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做妾 第36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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聞言,裴慎霎時便明白了她今日為何發作,原來竟是吃醋。 他心里歡喜,只摟著她,拿帕子替她拭淚,柔聲道:“渾說什么呢!那起子下九流,不干不凈的玩意兒,我哪里愿意沾身。今日宴席上雖叫了幾個小唱,不過那是旁人喊的,我坐在椅子上聽了幾句戲詞便散場回來了?!?/br> 沈瀾便順勢道:“你不講道理,自己聽了那戲,偏不許我聽?” 裴慎被她哭得沒奈何,只好道:“罷了罷了,你既要聽戲,便叫個說書的女先生來?!?/br> 沈瀾斜睨他一眼,生怕他起疑,便恨恨道:“你說什么就是什么?我不要聽了!” 裴慎樂得她不聽戲,順勢道:“你說不聽便不聽罷?!?/br> 沈瀾偏不順他的意:“我不!我要聽戲!” 裴慎被她氣得一噎,心道這天下女子秉性怎會如此?沁芳從前雖性子擰,好歹面上柔順。如今倒好,脾氣是越發乖張了。 “聽聽聽?!迸嵘鳠o奈道,“且叫你聽個幾天戲,屆時便與我一同去山西赴任?!闭Z罷,又柔聲哄她。 沈瀾這才收了淚,破涕為笑,又嘟嘟囔囔地湊過去,只牛股糖似的黏他。 裴慎見她明眸如水洗,面頰似霞飛,眉含嗔,眼傳情的樣子,便柔聲道:“莫哭了?!闭f著,便要將她往榻上帶。 誰知就在此刻,門外忽傳來一陣叩門聲。 裴慎蹙眉,正欲發問,門外林秉忠急急道:“爺,山西急報!” 裴慎一驚,即刻起身出門,剛開門,林秉忠急急低聲道:“俺答大軍壓境,陛下派人來傳口諭,來人正在花廳候著?!?/br> 裴慎心知必是叫他即刻赴任的口諭,便回身道:“林秉忠,去備快馬。叫陳松墨留下,待戰事過后,護送夫人前往山西?!?/br> 說到這里,他腳步一頓,低聲道:“去告訴陳松墨,夫人要一個唱戲的女先生,叫他去尋一個來。每次進出府中均需搜身?!?/br> “此外,待這位女先生唱完了戲或是夫人厭了,便尋個院子請這位女先生住下,留兩個人伺候。待夫人安全到了大同,再傳訊回來,請女先生自行離去?!?/br> 林秉忠一愣,扣住唱戲女先生做甚?他想了又想,這才明白過來,夫人已跑過一次了,這是怕夫人再弄鬼。 “是?!绷直业皖^道。 明月懸于柳梢頭,星子疏疏落落,冷白的月光鋪出滿地霜色,裴慎一身皂袍,快馬疾馳,赴任山西。 作者有話說: 1. 金錯刀可以指南唐后主李煜創造的一種書畫技法,也可以指刀。美人贈我金錯刀,何以報之英瓊瑤中金錯刀,就是指刀。 這句詩出自《四愁詩》,意思是美人送我金錯刀當定情信物,我就回贈玉佩瓊瑤。 第40章 第二日一大早, 陳松墨便將說書的女先生送來了。 上身一件草綠衫大擺褶兒, 下著白棱膝褲,沉青湘裙。年約二十余歲, 容貌普通, 抱著個花梨木四弦琵琶,只不知為何,雙目竟蒙著一截兩指闊的白綾, 另有個小丫鬟扶著她進來。 沈瀾見了她便是一怔, 問道:“你這眼睛, 是怎么了?” 那瞎先生隔著珠簾,站在沈瀾跟前, 跪在地上結結實實對著沈瀾的聲音磕了個響頭,唬得沈瀾微愣, 忙道:“你快起來?!闭f罷, 便要掀開珠簾去扶她。 一旁立著的兩個丫鬟見沈瀾一動,也慌里慌張的去扶那瞎先生。 那瞎先生雖不知沈瀾容貌, 只是聽她叫自己起來,且腳步聲越來越近,竟是要來扶自己,一時間心里又是惶恐,又是慶幸。只暗道這一次的主家脾氣好,想來這樁差事是好做的。 思及此處,她定了定心,開了口,一管好嗓子清脆婉轉, 好似鶯啼燕鳴:“多謝夫人?!?/br> 沈瀾見那瞎先生已起身, 便坐回了楠木三攢板玫瑰椅上, 說道:“你且坐罷?!?/br> 語罷,便有小丫鬟取了個小杌子來,那瞎先生理了理衣裳,小心翼翼坐了半拉屁股在小杌子上,恭敬道:“回稟夫人,我生來目盲,貴府管事怕我雙眼嚇到夫人,便給了我一截白綾覆目?!?