嫁亂臣 第95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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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才是他深諳的縱橫之術。 蘇苑音全須全尾地退出了大殿,出宮的路上被二皇子攔住。 這回二皇子索性也不再同她裝模作樣,剛剛被當眾斥責,喜宴上亦是死了不少官宦子弟,此舉定叫他突然在朝中樹敵無數,林林總總都叫他做不出什么好臉色。 “我以為我們是一條船上的人,蘇二姑娘這一口倒是咬得極疼?!彼π?,眼睛里卻像是淬了毒般。 蘇苑音亦是冷眼看著他:“我倒是忘記了告訴二皇子,我亦不是什么悶不吭聲吃虧的性子,我受的罪,總是要還回去心里在舒坦?!?/br> “你做這一切不就是見不得我在詔獄里折磨了蕭闕,又何必說得這么冠冕堂皇反倒叫人恥笑,你這般做可對得起我母妃跟輕塵對你的回護?” 他瞧著蘇苑音,不得不承認自己又對她改觀了些,從前只以為她不過是較旁人姿容出眾些,也更通透些,但是縱是如此也到底是個女子,掀不起什么風浪,只這次著實叫他因為輕視而翻了個大跟頭,叫他開始意識到了她的不確定性。 “在我這里,你們從來都是分開的,我感念她們的照拂,但是你,我只看見了無時無刻的盤算利用?!彼恢谙胧裁?,不過撕破臉是早晚的事,現下其實也在意料之中。 只不知究竟是自己的哪句話將他逗樂,他笑停,也放下再攔著她的手。 “你信么,最后的贏家還會是我?!?/br> ... 今年的春闈延遲了些,已是快要到夏初的時候開始,蘇齊岳坐不住,托了關系去瞧了瞧蘇蘊之答的卷子,縱使回來的時候對誰也沒說這事,但是面上還的笑意是如何也斂不住。 只后來殿試發了榜,蘇蘊之只列探花之位倒是叫蘇齊岳有些郁郁,只不過是提了幾句塵岱公雞功績,分明狀元之才卻最后只落的個探花之位。 不過郁郁幾日,因著蘇蘊之高中,加之又是太師宋方冬關門弟子,已經有幾家同僚明里暗里表達了結親之意,只卻都被蘇蘊之一一回絕。 蘇齊岳不明就里,將精力多半轉移到這事上去,也到底是個探花郎,算是喜事,最后才自己又將自己給說服,說教起了長子。 兄長入了大理寺,走了當初塵岱的科舉之后入仕的路子,父親還是老樣子,吏部輕松,公事也不重,時不時下了職就跟著同僚吃吃酒,宋氏自打知道她身世后也終于是消停,一心撲在兄長的親事上,縱使已經同她撕破了臉,也沒來主動尋事,倒也算是兩相安生。 現下一切都算是叫她放心,蘇苑音回兗州的日程也定下,預備著是過了小滿就走,只卻突然出了意外,梁州傳來的消息,瑞陽王意外身亡,延緩了南下的步子。 少了一個心腹大患,于朝廷自是喜事一樁。 若說蕭闕是戰場上殺伐狠絕的修羅,那瑞陽王就是他身邊的佛陀,是約束他不暴戾肆虐繩索,有他坐鎮的時候,從不叫梁軍濫殺無辜,不殺降兵,幫助修建戰后城池,所過之處不見哀鴻遍野,民間對他,對梁軍都并無多少微詞,上京人口中借著莫須有的由頭而起事造反的亂臣賊子落在旁人眼里,卻是另一番不同的景象。 沒有一個君王不在乎民意。 好在瑞陽王在搭救難民之時被混入的刺客得了手,加之身子本就到了沉疴痼疾的地步,最后也沒能撐到醫士來的時候。 沒了瑞陽王的約束,新仇舊恨必定叫蕭闕心里扭曲,他越是暴戾,好不容易維護起來的民意崩塌得就越快,人心不向,再是有理又如何,都撼動不了永曦帝半分。 事矣,朝中大喜,卻又彼此心照不宣。 收到這消息時,蘇苑音正在東市看著何滿跟佘涂做藥。 何滿擅醫理,佘涂熟悉西域草藥,兩人合作研究了幾日,將平素藥方中稀少珍貴的草藥同佘涂所中的西域草藥相替換,效果竟莫名地更加好上數倍,成本卻又能夠大大降低,由此兩人也算是建立起了些交情,合作越發緊密。 蘇苑音聽著傳來的信兒,嘆了口氣,有些憂心蕓貴妃,也憂心他。 