沾青 第21節
裴清術并不擅長在這種人人都長袖善舞的地方社交。 今天也是實在招架不住周磽的軟磨硬泡,才肯松口同意。 “工作有點忙?!彼p聲笑笑,然后不動聲色從他的臂彎中,將自己被抱緊的左手抽出。 簡單整理好剛才周磽一番動作下來,扯歪的衣服領口。 與此同時,他的視線也落在了正好站在他對面的,林瑯身上。 旁邊是紅墻,紅墻上掛了畫。 上世紀歐洲某位畫家臨死前最后一幅作品。 早年間裴清術參加某場拍賣會拍下的。 林瑯大約是在好奇,這邊的動靜,所以視線短暫移過來。 此刻就在他身上,兩個人的視線恰好對上。 裴清術因為這個視線,沉默了幾秒。 面上卻并無異樣,只是沖她點了點頭,以此當作,最基本的招呼禮儀。 他確實是個進退有度的男人,哪怕再不喜,也不會過多表現出來。 這是林瑯從他剛才對待周磽的態度中悟出來的。 他看上去應該是不喜歡被外人這般親密觸碰的,卻還是好脾氣的溫聲和他對話。 本場宴會最重要的人都到齊了,其他那些無關緊要的人便無人在意。 周磽跑樓下讓阿姨可以準備上菜了。 座位的安排像是有意為之,竟然分別將林瑯和蔣杳放在了徐初陽的左右兩側。 徐初陽是個內斂性子,鮮少發脾氣,此刻卻黑著臉,與林瑯換了座位。 那邊周磽嬉皮笑臉道著歉,說是自己疏忽了。 被徐初陽一道冷冽眼風給嚇到不敢多嘴,只得假意去和身邊的meimei親熱,借此來緩解尷尬。 可是這種修羅場,哪里是換座位能解決的。 林瑯和蔣杳坐在一起時,其實也沒多相似。 五官雖然大同小異,可兩人風格全然不同。 蔣杳看著溫柔婉約,身上有種象牙塔中長大的大家閨秀風范。 而林瑯,那雙眼睛空落落的,像是一汪不見底的清泉,無論什么東西掉進去了,連個響都聽不到。 周磽之前還疑惑,這蔣杳都回國了,婚也離了,擺在面前的機會就等徐初陽一句話。 結果這人也不知道爭取。 以前那些付出都打水漂了? 現在看到替身本尊,又突然明白過來他為什么遲遲不肯和人提分手。 這么好看的meimei,而且還年輕,那小臉蛋,嫩到好像伸手就能掐出點水來。 擱他,他也不舍得。 徐初陽給林瑯擺好碗筷,中途來了電話。 他最近在忙一個案子,所以電話不斷。 他出去接電話了,剛才顧及他在場不敢吱聲的人,此刻都像是沖破了牢籠的鳥。 問題那是一個接著一個。 尤其是周磽,他向來看熱鬧不嫌事大。 并且今天還是他的主場。 ——他是壽星。 料想徐初陽到時候生氣,應該也不會多說什么。 保姆拿著酒上來,周磽說專門給蔣杳調了一杯白蘭地庫斯塔,知道她最愛喝的就是這個。 他又堆砌著笑去問林瑯:“我看林瑯好像也長了一張喜歡喝白蘭地庫斯塔的臉,所以就自作主張替你也調了一杯?!?/br> 這話只字不提她和蔣杳的事兒,卻處處都往那個痛處上戳。 像是在反復提及,徐初陽之所以和她在一起,也是因為那張和蔣杳相似的臉。 林瑯沉默不語,安靜等著。 等著那杯白蘭地庫斯塔端上來。 她有點冷,手指輕輕蜷縮著,微不可察打了個冷顫。 往日總溫和的聲音此刻雖然仍舊沒有多大起伏,但語調卻稍微往下沉去幾分。 引得席上眾人都不敢大聲說話,生怕把他的聲音給壓下去。 “天冷,給我來杯熱牛奶吧,麻煩了?!?