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年夏至 第12節
夏漓想到那時候聽人說的,陶詩悅mama是外科醫生,晏斯時外婆退休前也是同一科室的。 陶mama稱呼的“戴老師”,應當就是指晏斯時的外婆。 陶詩悅這時候出聲:“媽你吃飯訂的哪兒?” “國際大酒店啊?!?/br> “他們家菜味道怪老套的,晏斯時一定吃不慣。你定晶港城唄,這半年新開的,我跟爸去吃過,菜式很新,海鮮都是空運過來的?!?/br> 陶mama伸手摟了摟陶詩悅的肩膀,笑說,“那行,聽你的。還是你們年輕人會玩,跟得上時代?!?/br> 晏斯時一直沒說話。 陶mama又看向晏斯時,“對了小晏……我聽說,你mama也回楚城了?” 夏漓看見晏斯時兩分遲疑地點了點頭。 “上回陶詩悅爸爸跟你們吃飯,倒是沒見著她?” “……嗯?!?/br> “我上回見她,還是你初中暑假,她帶你回來探親的時候。這回聚餐要是她也能去就好了,還能敘敘舊——你不知道吧,我跟你mama還是小學同學呢?!?/br> “可能要抱歉了。她身體不大好,醫生建議靜養?!?/br> 難得的,夏漓從晏斯時的語氣里聽出了幾分諱莫如深,仿佛他有些排斥聊這話題。 陶mama似還想說點什么,這時候電話響了。 她接通說了句“馬上就來”,而后對晏斯時說:“陶詩悅他爸在催了,我先帶她出去。下回聚餐再見??!” 晏斯時點了一下頭。 陶詩悅和她mama離開了。 晏斯時在出口立了片刻,沒回教室,從出口出去,右拐。 那邊是食堂、廢棄老教學樓和高三年級所在的方向。 夏漓只猶豫了半秒鐘就跟了上去。 她已經偷聽了那么多,根本不在乎自己再越界一些。 她有種隱約的感覺,最后陶詩悅mama提到晏斯時mama的那幾句話,讓晏斯時很不高興。 夏漓走在陰影里,與晏斯時隔了段距離,不遠不近。 他腳步很快,似攜了一陣風,沿路幾盞不甚明亮的路燈,將影子拉長又變短。 那身影經過食堂,逐漸慢了下來,到了老教學樓那兒,隨即一停,右轉。 一段石階,向上延伸,高處立著明章中學第一任校長的雕塑。 晏斯時一步一步走上石階,坐了下來。 黑暗里,那身影似是摸了一下長褲的口袋,然后便不動了。 他一定心情不好吧。 夏漓躲在教學樓墻體投下的陰影里,遙遙地看著。 她好羨慕他的影子,至少它就在他身旁。 晏斯時長久地坐在那兒,沒有要離開的意思。 遠處cao場上播放電影的聲音隱約傳來,倒顯得此處更加安靜。 夏漓皮膚都被吹得發涼。 也就在此刻,她下定了決心,要是什么都不做,往后她回憶起來,一定會覺得懊悔。 思考片刻,夏漓將手機從口袋里掏出來,給姜虹打了個電話。 姜虹顯然對這個時間接到她的電話很是意外,“怎么了漓漓?沒上晚自習?” “今天運動會,晚上看電影?!?/br> 一邊說著話,夏漓一邊從墻根處走了出去,低頭走向前方的石階。 “哦?怎么樣?你參加了什么項目?”姜虹問。 “我沒參加,在幫忙?!?/br> “哦……” 夏漓低頭踱步,像她平常跟姜虹打電話時那樣,全程未曾抬頭。 她演不了那么逼真,此刻假裝沒有注意到石階上有人,已然用盡她畢生演技。 她們母女交談,一貫是這樣,內容匱乏。 像是不知道還能說什么,姜虹在那邊問:“缺不缺錢?” “不缺,夠用?!?/br> “天冷了,你平常自己注意啊,多穿點衣服?!?/br> “嗯?!?/br> 這時,裝作意識到了前方有人,夏漓倏然抬頭,又愣了一下,對著手機說道:“媽你跟爸爸也注意身體……我先不說了,晚上回去再打給你?!?