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連斷扒拉著案上的符紙筆硯，墨碟內的朱砂含著血香之氣，他雙指捻起一道半成品黃符，“你在用血畫什么玩意?！?/br>
    溫禾不敢松手，仍緊抱著魔頭大腿，抬首，認真道：“往生符?！?/br>
    赫連斷眸底一閃而逝輕蔑之色，食指稍動，手中符連同案上符紙全數化作齏粉。

    “原是仙門的往生符，給哪個超度啊?！?/br>
    溫禾沉目，嘟嘴不悅道：“還不是為了給你消災解難、化業障，你往少室山下春情蠱，害一位師兄自盡，我便給他畫了往生符，渡給他一些好氣運?！?/br>
    “呵，你憑什么替本君化業障？本君殺人無數，即便你要替我化業障做這往生符，怕是你的血遠遠不夠?！?/br>
    溫禾忽閃著長睫，絞盡腦汁想出個借口，“那是因為我想報答君主的不殺之恩，我也沒什么本事，只有暗暗為被你害死的冤魂畫一畫往生符了?！?/br>
    分明是出于內疚，才畫符寬慰自己，卻黑白一轉，說是為他消業障。

    更有，是擔心他因她私自出逃而殺了她，才先入為主說一句謝他不殺之恩。

    數日不見，小蒜苗的心竅又玲瓏幾分，胡說八道起來，越發正經。

    赫連斷眸光不明盯著對方，“地上涼么？”

    溫禾心頭一悅，點點頭，起身到一半，只聽魔頭清涼的聲音自頭頂響起，“涼，就多跪會?！?/br>
    溫禾瞪圓了眼，心底罵著娘又重跪下去。

    魔頭，你可千萬別落到我手里……到時候……捏揉搓扁蒸炒煎炸溜……

    赫連斷淡淡環視屋內陳設，“逃出來混得不錯，好吃好喝坑蒙拐騙，還被奉為上賓?！?/br>
    “我怎么就坑蒙拐騙了？”溫禾鼓著腮幫子問。

    “郡內出了邪祟，憑你那點本事能幫什么，混進國師府，不是坑蒙拐騙混吃混喝是什么?！?/br>
    溫禾：“……”好吧，隨你開心怎么說。

    “那君上為何來此，不會是特來接我回去的吧，哈，那夜水仙還沒養成?！睖睾烫匾恻c出夜水仙，以提點魔頭，她還有用，莫要一時生氣就地解決了她。

    赫連斷冷哼一聲，“真當自己是根蔥，本君有要事來此，捉你回去只是順道?！?/br>
    魔頭來人界，定無好事。

    溫禾不敢多問，只委婉道：“你不會傷害國師府的人吧?！?/br>
    薄唇微啟，“看心情?！毖粤T，修長有力的指骨，敲敲案角空盞。

    溫禾會意，立馬起身給人倒茶。

    “不知君上落腳何處，要不要我隨身伺候，端茶倒水我倒做得熟?！睖睾烫鹛鹨恍?。

    赫連斷灌兩嗓子溫茶，“不用拐著彎探本君的落腳點，好放出信讓人戒備?！?/br>
    放掉瓷盞，“本君不挑地，你住哪，我便住哪?！?/br>
    溫禾張圓了嘴，正想著找個什么樣的借口搬出去住，不至于連累了國師府及入住同門。

    倏地，窗牖前移上一道淡影，清醇嗓音自門縫傳至屋內，“溫禾，師兄來看你畫符?！?/br>
    “別進來?！睖睾滔乱庾R喊道。

    望一眼眸色危險的魔頭，溫禾這才結結巴巴道：“我……我在換衣裳?！?/br>
    赫連斷唇角勾一抹玩味，“孤男……”

    溫禾一手捂住對方的唇，墊著腳湊近魔頭耳畔，道：“孤男寡女共處一室，讓師兄知道，我沒臉活了，求你了，別出聲好不好?！?/br>
    少女指尖的溫熱伴著血液的香甜氣侵入肺腑，赫連斷瞇眸，眼稍的警告意圖十分明顯。

    溫禾意識到，再不撒手，怕是被魔頭當場卸胳膊。

    她輕輕松手，小心翼翼湊近對方的臉，溫聲說：“你不出聲，我一會放血給你喝，多少都成?！?/br>
    溫禾走出門，不動聲色掩好門扇，抬手理理微亂的鬢角，“大師兄，對不起，我今個有些困乏，想早睡一會?！?/br>
    云汲見對方額角滲著細細一層汗珠，抬手覆上對方額頭，“可是身子不舒服?！?/br>
    啪的一聲，瓷器碎裂聲自屋內傳來。

    兩人同時望向金絲楠木雕花門，溫禾趕忙圓場：“哦，是郡主的貓，今日來我房里討吃食，已摔了好幾個杯盞?！?/br>
    郡主不久前養了只黑貓，野性難馴，國師府的窗戶被它撞了個遍，半夜時分來別院串過門撓過窗，眾人皆知。

    “那黑貓野性未脫，當心被抓傷?！痹萍巢灰善渌?，溫聲提醒。

    “謝大師兄?！睖睾毯蟊痴麄€濕透。

    “今晚你便好好休息，明晚師兄再來?！痹萍侈D身之際，溫禾開口道：“明日師兄也不要來了?！?/br>
    云汲身子一僵，回首。

    溫禾瞧見對方眸底轉瞬即逝的失落之色，她趕忙解釋道：“我見大師兄一直在為郡城邪祟一事煩憂，往生符我已掌握了技巧，不會再畫錯，日后就不勞煩大師兄親自來教我畫符，師兄自可多休憩一會?！?/br>
    云汲不再說什么，點點頭，旋身離去。