本是想著進宮去瞧瞧人,因皇上在朝陽殿故而并沒傳召她,后來又被蕓貴妃身子受了涼,抱恙病中不便見人給擋了回來。 她憂慮更甚,總覺得是要出什么事,問了何滿也打聽不到什么,正準備同賢妃娘娘打聽一二之時,卻是青葉奉了蕓貴妃的令來召人進宮去說話。 兩人行至官道上,想起這幾日來這般難得見上蕓貴妃一面,蘇苑音以為是其間或許另有隱情,問道:“貴妃娘娘近日如何,身子可好些?” 青葉搖頭,面上沒什么往常的笑意,只道:“那日也不知皇上同娘娘說了什么,總之又是不歡而散,后來娘娘當真是受了涼,病了幾日,今日才好些?!?/br> 蘇苑音聽罷,眸子暗了暗,也沉默。 “現下宮里都在議論紛紛,說娘娘是叫瑞陽王造反起事的禍水,同皇上兄弟不和的罪魁禍首,對娘娘妄自揣測的閑言碎語越來越多,娘娘心結重,如今也就只愿跟蘇姑娘說幾句,蘇姑娘定要好生勸慰勸慰?!?/br> “放心吧?!彼牧伺那嗳~的手,被引著往朝陽殿內去。 她跨過殿門,就遠遠瞧見了蕓貴妃斜倚在院中那棵梨樹下,白色的深衣,未施粉黛的面瞧著蒼白憔悴,整個人都素得厲害,卻都難掩深邃五官的瑰麗。 只此刻見她微仰著頭,看著頭頂花謝了之后只剩下蔥郁的繁茂枝葉,清冷的眸中像是藏著什么事。 “娘娘在瞧什么呢?”她邊出聲邊走近,看著樹下擺著的幾壇酒,此前蕓貴妃對此可是寶貝得緊,現下倒是舍得全挖出來。 蕓貴妃回過眸,待瞧見是她后眸色才回暖了些:“以前瑞陽王府有棵梨樹,每每春意初露時,就是一副春風細雨著梨花之景,我在想那梨樹來年會不會開的更好些?!?/br> 經蕓貴妃這么一說,倒是也叫蘇苑音想起來,在瑞陽王府里,纖云閣之前確實有一棵梨花樹開的極好,想來貴妃口中說的便就是那棵吧。 “必定是會的?!彼?,卻也并非是奉承的話,雖不知是誰授意,但那處分明是一直有人在好生打理照料著的。 “但愿吧?!?/br> 蕓貴妃應得輕,不知是不是身上的傷還并未好的緣故,只叫人瞧著分外脆弱。 也不知是不是她的錯覺,只覺得蕓貴妃身上較以往好像少了些什么,像是豁然又淡泊的心氣,又像是揣這希望的生機。 蘇苑音被帶起了愁緒,她握出蕓貴妃的手,一片冰涼。 “娘娘若是不信,來年自個兒來瞧瞧看我究竟說謊了沒有?!?/br> 蕓貴妃瞧著她,不由得搖頭失笑:“聽說你前幾日都來尋我,想必是擔心極了吧。放心吧,我沒事,我只是有些想不到,他一生端方清肅,心懷蒼生,最是慈悲心腸,是我見過的最好的人,可怎會落得個最不該有的下場?!?/br> 他應該長命百歲,壽終正寢才是。 蘇苑音咬唇,不知該如何寬慰,逝者已矣,節哀順變這些詞都太過蒼白無力。 她近來也常常聽人提起過瑞陽王的事跡,縱使朝廷極力打壓,但是能在無可避免的戰亂中將傷害做到最小,他都是叫人由衷敬佩的。 只蕓貴妃也并未非要想從她口中聽到什么答案,她不過想傾訴,想宣泄。 “沒到上京之前,我其實早見過他,在燈桐郡,踏青的路上。我同堂姊起了口角,我負氣故意落下些距離,只后來不知怎地路越走越偏,春雨時節本也就潮得厲害,我摔在泥濘里扭了腳,是他將我從泥濘里扶起,分明瞧著矜貴,可一身白袍被我濺出好些泥點子不惱,只笑著問我可有傷著,大抵是他笑得太溫柔可欺,我不知是如何想的,一整天受的氣都涌上心來,只扯著他的袖子將另一邊還算是整潔的衣袍也哭花,他慣是個好脾性,只伸手摘了支梨花來哄我?!?/br> 說罷,蕓貴妃笑笑,只分明是美好的記憶,這回卻叫她眼睛都濕潤。 蘇苑音澀聲:“想來王爺定是個最和善的脾性?!?/br> 語罷,她還是覺得不夠,又瞧著蕓貴妃清冷煙消云散,只盛滿多情的眸,鄭重其事道:“娘娘放心,蕭闕定會替王爺報仇,也定會將娘娘救出囹圄,新仇舊恨都一并清算?!?/br> “竟這般信他?”蕓貴妃沒接話,只打趣著她。 蘇苑音沒瞧出蕓貴妃的異樣,只見被這般問起,她沒多少羞臊,目不斜視道:“他一定可以的?!?/br> 蕓貴妃舒一口氣,眼神里是釋然:“我到底是老啦,你可能替我護好他?” 