/br> “你也要勞逸結合啊?!?/br> “嗯?!?/br> 夏漓掛了電話,看向此刻已經抬起了頭的晏斯時,“……抱歉,沒注意到這里有人。是不是打擾到你了?” 晏斯時向她投來的一眼分外疏淡,“沒有?!?/br> 夏漓頓時覺得惴然,她是不是演技太拙劣,已被他看穿自己是個變態跟蹤狂。 她沒法多想,硬著頭皮說:“哦……正好,你的外套?!?/br> 卸下書包,從中拿出那清洗晾曬,疊得整齊的運動外套。 她走近,遞過去,頓了一下—— 少年兩只手臂搭在膝蓋上,而手里捏著的,竟然是一包香煙。 “……謝謝你的衣服?!?/br> 晏斯時伸手接過,“不用?!?/br> “還有這個……”夏漓從自己背包側面口袋里摸出耳機和打火機,解釋道,“衣服我洗過了,洗之前拿出來的……” 晏斯時伸手,從她手掌里抓起耳機和打火機。 他手指竟比那枚銀色的打火機還要涼,那瞬間觸到了她的掌心,她像是被什么輕輕地啄了一下。 “謝謝?!标趟箷r說。 夏漓頃刻間無法出聲,手垂落下去,她悄悄捏住了手指,不知是想將那一下的觸感抹去,還是長久留存。 晏斯時將耳機往校服外套口袋里隨意一塞,打火機拿在手里,從煙盒里抽出一支,低頭銜住。 “嚓”的一聲,打火機噴出小朵火苗。 他拿手掌攏了一下,那一霎的暖色焰光照在他冷白的臉上,垂眼瞬間,像裁開一段黑夜,薄長睫毛投下明顯的陰影。 夏漓父親的那些朋友都是粗人,她見多了吞云吐霧的老煙槍。 因此一眼看出,晏斯時點煙和抽煙的動作都還很生疏,明顯是個剛學會不久,且應該并沒有嘗試過多少次的新手。 所以,他其實真真切切是個優等生。 連做起“壞事”來,用矯情的話形容,都有種墮落的破碎感。 晏斯時修長的手指夾著煙,抬眼,清淡地瞥她一眼,“會告訴老師嗎?!?/br> 仿佛他只是隨口一問。 她告訴不告訴的,他并不在意,這樣的好學生,又是學校的財神爺,老師知知道了又能拿他怎樣。 她如同飲下徹夜涼風,喉嚨竟不自覺地一梗。 不會,她會變成共犯。 “這里平時經常有情侶約會,老師也會時不時過來巡查。我知道有個地方……”她出聲,好似又有些聽不見自己的聲音,“鐘樓的四樓,是個堆放桌椅的空教室,基本沒人去,適合需要安靜的時候,一個人待著?!?/br> 她作為廣播臺臺長,經常出入鐘樓。 那是她偶然發現的秘密基地。 如果他需要的話,她樂意分享。 晏斯時看向她,臉上浮現淡淡的訝色,片刻后說:“謝謝?!?/br> 夏漓沉默了一霎,不知道還能說些什么,“……cao場在放電影,你不去看嗎?” “不去了?!?/br> “……那我先回cao場了?!?/br> 晏斯時點了一下頭。 夏漓不再打擾,轉身離開。 將要拐彎時,她回頭看了一眼,只能看見黑暗里一點如似漂浮的紅色火星。 回到班里,林清曉也已經回來了。 “你去哪兒了?老莊剛剛來查崗,我說你上廁所去了?!绷智鍟詼愡^來低聲問。 “隨便去逛了一下?!?/br> “我跟你講我剛剛嚇死了?!绷智鍟孕÷曂虏?,“教導主任剛才領著幾個紀律組的滿學校巡查,我差點被逮住……” 夏漓手臂撐著前方同學的座椅靠背,將額頭靠在了手臂上。 林清曉聲音一頓,關切地湊過來,“怎么了?” “……沒事。有點胃痛??赡苁丘I得?!彼p聲說。 剛剛的事,仿佛榨干了她所有的勇氣與力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