/br> 這話是和負責酒水的阿姨說的,客氣禮貌。 他沖林瑯笑笑,“別人都喝酒,只有我一個人喝牛奶,好像有點奇怪,你要來一杯嗎?” 第十五章 大約是因為裴清術開了口,明擺著的替人解圍,旁人也都不再多說一個字。甚至連最跳脫的周磽,也止住了話頭。 他話題轉移的挺快,說起上周去瑞士滑雪,教練是個俄羅斯女人,那身材。 說到這兒,他嘖嘖兩聲:“可惜她聽不懂中文,我說不來俄語,不然我也能嘗嘗戰斗民族是啥味道了?!?/br> 立馬有人笑著搭腔:“你們兩這交流都成問題,還怎么教你滑雪?” 周磽手勾著湯勺,在碗里胡亂攪動幾下,唇一挑,笑容浮浪:“還能怎么教,直接上手唄?!?/br> 林瑯深呼了一口氣。 覺得這里的空氣仿佛都帶著難聞的污濁。 直到那杯牛奶被男人遞來,杯壁上還細心地套了隔熱墊。 “小心燙?!?/br> 他輕聲一句囑咐。 林瑯抬眸。 他卻已經移開了視線,身旁不時有人給他遞名片,做著自我介紹。 他有耐心的聽著,視線往那名片上看。 林瑯卻能覺出,他聽的并不認真。 大約是真的對這種社交感到厭惡吧。 可這人,實在是好脾氣,哪怕心中有不滿,面上卻始終能保持一成不變的溫和。 待到對方講完,他才將那名片收起。 徐初陽講完電話回來,室內氣氛正好,大家說說笑笑的。 剛才那一幕像是壓根沒存在過。 他沒察覺出哪兒不對勁,在林瑯身旁坐下。 飯菜早就端上來了,前菜是克羅斯蒂尼。 聽說今天的主廚是特地從法國高薪聘請回來的,老太太當了一輩子的洋小姐,吃慣了法餐就不慣國內的。 周磽說:“崇洋媚外嘛這不是?!?/br> 剛巧他說這話兒的時候,老太太拿了瓶專門從地窖找出來的葡萄酒過來。 手往他后背一打,斥他沒大沒小。 臉上卻是帶著笑的。 哪怕滿頭銀發,臉上皮膚也因為年邁失去水分和彈性,變得皺皺巴巴,但她身上那種優雅華貴的氣質卻沒有被時間折損半分。 將那酒放在裴清術桌前,腰有點兒彎,滿臉慈愛模樣:“小術啊,難得過來一趟,今天就多陪陪奶奶?!?/br> 裴清術握住奶奶搭在他肩上的手,溫順眉眼,聲音也放輕許多:“我吃完飯就過去陪您?!?/br> 裴清術是那種典型的別人家小孩。 周磽從小就在他的陰影之下長大,滿耳朵都是長輩們稍顯嫌棄的語氣:“你看看人家阿術,再看看你?!?/br> 奶奶走后,周磽感慨,說奶奶心里只有裴清術了,壓根就沒有他這個親孫子。 飯局氣氛好像輕松愉悅,林瑯卻食不知味。 只想趕緊吃完趕緊離開。 這里于她來說就像是另外一個世界,她不屬于這里,卻壓根沒想過要去融入。 主菜上來了,是澳洲谷飼菲力牛排。 徐初陽動作自然地將林瑯面前的西餐盤端過來。 切到一半,肌紅蛋白從牛排切口滲出。 他放下刀叉詢問一旁的侍者:“幾分熟?” 那人停下正在擺盤的動作:“三分?!?/br> 徐初陽將餐盤輕輕往一旁推:“麻煩換成七分,她吃不慣太生的?!?/br> 林瑯很少吃西餐和海鮮的原因,就是生食太多。 哪怕是煎蛋,她也必須要煎到熟透。 更受歡迎的流心蛋她只吃過一次就險些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