/br> 沈瀾暗道,必是那陳松墨心細,怕尋來的說書女先生惹出禍事,便尋了個平頭正臉的盲人。況且目盲的人行動不便又顯眼,便是出了事要找人也方便。 “你叫什么名字?”沈瀾問道。 瞎先生道:“奴家姓王,夫人只管叫我王娘子便是?!?/br> 沈瀾點點頭,示意自己知道了,又道:“王娘子莫怕,且摘了白棱讓我看看?!?/br> 沈瀾無意揭旁人瘡疤,奈何她總得確認此人是真瞎還是假瞎。她生怕裴慎叫陳松墨特意從自己手下人中挑了一個,設個套子叫沈瀾鉆。 王娘子聞言,猶豫片刻,口中重復道:“夫人,奴家雙目甚是丑陋,恐嚇到夫人?!?/br> 沈瀾堅持:“你摘罷?!?/br> 王娘子倒并無不滿,往日里也有太太小姐們好奇,非要看她雙眼,見了之后又心生同情,她再多多陳述些凄慘日子,便能多得些銀錢。 王娘子摘去白棱,那畸形的雙眼嚇得一旁小丫鬟們驚呼一聲。 沈瀾隔著珠簾望去,見她一只眼空空蕩蕩的,里頭什么都沒有,另一只眼瞳孔極小,眼白甚大,看著極是可怖。 沈瀾雖有驚訝,卻還不至于受驚,只望了眼被嚇得花容失色的幾個丫鬟,順勢擺擺手道:“你們幾個既是害怕,便先下去罷?!?/br> 寶珠素來不愛多事,沈瀾叫她告退便告退,可一旁的秋杏原就想著表現一二,這會兒見機會來了,開口道:“夫人,我陪著您罷?!?/br> 沈瀾瞥她一眼,疑心這是不是裴慎的人。轉念一想,這院子里頭,誰不是裴慎的人呢? “也好?!鄙屡匀似鹨尚?,沈瀾便答應了。 “王娘子家住哪里?”沈瀾閑話拉家常。 “家住迎東巷第六戶?!蓖跄镒勇犨@夫人說話和善,心知今日必是樁好差事,便起了意,只囫圇吞將情況一一道來。 “我生來目盲,家中唯一個老母和阿哥。母親年紀大了,成日里走街串巷,挨家挨戶賣些針頭針腦,阿哥是個木匠,小時候跟著師傅上山砍樹,被砸了腿,成了瘸子。為了治阿哥的腿,我也只好四處奔波,唱曲兒娛人?!闭f著說著,王娘子雙目便涌出淚來。 沈瀾心知這些走江湖賣藝生存的人,一張嘴能把死的說活,絕不可輕信??伤嫔戏路鹨脖桓袆恿?,只隔著珠簾,嘆息一聲:“也是個可憐的?!?/br> 說罷,便吩咐道:“秋杏,去取二兩銀子,賞給王娘子?!?/br> 王娘子一時大喜,連忙道:“多謝夫人賞,夫人心善,必能長命富貴,歲歲無憂?!?/br> 秋杏聽了,卻只暗道夫人實在好騙。這幫子唱曲兒的下九流,嘴里的話哪里能信呢?可轉念一想,夫人心軟也是好事,做奴才的,誰要心狠的主子? “是?!鼻镄討艘宦?,只出門去寶珠處開了錢匣報賬取錢。 室內便只剩下沈瀾二人,沈瀾笑道:“王娘子會唱哪些曲兒?” 王娘子還未唱便已得了二兩銀子,心中歡喜,只使出渾身解數博沈瀾高興,一迭聲道:“山坡羊、雙魚扇墜、鎖南枝、二犯江兒水、東甌令、三十腔……”林林總總,一口氣報了三十幾個。 沈瀾雖做過瘦馬,可不過短短一年罷了,好些個小曲兒她都沒聽過,便隨意點了第一個,山坡羊。 那王娘子素手抱琵笆,轉軸撥弦唱道:“負心的賊!可記得當初和你不曾得手的時節,你說道如渴思漿,如熱思涼,如寒思衣……” 沈瀾聽得咋舌,怪不得裴慎不肯叫她聽這些。 那山坡羊是個曲牌名,王娘子見沈瀾未曾喊停,便一口氣唱了十幾段,“誰知你大膽忘恩薄幸,虧心短行”、“進門來尋我風流罪犯,怎知我心兒沒一些破綻”…… 唱得回來的秋杏面紅耳赤,羞赧異常,只紅著臉低下頭去。 沈瀾雖無所謂,卻瞥了眼秋杏道:“你一個黃花大閨女,聽這些著實不合適。且下去罷?!?/br> 秋杏如蒙大赦,即刻口稱告退,只守在門外聽候吩咐。 沈瀾靜坐玫瑰椅上,呷了盞茶水,悠哉悠哉地聽了小半天,這才喊停道:“王娘子辛苦了,明日再來罷?!?/br> 見沒賞錢,王娘子一時氣餒,只看著那二兩銀子,又兀自安慰自己,唱一上午竟能得二兩銀子,也不虧。況且這夫人出手大方,想來銀錢是要在最后賞賜。 思及此處,王娘子便揚起笑容,口稱謝過夫人,便被小丫鬟扶著退下了。 