室?！?/br>
    “我當然知道，”她說：“我問你在干什么?！?/br>
    他說：“有事嗎？”

    原鶯嘟起嘴：“馬上要跨年了?！?/br>
    “嗯?！?/br>
    “別的小朋友都有人陪著看煙花，”她趴在欄桿上，聲音悶悶的：“只有我沒人陪?！?/br>
    小秋山隱沒在夜色中，變成一只吞吃興致的怪獸，讓原鶯受婚禮感染的熱情，隨著山風一起冷卻。

    小秋山漫山遍野都是叫不出名字的樹。

    高大、沉默。

    白日里來，已經足夠靜謐。午夜憑欄觀望，無端生出滲人的寂寥。

    原鶯低著聲：“我不喜歡一個人?！?/br>
    何宴：“其他人呢？”

    “他們是他們?！痹L思緒跳躍：“這么說，好像我平時來賀家的感覺啊。你說，這里是不是本身就很排外？”

    “我以前參加聚會，大家見面也就點點頭，都跟熟人湊在一起。聊包、聊衣服、聊畫……唉，我真是一點都不感興趣?！彼龥]有在意對面沒有給出回應，只是想講話。她維持傾訴欲，繼續開口：“大哥要去和該應酬的人應酬，也沒有精力看顧我，我也和今天一樣，自己找一個角落發呆，到點離開。嗯，好像上班啊?！?/br>
    原鶯換了一只手握電話。

    “這樣看，我一點也不喜歡一個人?！彼鋈坏吐涞卣f：“小學也不喜歡?！?/br>
    電話那一端，終于有回應：“你還有其他的人陪伴?！?/br>
    “誰不想要更多的愛呢？”她趴在欄桿上，從遠處看，像一只慵懶的黑貓：“再說，某一個時間，總有一刻，一定會需要一個特定的人?！?/br>
    她說：“比如現在，我特別想你。只想你?！?/br>
    對面沒有回答。

    原鶯看了眼手機，以為斷線了。屏幕依舊顯示通話中，她才重新把手機放回耳邊。

    良久，他無奈地嘆了一聲。

    原鶯：“你嘆什么氣？”

    她西子捧心：“好啊，你是不是煩我了——你是不是不喜歡我了？你們這些狗男人，果然心一天一變……”

    何宴很輕地笑了一下。

    他問：“你現在在哪？”

    原鶯：“小秋山啊?！?/br>
    何宴：“主宅？”

    原鶯：“嗯?！?/br>
    何宴：“你找一個朝北的地方?！?/br>
    “朝……北？”沒有地圖，原鶯沒辦法憑空分析哪邊是南，哪邊是北。她在原地轉了個圈，乖乖求助：“我找不到?！?/br>
    何宴：“你去賀知宴的房間?！?/br>
    “??？”原鶯一愣：“不、不好吧，打擾逝者不太尊敬……”

    何宴：“過時不候?！?/br>
    原鶯聽這話：“有驚喜呀？”

    何宴：“先去?！?/br>
    這就是有了！

    原鶯眼睛一亮，懷著偷偷尋寶的激動感，貓著腰跑出了婚宴現場。

    賀知宴的房間，她在第一次來賀家的時候去過。管家象征性地領她走一圈，唯獨指了指他的房間——言下之意，其他房間別進，只能來這。

    賀家主宅的臥房在東西兩側，他的房間在西。挺小一間，平時光禿禿的，什么都沒有。

    把守在樓梯口的傭人認識她，沒有攔。

    原鶯懷以期待的心情推開門——

    “……”

    屋里的確多了一些東西。

    桌上的遺照、面前的香爐。

    賀家有留魂一說。在舊居供滿九十九日，逝者才會安心離去。

    原鶯無語凝噎，撳開燈，祛除晦氣。

    “我到啦?！彼獣宦?，眼睛亮晶晶地四處望：“寶貝在哪呢？”

    何宴：“拉開窗簾?！?/br>
    原鶯照做：“拉開了?！?/br>
    何宴：“等著?！?/br>
    “好吧?！彼怨缘刈诖扒埃骸八拇皯舫眴?？”

    “嗯?！?/br>
    她沒話找話，第三次問：“你現在在干什么呢？”

    何宴：“我在和你打電話?！?/br>
    原鶯立刻笑起來：“你怎么知道我想要這個回答！”

    何宴：“幼稚?！?/br>
    原鶯的嘴角始終放不下來，她揉了揉有點兒僵的臉頰。

    她問：“你等下能來接我嗎？”

    何宴：“怎么了？”

    原鶯：“我想新年見到的第一個人是你嘛?！?/br>
    對面緘默片刻。

    何宴：“這是胡說嗎？”

    原鶯：“當然不是！”

    何宴：“你下山的時候會碰到傭人、保安、賓客，我不是第一個?！?/br>
    原鶯想了想：“那我捂著眼睛下山?！?/br>
    何宴輕笑一聲：“當心滾下山?！?/br>
    “呸，不要咒我?！彼f：“小秋山我可熟了。閉著眼睛，指不定真能下去呢?！?/br>
    何宴默一瞬：“你很常來？”

    “對呀?！痹L說：“和賀知宴簽了婚前協議，必須要來——哎呀，提到這個，真是氣死我了！都不知道當時我怎么想的，稀里糊涂簽了這種東西，像給扒皮老板打白工，還沒工資的那種?！?/br>
    何宴：“你不喜歡參加聚會嗎？”

    原鶯：“我不喜歡一個人?！?/br>
    她的語氣突然蔫下去：“我討厭一個人孤零零地坐在角落里，特別討厭?！?/br>
    何宴：“你現在是不是一個人？”

    “嗯?！痹L明白他的意思：“但和你說話就不算啦。再說，其實也不算一個人?！?/br>
    何宴：“嗯？”

    原鶯：“還有賀知宴的遺照陪我?！?/br>
    何宴：“……”

    “說起來，”她順勢看了一眼照片：“你和他很熟嗎？”

    何宴：“嗯?！?/br>
    原鶯好奇：“他是一個什么樣的人？”

    何宴：“為什么突然問他？”

    原鶯：“都在一個房間，不要冷落了他嘛?！?/br>
    何宴：“……？”

    原鶯笑嘻嘻：“你吃醋啦？”

    何宴：“沒有?！?/br>
    “我就是挺想知道關于他的事?！痹L的手撐著下巴，“畢竟，從沒露面的未婚夫，聽起來好神秘啊?！?/br>
    何宴嘆了一聲：“你想聽哪方面？”

    原鶯：“什么方面都可以嗎？”

    何宴：“我盡量?！?/br>
    原鶯羞澀：“那……那個方面也可以嗎……”

    何宴：“？”

    何宴：“聽不聽？”

    “聽！”她說：“先講講他在國外做什么吧?！?/br>
    何宴言簡意賅：“上班?！?/br>
    “……”原鶯嘀咕：“好無聊?！?/br>
    何宴：“你以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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