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攤牌
江濱的法餐廳。 來這里吃飯的人,多是享受江景和燭光晚餐的情侶。同行踏入的mama與大鐘,也被店員誤會成夫妻,推銷主打浪漫氛圍的情侶套餐。熟諳個中套路的兩人,早就疲于解釋,只默默落座,隨便點幾個合口味的菜。 待店員離開,mama看出大鐘的尷尬,將自己的名片遞給他,自我介紹道:“我姓李,李敬亭。隨便你稱呼什么,叫我名字也可以?!?/br> “好?!?/br> 敬亭淺飲一口檸檬水潤喉,“那我也開門見山問了,近來小鐘在學校如何,你不會不清楚吧?” “她讀書上心許多,沒有遲到早退,沒有別的違紀,都挺好的?!贝箸娮终寰渥玫卣J真答復,像是在應對一場答辯。最后,他凝視著敬亭的雙眼,試探問,“她又惹禍了?” 敬亭不答。湯匙攪動沉底的碎葉,杯中一時似風絮大作。 許久,她深呼吸,拷問一般盯向大鐘,問:“你沒發現這孩子陷入了一場戀愛嗎?” 大鐘的眼神有半秒滯愣。旋而,他微皺眉頭,若有所思地望向別處,答道:“這我實在不清楚。我只是一個班主任,身份也不方便去問。如果您是想知道,她在學校是否有交往過密的異性對象,我沒注意到?!?/br> “異性,對象?也就是說,不只是同學,該考慮的范圍還包括年長男性?” 大鐘不由將眉心蹙得更深,眼神不自覺地四下躲閃,又傷神扶額,作思索狀。 敬亭見他自露馬腳,反是怒形于色,語氣也轉得更急更沖,“電話里,你二話不說就答應過來,剛才又問,好像早就料定,是鐘杳在外面出了事??晌沂裁炊紱]說,你怎么就清楚,她今晚不在家?” 有了前車之鑒,大鐘說話更是小心。他不自在地抿唇,終于沒說一句話。 敬亭繼續問:“告訴我,小鐘去哪了?!?/br> “我不知道?!贝箸娤袷谴_認了應對的方式,抬頭直視眼前的人,不卑不亢答。 正在此關節,店員端來前菜,又分別為二人添水。 敬亭于是稍緩態度,笑著調解氣氛道:“你瞧我這人,性子本就容易急,孩子一出事,更是收不住脾氣。無心冒犯了。還是先吃吧?!?/br> 大鐘暗暗長舒一口氣,挑了一大塊黃油,抹在自己的面包上。 這餐飯皮笑rou不笑地吃到后半。 敬亭隨口閑道:“我以前養過一只貓,名字叫招財,平日放在店里招徠客人。貓在店里放得久了,它會習慣被各種陌生人逗弄的日常,本性全失,將倦怠的媚態當成保護色。很長一段時間里,這只貓是小鐘最好的朋友。小鐘很喜歡它,同時也很討厭。她說這是家里的妓女?!?/br> 大鐘聽著這話,不禁流露笑容,“這孩子有一點與別人不同,她好像并不覺得人和其他動物有本質的區別,在她眼里都是‘獸’,區別無非是虛偽的兩足獸,或坦誠的四足獸。小鐘沒法理解人道的光輝、人的尊嚴。她更愿意將那只貓當成自己的同類,誤入人類社會的四足獸?!?/br> “有人讓她想起那只貓??伤齾s想努力變成人了?!本赐ね腥虼巴?,語焉不詳道。 大鐘無可奈何地欲言又止。 敬亭擾碎了濃湯表面的拉花,“平心而論,你覺得對于父母,孩子該是什么?像一款高智能的小兔,養她終歸是解悶的消遣,期待她一定變成某種模樣,反而太勉強?還是說,子息繁衍,自然之理,孩子就該作為父母生命的延續,某種崇高意義的延續?” “我覺得,是愛。一種剝去所有可被理解的理由,誘惑或吸引,還會觸動的哀憐?!贝箸娨贿吽妓髦?,緩緩道。 敬亭不置可否,接續著閑談的語調,道:“今天下午,小鐘在自己房間里,穿了一身很漂亮的內衣,對著鏡子搔首弄姿,還拍照。然后就抱著個手機聊天,開心得不行,跟小狗搖尾巴似的。身為家長,怎么都不忍看自己的孩子變成這樣,低賤地向人求歡,哪怕對面只是戲弄她。你不明白吧?等你自己有孩子,就會明白了?!?/br> 大鐘沉吟許久,方緩緩道:“在學校,我會多開導一下這孩子?!?/br> “不必了?!本赐し畔率种械牟?,“我今天請你過來,不是試探,而是警告。我這里已經有足夠的證據。如果你再不收手,我會直接向學校舉報。你的出身,根本不必來當老師。舉報對你意味著什么,不必我多說?!?/br> “嗯?!彼粍勇暽珣?。 敬亭又放低姿態,動之以情,“還請你放過小鐘吧。像她這樣的孩子,被家里虐待慣了。隨便給點甜頭,她就巴巴地跟上來。就算被欺負,也只會自己忍著。你覺得正好下手?可她經不起你折騰?!?/br> 大鐘沒有說話。 敬亭稍而放松地輕笑,“這算默認了?我倒是很好奇,你會把這事形容成怎樣?!?/br> “您恐怕誤會了。我和鐘杳沒有任何不正當的關系,實在不明白您想問什么?!贝箸姷?。 敬亭無奈,“好,我把錄音關了。這樣,你愿意跟我說點嗎?就當是為了那孩子。你看著那種借教師職務之便、專摧少女的人渣。我猜,多半是小鐘先投懷送抱、你來者不拒吧?!?/br> “別這么說她?!敝链?,大鐘也吃不下了。 這似曾相識的反應讓敬亭默然許久。她終于道,“如果你想玩真的,我更該勸你放棄。就算不是礙于師生身份,你能對一個嘰嘰喳喳的小丫頭保持多久興趣?還是,你想將她的刺都拔了,一點點馴養成自己喜歡的模樣?那就不再是小鐘了?!?/br> 大鐘看了一眼手機,仍舊徒勞地嘴硬,“您誤會了?!?/br> 敬亭道:“若真是誤會,你就不會還坐得住,挨我這頓莫名其妙的罵。把話挑明了吧。我更不想看見,小鐘不再是她自己,變成附屬于你的某種東西?!?/br> “我明白?!彼]上眼,像是不愿面殘忍的現實。 “對了,之前為讓小鐘對你死心,我跟她謊稱你已經結婚,希望你也不要說破?!本赐び盅a充道。 “好?!?/br> 話都說盡了,這卻是大鐘第一次正面回應敬亭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