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年夏至 第43節
和徐寧聊完,夏漓起身去給自己續了一杯水。 回電腦前坐下,她從網盤里翻到了去年秋天,發給徐寧的《經過夢的第九年》,將其點開。 一邊喝水,一邊拖著鼠標快速瀏覽了一遍。 那沒寫完的“回憶錄”,擱置前的最后一段話是: 「從楚城到南城,從南城到北城,從北城到洛杉磯。 為了靠近你,我跨越三千晝夜,一萬公里。 不過你不必知道,因為我就要忘記你了?!?/br> 夏漓回憶起那會兒,自己寫這文檔時的魔怔心情,笑了笑。 自覺以目前似乎已然時過境遷的心境,這故事多半續不下去了。 她關了文檔,繼續投入工作。 晚上十點鐘左右,通訊軟件提示紐約那邊運營部門對接工作的同事jerry上線了。 雙方針對下個月宣傳活動的排期進行幾番battle,效率極低,于是改成語音會議。 吵了半個多小時,勉強達成統一。 夏漓準備明天一早過來,將今天溝通的結果匯總成文。 收拾東西,準備撤了。 此時微信上來了徐寧的新消息:夏老師下班回來的時候,能順便幫忙在便利店帶份便當么? 附帶一個可憐巴巴的表情包。 夏漓:要什么? 徐寧:有什么吃什么,夏老師你自己看著辦吧!周末請你吃燒rou。 夏漓拿上包,打了卡,離開辦公室。 在北城待了近三年,夏漓還是不怎么適應這里的氣候。 每一年真正舒適的就那么幾個月,其余不是太熱就是太冷,尤其秋冬季節,從十一月一直冷到春三月,漫長得沒有止盡。 天氣干冷不說,時不時的靜電最讓她煩得要命。 此時已過二月,天氣依然凜冽。 深夜的寒風灌了夏漓一肚子,拉開便利店的門時,手指又被電了一下,打得很有些痛。 拿了一份雞rou便當,結賬以后丟入微波爐,等著定時結束。 手機上,那紐約的同事jerry在上發來一串消息。 夏漓掃了一眼,是方才電話會議溝通確定的有一項內容,jerry又提出了質疑。 她沒耐心打字,直接撥過去語音電話。 沒等jerry開口,夏漓先聲奪人:“方才的溝通中我們已經達成了共識,現在你單方面想要推翻,只是徒增溝通成本。恕我這邊不再接受你的質疑,我想我們都應該將精力放在后續的執行層面——如果你對我的做法有異議,可以直接去找我的上司投訴?!?/br> jerry那邊的態度便軟化下來。 微波爐“?!钡囊宦?。 夏漓打開微波爐,將便當拿出來。 有些燙,她暫且將其放在了臺面上。 她應著jerry的話,將自己買了其他東西的塑料袋拿過來,擺正東倒西歪的飲料瓶,給便當騰個位置。 轉頭去拿便當時,視線不經意掃過前方。 兩排貨架之間的過道盡頭,橫列著的冷飲柜前,似乎有人在看她。 她霍然抬頭,愣在當場。 深夜的便利店,除了店員,只有她與對面的人。 空間寂靜,那冷白燈光落在人身上,如抖落一層薄霜。 從記憶深處泛出的冷霧茫茫。 漫長時間湮滅了她對細節的異同的判斷,只覺得好像比記憶中更高兩分,依然是那樣高挑清薄的身架,著一件黑色的薄毛衣,和近似顏色的長褲。 人被深色襯得膚色冷白,五官脫離了少年感的清稚,更顯得輪廓分明而深邃,終于可以拿“清峻”這般有鋒芒的詞語來形容。 叫她覺得陌生的,是他的氣質。 他已不是一場初雪,而是終年不化的長冬深雪。 僅僅一眼,似就能窺見時間經年累月的冰蝕霜刻。 他像是世界盡頭的無人之境。 冷得遙不可及。 其實比起不敢認,更多是怕認錯。 自踏足北城以來,她不止一次幻想過,每一年的寒暑假期,他們有沒有可能偶遇。 在人潮來往的廣場前,摩肩接踵的地鐵口,或是寂無人聲的圖書館,他曾經的高中校園…… 一次也沒有。 