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玩笑〉之三
魏銘看向王勝利,他的淚水自顧自地氾濫成災。魏銘不禁想要是他的恩客看見他這副模樣,是不是會覺得更加楚楚可憐了呢? 暫時好像沒有危險,魏銘保持著警戒,緩緩向王勝利貼過去。 看魏銘沒有反對,修女就當他同意了,喝了茶潤潤喉,準備將塵封已久的故事揭開。 「從前從前,有一個不被人祝福的小女孩出生了,因為她父母是不能結婚的修士和修女,所以她的存在成為了一個秘密……」 魏銘不喜歡這樣的開頭,他對故事之中無關緊要的細節不感興趣。 「我沒有空聽你間扯犯罪者的自白,以為將前因后果都抒發出來就能夠獲得一些犯下惡行的正當性?你實在找錯聽故事的人了?!够蛟S法官會聽進去,但魏銘不會。 錯了就是錯了,就算有千百萬種理由,還是做錯了。 修女淺淺一笑,緩緩道:「果然是名聞遐邇的瘋魏銘警官,這下我總算見識到了。那么換我問你了,你想知道些什么?你所知的到底有多少?」 剛剛一計打亂的修女自白的節奏,現在又被修女重獲的掌握權。他必須要小心翼翼的,說不定這一言一語中盡是陷阱。 她說的未必是真的,但卻有可能打亂他的思緒,混亂了真實的線索。 他必須站回偵訊犯人的地位,而不是被牽著鼻子走。 「三十年前的圣光孤兒院命案、王勝利跟你的關係、還有羅珍川……」魏銘想要釐清的東西實在太多了。 「不覺得太貪心了嗎?」修女笑道?!覆贿^,我就是為了解答這一切才設下這一局的?!?/br> 修女拿出了懷中的手槍。 魏銘瞬間反應,用身體護住了一旁睡的正好的睡美人勝利。 「真感人?!剐夼Φ?,好像只是嚇唬魏銘的。她將手槍上了膛,然后放在地板,輕輕踢向了魏銘?!肝椰F在為你一一解答,你若想殺了我,可以隨時動手。自然,一個成年男子要殺了我一個六旬老人輕而易舉,只是這把手槍可以讓你毫不費力?!?/br> 魏銘撿起了槍,檢查了機身構造,的確沒有什么問題。 「你又在搞哪一齣?」魏銘皺起眉,不悅的問道。 為什么要把唯一可以反抗的武器交給他?這完全不符合邏輯。 「遇到一個讓你猜不透的人很令人煩躁吧?」修女開心的笑了起來?!覆欢耗懔?,問題那么多,我還怕說不完呢!」 「我們先說王勝利吧?王勝利啊……」修女停頓了一下?!杆氖鞘裁赐鮿倮 悴皇呛芮宄??你只是在欺騙你自己他不是?!?/br> 「我知道他父親殺了母親,也知道他不是真正的外國人……可是他記不起來他自己是誰,叫什么名字?!刮恒懹行┻t疑的問道,不知不覺陷入了修女所拋出的重重迷霧中。 「你分明是知道的,也猜到了,可你不愿相信。證據就在你的身上,你塞在身上的那本名冊,你分明認出他了,眼神在他的那頁停了五秒。監視器背叛你了孩子?!剐夼χ貞?。 自欺欺人? 魏銘摸出自己藏在身上的名冊,并將它翻開。 很快就翻出自己當初很在意的那一頁,雖然不能確定,但其中一個孩子跟王勝利有幾分神似,在照片下標註的名字叫做:『方翼禾』 「這個名字讓你無法說服自己是同名同姓而已對吧?而且他可出名了,三十年前的報導標題可是寫著:『惡魔之子衰運纏身』你調查這個案件那么久了,那篇報導你應該倒背如流了吧?」修女看著魏銘無比詫異的臉,笑容就越來越燦爛了?!笧槭裁催@個殺人案最后會被媒體導向什么命格啊、剋父剋母???什么亂七八糟的東西去呢?那是因為與我有關??!因為與我有關,教會施壓,媒體自然就不敢亂爆了。警察也不敢亂抓,對!把當初那個接待你的工友送入死牢,很隨便吧?可是權力就是這個好用的東西。所謂的殺人犯死了,人心和輿論就能平靜下來了。愚昧的人們??!這些年你在警界難道不懂嗎?」 誰又能在乎真相?只要有人出來說這個就是殺人犯,洶涌的民意就可以把真相埋沒,他們只在乎快點把殺人犯處死,好換得他們自身的安全。 沒有人在乎真相。 「當年在這里……到底發生了什么事?」魏銘拿起手槍,槍口對準了修女的頭顱。他的準頭一直很好,現在還留著她一口氣,是因為他必須為他自己這三十年來的奔波解惑。 修女沒有一絲畏懼。 「要是方翼禾想起來他是方翼禾,然后發現當初那個女孩就是你的姊姊該怎么辦呢?」修女笑得很開心,這么多年,終于有這種打從心底的愉悅?!改銈冎g該怎么辦呢?剛萌芽的戀情??!你剛剛還用生命護著他,看來就要被這種殘酷事實扼殺了吧?」 自身姊姊的死亡跟王勝利脫不了干係,就算以后再怎么努力相處,那殺人案件的陰影也還是會纏繞著他們一輩子。 「與你什么關係?你只要把當初發生什么從實招來!」魏銘激動的吼著。 修女假裝害怕舉起雙手,做個投降的手勢。 「看來你想要獨自承受,不打算告訴他??!」