一連三日,沈瀾日日招王娘子進府唱曲兒,偏偏除了第一日給了二兩銀子,其余的銀錢半分都沒見著。 王娘子一時心焦,偏她們這一行,因著伺候達官貴人,最是謹慎,也不敢急赤白臉的討賞,只每日里賣力的唱。 沈瀾見抻她抻得差不多了,這一日上午便又招她入府,慣例只叫丫鬟們在廊下候著。 室內只剩下她和王娘子兩人,沈瀾這才道:“王娘子,你這一段唱的極好?!?/br> 沈瀾幽幽重復道:“月子彎彎照幾州,幾家歡樂幾家愁。幾家夫婦同羅帳?多少飄零在外頭?” 王娘子見沈瀾稱贊她,一時心喜,只以為沈瀾要賞她銀錢了,便即刻道:“夫人謬贊了?!?/br> 沈瀾便嘆息一聲,一管黃鸝嗓幽幽咽咽:“哪里是謬贊呢?這一段實在是好,竟勾起了我幾分情思。不瞞你說,我夫君去了山西,只留下我一人,被冷衾寒,夜里都睡不著?!?/br> 語罷,只自嘲道:“秉什么紅燭立什么志,激什么夫婿逐功名?!?/br> 王娘子只好安慰她:“男兒志在四方,夫人是個有福的,必能與夫君團圓?!?/br> “王娘子,我哪里是怕不得團圓,分明是怕他……”沈瀾說著說著,只語帶哽咽道:“世間男兒多薄幸,他若在外頭有了新歡,我可怎生是好??!” 王娘子微怔,聽沈瀾哭得傷心,又只能安慰了幾句,復小心翼翼道:“夫人莫憂,我這里倒有些法子,夫人可要試試?” 沈瀾心肝一顫,暗道可算是勾出來了。這王娘子自己是個瞎先生,這些瞎先生在裴慎口中既然風評不好,想來是干出過污糟事兒。 更別提王娘子的母親還是個挨家挨戶賣針頭針腦的賣婆,這些個賣婆若只賣些針線繡品能得幾個錢?要掙錢,必定要動些別的心思。 沈瀾心喜,只面上狐疑道:“你說得可是真的?” 王娘子聽她語帶急迫,只覺大生意上門,便便欣喜道:“自然是真的,我認識一個道婆,那道婆的符紙甚靈,只消道婆作法,將夫人的生辰八字寫在符紙上,燒成灰燼,化在水里,叫男子服下,必能讓他死心塌地?!?/br> 沈瀾一愣,萬萬沒料到竟是這種法子。她心中無奈,嘴上還要道:“你莫來作弄我,我早已去過名寺古剎,求過姻緣符,難不成你這符紙能比那些得道高僧的還靈?” 王娘子一時間瞠目結舌,只她平日里伺候達官貴人,素來嘴巧,便即刻道:“夫人說笑了,那些出了名的寺廟都是正經寺廟,哪里會使這些偏方?” 沈瀾便沉思半晌,方道:“既然如此,你且替我送一張來?!闭f罷,她又道:“你可還有別的法子?” 問得急切,分明已是病急亂投醫。王娘子哪里肯放過這位大肥羊,便略作沉吟,低聲道:“夫人,奴家這里有幾本避火圖,還有些藥丸子,夫人可要?” 沈瀾意動:“你且說來聽聽?!?/br> 王娘子笑笑:“那避火圖俱是從京中鐘樓南邊的幾家店里來的,最是時新。還有那藥丸子,女用的有揭被香,暖爐散,夜夜春,男用的自有耳珠丹、沉香合、保真膏……” 沈瀾便羞澀道:“只挑藥效最好的,給我來上幾個?!?/br> 王娘子大喜,偏要做出為難樣子道:“夫人,這些東西俱是好藥材做的,極是昂貴?!?/br> 沈瀾不滿道:“不過百余兩銀子罷了,只一根簪子的價錢,我焉能付不起?” 百余兩!她原本要個二十兩就夠了。王娘子只覺心里砰砰的,竟宛如懷春少女,一迭聲道:“夫人放心,只消用上這些手段,哪個男子消受得??!” 沈瀾便也笑起來,只是忽然嘆息道:“你那里既有藥丸子,可有叫人昏睡的偏方?” 王娘子一驚,心中生疑:“夫人這是……” “不瞞你說,此方不是為我求的,是替另一人同病相憐之人求的。她不受寵,便想得了一兒半女傍身,去外頭求了幾味藥丸子,偏家里的老爺厭她年老色衰,中了藥都不肯與她……提腳便去尋了旁人?!鄙驗懞?。 王娘子心領神會。這是要將爺們迷暈了,再使藥丸子好求子啊。屆時有了子嗣,便是老爺驚怒,也不過責罵一頓罷了。 敢干出此等事的必是正妻,哪個妾敢這么干?也不怕被家里的爺們發賣了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