    那抹煙青色漸行漸遠，溫禾的一顆心跟著猝緊。

    她何曾這般拒絕過大師兄，平日都是千方百計靠近。

    屋內又有異動傳來，不知魔頭又發得哪門子脾氣，溫禾趕緊折回。

    “瞧你一副魂不守舍的樣子，要不要把人叫回來?！焙者B斷已盤腿坐至榻上調運內息。

    溫禾走至案前，收拾被赫連斷搞亂的筆墨，“往生符我一個人畫不來，我是在為不能給霖煙師兄畫符而難過?！?/br>
    “你的血，只能給本君用，若再浪費到他人身上，本君保證那人再無往生?！?/br>
    “你……”溫禾氣結，靠近床榻，“你喝了我那么多血，我給人用幾滴都不成么，何況霖煙師兄的死你難逃其咎。你厲害，你誰都不怕，更無需修福德氣運，但我只是萬物中一株微不足道的水仙，我若做錯了事，自有天道約束，自身氣運亦會受到影響，何況霖煙師兄的死，我委實難受，只想盡力做些補救，這也不成么?！?/br>
    赫連斷收住內息，幽深眸子望向蒜苗，“不說是為本君化業障么？”

    溫禾垂首低喃：“不是順道給你化一化業障，加持福德么?！?/br>
    “本君不需福德加持?！?/br>
    “我需要，我需要好不好?！睖睾淘倏拷徊?，商量的口吻，“我修好了福德，多活幾年，你不就能多喝我幾年血么，我也能為你多培育幾株夜水仙。我若缺德事干多了，早早死了，你也虧了不是?！?/br>
    赫連斷：“你勿用修什么福德，本君不許你死，誰也帶不走你的蒜命?！?/br>
    溫禾不知為何，腦中忽閃出一句詞：

    謝謝霸霸罩！

    多狂霸拽的語氣，不是霸霸是什么。

    床榻既被霸占，溫禾識時務地抱起榻側枕被，打地鋪。

    盤坐榻上的赫連斷，滿眼嫌棄，“離本君遠一點?！?/br>
    溫禾將被褥撤遠一些。

    赫連斷仍舊一臉不滿意。

    溫禾再撤遠一點。

    赫連斷薄唇微抿，靜靜吐出三字：“門邊上?！?/br>
    溫禾擼袖子，太過分了，這簡直將她當看門狗啊。

    魔頭貫會羞辱人。

    是可忍還是得忍。

    溫禾直接拽脫被褥，到門檻前，叉腰，“如何，這距離行了吧?！?/br>
    赫連斷：“過來?！?/br>
    溫禾被氣得膽子大了些，大步走過去。

    “赫連君主，有何指……”

    還未說完，被一道氣澤，勾進赫連斷懷中。

    赫連斷一手箍著不盈一握的腰肢，另一只手抬起蒜苗的下顎，“怎么，你不想離本君那么遠?！?/br>
    魔頭鼻息間的溫熱，掃至臉頰唇角，溫禾耳根一灼，立馬推開對方，“并沒有?！?/br>
    赫連斷任由她掙扎站起，方站穩，他探手一扯，復又將人拽倒雙膝之上。

    溫禾恨不得撓死這個喜好捉弄人的魔頭，兀自掙扎，低吼：“你到底要干嘛?！?/br>
    赫連斷一臉玩味，兩指于對方耳下游曳至脖頸。

    雙方力氣懸殊過大，溫禾的掙扎顯得尤為可笑，只得握拳：“赫連斷！”

    手下動作未停，惹得溫禾又癢又氣，赫連斷輕浮笑道：“你可以再大聲點，讓你大師兄來瞧瞧你在本君懷中又急又臊的模樣?！?/br>
    “干嘛突然扯到大師兄?！睖睾檀蛩惴艞壏纯?，還不如省省力氣，于是僵直不動。

    懷中人驀然不動，赫連斷倒失了興致，紅唇一勾，俯下頭。

    溫禾立馬捂上嘴，瞪大瞳仁，細聲道：“你，你，你干什么?！?/br>
    “喝血?！?/br>
    溫禾這才憶起方才倉促間的許諾，捂唇的小手松開些許，指頭縫里傳音，“我最近乏累，少喝一點好不好，還有你咬輕一點好不好?！?/br>
    一陣鈍痛自脖頸脈搏間傳來，“唔……”

    溫禾疼紅了眼底，明明前幾次被魔頭喝血不是很痛的，今個魔頭是故意弄疼她。

    良久，赫連斷抬首，指腹蹭刮著對方牙痕傷處，眼底綴著戲謔，“疼么？”

    溫禾：“呵！”

    你不疼就好。

    “疼便要長教訓?！焙者B斷松開緊貼對方腰身的手指，端正盤坐，試著調運內息。

    溫禾：“？？？”

    赫連斷：“為個野男人獻血；孤男寡女共處一室，什么符，不能白日畫，存得什么雞鳴狗盜的心思?！?/br>
    溫禾：“?。?！”

    國師府共十二別院，春止院為禁地。

    若登高俯瞰，可見滿院薔薇繞一座孤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