修女裝出一副心疼的臉?!敢矊?,即使他想起自己的方翼禾,也未必會知道,你,魏銘,跟當年那個死在這里的女孩有關?!?/br> 「少廢話!」魏銘大吼著,對準的槍口也隨之顫抖著。 「我跟方翼禾,三十年前,在這里,做情侶該做的事情。恰巧被一個迷途羔羊撞見,我記得那天……啊……她穿著很美的淺藍色洋裝?!?/br> 淺藍色洋裝在眼前搖搖晃晃,王勝利終于從惡夢中清醒,中間的東西記得不多,但那個吊在天花板上折翼的小蝴蝶,卻在他腦海中縈繞不去。 「??!」王勝利尖叫一聲,嚇得坐直了身子。 魏銘抱著全身冷汗的他,他不解現在是什么狀況。 環顧四周,他看見夢境中熟悉的場景,太過熟悉的感覺,嚇得他全身顫抖。最后他將目光放在了修女身上。 「修女……」王勝利努力將三十年前的修女,和現在年已六十的修女在腦中對照,腦袋終于歸納成同一個人之后,他嚇得整個人縮在了魏銘的懷中。 「魏銘……我……我想起我是誰了?!雇鮿倮澏吨曇粽f。 「終于啊……看來你也想起我了吧?翼禾,你離開我實在太久了,你去哪了?怎么那么厲害讓我找不到你呢?」修女柔聲道,可下一秒沉了臉?!改阍趺纯梢园盐彝??我們說好要永遠在一起的,我們說好要一起去地獄的。居然敢把我忘了,真是讓我太火大了……」 「我……」王勝利像當年那個受驚的孩子,只想說些什么,安撫她的情緒,就算只是謊言,也可以獲得自身暫時的安全。 「不過,我已經找到更好的方式可以報復你了?!剐夼χf,然后對著后面的魏銘高聲道?!竸e擔心,我不會說的?!?/br> 她不會說那個女孩就是魏銘的姊姊的,因為如此,這好戲才能繼續下去不是嗎? 「不會說什么?」王勝利問著魏銘,看著他迸出恨意的雙眼。 「你還沒說完,到底在這里發生了什么?」魏銘沒有理會王勝利的問句,不知有幾分是為了逃避。他將槍口對準了修女的頭顱,狠戾的牢牢瞄準,分毫不差的。 「我們當時很相愛,翼禾,你想起來了對吧?然后有不速之客闖了進來,我拿著槍,逼迫著她站上繩索,原本在這個位置的?!剐夼牸毭疫z得指向天花板的位置。這跟當時年僅六歲的魏銘闖進來之后,看到姊姊上吊尸體時的位置一模一樣。 「然后她就死了?!挂乐夼脑捳Z同步陷入回憶的王勝利哭著說道,大滴大滴的淚水紛紛落在魏銘護著他的雙臂上。 「對,她就死了?!剐夼c點頭,表情越來越興奮。 王勝利的腦海中那個淺藍色的身影一直晃來晃去、晃來晃去…… 「是……是你殺的!」王勝利指著修女,大聲的尖叫。 彷彿是回到了五歲的方翼禾,當時的他雖然哭喊求饒著,卻沒有用盡力氣去尖叫、去大吼,因為他不相信自己有反抗的能力。 可是他現在已經長大了,他終于有機會將這么恐怖的事情大聲嘶吼出來。 他終于有勇氣去大聲呼救。 有沒有人可以救救他、救救那個試圖保護自己的女孩? 修女只是笑,沒有承認也沒有否認,露出一副興趣盎然的臉,然后看著魏銘準備扣下的板機。 這個衝動的孩子??!好戲還沒完結呢! 「想殺我?再等等,還沒說完呢!」修女笑著說,彷彿生死對她不算一回事,將別人的痛苦玩弄于掌心中,才是她最重要的事情?!阜揭砗滩灰娭?,我聽到有人來的腳步聲,所以我就從密道中逃走了?!?/br> 至于方翼禾為什么消失在那里,最后為什么到了國外這些事情都是修女不知道的,所以才拖著這個痛苦的身分,一直等待有一天方翼禾會再出現,會再回到她的身邊。 沒想到,就這樣忘了她,還活得好好的。 這些年飽受思念煎熬的她,似乎就成了個笑話。 「你知道的,密道有三處,第一就是圣光孤兒院、第二是當時新成立的療養院、第三就是公園的假山后面。當然我走著走著,選擇了公園的那條路,然后經過了當時羅珍川的家樓下……你知道,人都有脾氣,當時我的計畫被打壞,就氣憤地將他門口餵養的貓咪刺穿了,洩憤嘛!心情果然好多了??吹疆敃r那么小的羅珍川,也跟我們家翼禾差不多年紀的樣子,想要報復,就嚇唬嚇唬他說會找到他、殺了他,結果這話對孩子真的太重了,就這樣瘋掉了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修女仰頭笑的可開心了?!肝覀兙壏挚烧娌粶\,他瘋了之后,就來我繼續服務的療養院治療,我給他投會致幻的藥,穿著高跟鞋走來走去,讓他永遠永遠的活在恐懼中?!?/br> 「這也是必須的對吧?沒有一點樂趣,少了翼禾的我該怎么活呢?」修女裝的一臉悲情,裝不住了又開始仰頭大笑。 「看來你該說的都說完了?!刮恒懸馔獾睦潇o,拿著槍一步步的走近修女。 他只可惜他沒有辦法殺她一千、一萬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