此刻,當他像是憑空蒸發一樣地憑空出現時,她唯一的想法是,那是他嗎,還是世界上另一個長相相似的陌生人。 夏漓怔忪的時候,對面的人輕輕摔上了冷飲柜門,徑直朝著她走了過來。 手機那端jerry沒有聽見回應,疑惑地問了一句。 夏漓道聲“抱歉”,說一會兒再打過去。 她將掛斷的手機捏在手里。 那清冷的氣息已近在咫尺,夏漓在他身影遮落的陰影里屏了一下呼吸,還沒開口,對方已出聲: “好久不見?!?/br> 似乎聲音的記憶更顯可靠。 這清冷的聲線使她確認,他就是晏斯時。 那時,徐寧看過了夏漓未完成的“回憶錄”,她們探討過一個問題。 夏漓問徐寧,一個人真的會徹底消失于另一個人的生命嗎? 徐寧說,你看我們畢業六年,高中同學你還保持有聯系的還有幾個人?微信群里是有,但你會去主動聯系嗎? 夏漓沉默。 徐寧說,我們和很多人的上一次見面,就是最后一次見面,這才是人生大部分時間的常態。 夏漓說,我知道,我耿耿于懷只是因為沒有道別。 就像一首詞不能只有上半闕。 這種執念將她困在靜止的時間里,不斷徘徊,想要獲取那故事的下半闕。 哪怕文不對題,哪怕畫蛇添足,哪怕狗尾續貂。 恍如一場漫長的叩問,終于得到了答復,此時此刻,夏漓看著眼前之人熟悉與陌生摻雜的眉眼,竟有一種徹徹底底的釋然之感。 好像那落了她滿身的末日山灰,一瞬散盡。 她的時鐘撥正。 此刻是2017年的2月,元宵剛過,風仍料峭。 北城的春天尚有一段時間。 夏漓微笑,落落大方道:“晏斯時?好久不見?!?/br> 第27章 (南轅北轍的誤會...) 彼時他已拿到mit的cse碩士學位, 收到了波士頓一家研究型科技公司的offer。 與此同時,晏斯時接到消息, 外婆戴樹芳要來北城的醫院做一個腫瘤手術。 晏斯時讓外婆留在北城,暫做休養。 陪同照顧的那段時間, 國內不少科技公司輾轉聯系到他, 邀請他回國工作。 其中有一家工作室背景資深,母公司在硅谷, 剛剛組建完成了中國的研發團隊。 晏斯時與他們面談數次,最終決定接受offer, 成為團隊核心算法的負責人之一,領導人工智能卷積神經網絡算法的相關研究工作。 外婆初愈, 回了楚城, 晏斯時則飛回波士頓一趟, 拒掉了那邊的offer, 處理完剩余事宜, 正式回國。 房子是發小聞疏白幫忙找的,離科技園區挺近的一處公寓,開車大約十分鐘。 歸國那天, 聞疏白親自去機場接上人, 開去提前訂好的餐廳接風洗塵, 再給送到住處。一條龍服務, 周到細心,關懷備至。 晏斯時跟他認識二十年, 頭一次見他這么靠譜。 “那是。怕你一不滿意,一扭頭又跑回阿美利堅?!甭勈璋纵斎朊艽a開了門, 像個資深房產中介似的將晏斯時迎進門,“我家老頭可說了,如你這樣的人才,流失到國外是個損失。我這一回也算是為國家做貢獻?!?/br> 意料之中,晏斯時沒有回應他的玩笑。 聞疏白也習慣了,指一指公寓各處,挨個介紹。 “這房子我實習時住過的,不順意的地方已叫人改過一輪,最近也剛讓人檢修過,沒什么大毛病?!?/br> 聞疏白借公寓廚房倒了杯水喝,便準備撤了,叫晏斯時早些休息,有空別忘了修改門鎖密碼。 和聞疏白那奢靡的公子哥作風不同,公寓的裝修風格倒是意外簡潔。 不過這對于晏斯時而言沒什么所謂。 團隊剛剛組建完成,前期都是些磨合的工作。 直到過完年,項目研發工作才正式進入軌道。 工作室延承美國母公司那邊的傳統,一周雙休,到點打卡走人,輕易不加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