蘇苑音怔忡,想起了那日蕓貴妃回宮,她在身后追了一路。 她當時在想什么呢,在為貴妃的妥協而難過,想將人攔住,阻止這一切的發生,想替她護著蕭闕。 思及此,雖不是貴妃為何會這般問,但還是點點頭。 蕓貴妃見她認真應承,只心間一松,她打了個呵欠,神情懨懨下來:“其實挺想去梁州瞧瞧的?!?/br> “一定會的?!笨粗|貴妃有倦意,她說話也放輕了些。 蕓貴妃聽得卻真切,隨即她抬眼笑道:“那你帶我去吧?!?/br> 蘇苑音頓了頓,總覺得有些說不上來的奇怪,像是在告別,可是說的分明又都是對未來的期許。 她瞧著蕓貴妃神色如常,將疑慮打消了些,只以為是對瑞陽王的故去無法釋懷才這般,隨即又點點頭,說一定。 因著蕓貴妃是大病初愈,蘇苑音并不好久留,說了會兒話之后蘇苑音就先走了。 臨走前,她到底是遲疑了片刻,瞥見一旁的酒壇子,同蕓貴妃道:“娘娘先好好養病,好了在飲酒,我明日再來瞧娘娘,娘娘想瞧什么戲,都一并告訴我,我去兗州前定同娘娘一起瞧一次?!?/br> 蕓貴妃應了一聲,只朝著人擺擺手,作勢趕人走。 見狀,蘇苑音放下些心來,走出去是的步子總算是輕快了些。 直到瞧見那道身影消失在眼跟前,蕓貴妃才搖頭失笑。 她輕啟唇瓣,眸色黯淡了些許,只低聲道:“對不起,苑音?!?/br> 夜至,四周寂靜。 蕓貴妃起身,赤著腳走出寢殿,遙遙看了院中的梨樹半晌,才慢慢拿起今晨命人挖出的酒壇,她也沒倒入盞中,只就著手喝了一口,滿意地點點頭,只覺得像是釀了這么些年來味道最好的一次。 下一刻,她卻將手中的酒全都傾瀉而出,濺到帷幔,床榻,梨花木鋪上的地板。 看著四處瞬間點燃的大火,她又從容地慢步坐回榻上,灼熱又叫人窒息的濃煙四起,叫她不自覺的半闔上了眸,卻從未有一刻叫她意識如此清明。 她記起那日永曦帝說的話,他想讓自己死都得同他合葬一處,那她寧可化成灰燼塵土,最好能被風吹起,帶到宮外去,去到哪里都好。 只她此生,對不起的人就只剩下蕭闕,只是蕭黎故去,她好像也有些撐不下去了,所以她索性便就再自私一回,只這回,她只想為她自己。 窒息感越發強烈,她卻覺得身子一松,沒了重擔壓身,輕得厲害。 恍惚間,她似是又回到了那日的燈桐郡,他朝著自己伸出修長潔凈的手,她抬起眼,對上一副柔和沉靜的墨瞳,頭上的梨花開得正好,她才知曉何謂心如鼓擂。 作者有話說: 啊啊啊flag又倒了,雖然很想寫阿音跟蕭闕,但還是想好好交代一下蕓貴妃,畢竟男女主合作的起因就是她,所以還是想讓她完美落幕吧。 這章評論區隨機掉落些紅包,當作紀念蕓貴妃殺青吧hhh 第100章 蘇苑音做了個夢,夢見蕓貴妃分明是坐在火中,可神色卻瞧著輕緩,帶著笑意同她道別。 她無助的伸著手想去將人拉過來,卻發不出一點聲音,腿像是灌了鉛一樣重。 后來她夢醒,驚起了一身冷汗,又仔細回想了今日蕓貴妃同她說過的話,似告別,似托付,總是說不上來的奇怪。 不知何故,她突然就想起了白天瞧見了那幾壇剛挖出來的酒。 貴妃愛酒,可是平素里根本飲不完這么多,可是為什么又要一股腦挖出來。 她凝眉疑惑,心中的不安之感越發強烈,縱使想起后來蕓貴妃允諾她的話,現下也都不能叫她信服。 只希望不要是她所想的那樣。 她披衣起身,推門時瞧見了天光從夜空中乍泄。 夏琴同另一道有些熟悉的身影站在院中,兩人靜立著不知道方才是否有在談話。 大抵是聽見開門聲響,兩人的視線一道瞧了過來,夏琴微微側開些距離。 蘇苑音隔著還未完全褪去的夜,看見了青葉,紅腫著眼,手里捧著一個匣子,哽著聲喚了一聲“蘇姑娘”。 她沒想好現在應該要做什么反應,她知道,蕓貴妃出事了。 今日屋中的燭火點的早,夏琴將即將燃盡的沉香續上,才慢身退了出去。 蘇苑音放下信,轉眸看著匣子中的一縷斷發。 現下她才總算是知曉,蕓貴妃說的,要自己帶她去梁州看看,究竟是何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