競夕成灰 第93節
展抒懷立即拍馬屁:“相爺說得是,相爺說得太對了!相爺英明!相爺睿智絕倫,在下甘拜下風!” 一番話說下來,霍皖衣忍俊不禁,道:“展兄,你說胡話的本事也見長?!?/br> 展抒懷眉飛色舞的神情頓了頓,幽怨地望了他一眼,好似在控訴霍皖衣就地拆臺的惡行。 霍皖衣倒是無辜地眨了眨眼。 “你不問問我是真是假么?”謝紫殷忽而出聲詢問。 他們四目相接剎那,霍皖衣微不可查地蹙眉,語氣毫無變化道:“相爺是個瘋子,難道我就不是?” 謝紫殷道:“你如果是,那現在的霍皖衣就不會是這個樣子?!?/br> 霍皖衣問:“所以相爺是想說……莫公子在信件里所說的是實情?” “無論是真是假,你走到今天這一步,也就是前塵往事帶來的報應——木已成舟,無可回還,你除了信我,按照我所說的來做,你還有第二條路走嗎?” 他凝望謝紫殷幽深的眼睛,許久,霍皖衣道:“所以謝紫殷要我不得不走的那條路,勢必是我不愿接受的那條路?!?/br> “何以見得呢?”謝紫殷淺笑著追問。 霍皖衣道:“因為除此之外,沒有什么能被稱得上是‘瘋’?!?/br> 作者有話說: 謝相在下一盤很大的棋。 這盤棋可以參考用刀里的教主,教主是下一盤棋把全江湖下進去,謝相是下棋把全天下都下進去。 格局突然很大。 第83章 靈光 夜里星子稀疏,明月高懸。 一封信件送回,莫枳趁夜離開勤泠,乘著馬車搖搖晃晃趕赴盛京。 上次來時他還滿心糾結,不知如何救下桓勿言的性命。 今日回返,莫枳便少了幾分急迫,多了些游山玩水的隨意——縱然他在信件里寫下的事看似兇險,但莫枳也知曉這份兇險遠不是他所能改變。 莫枳之所以要借口出勤泠,不過是貪圖“快樂”二字。 他那駕豪華馬車從城外驅入城內,一路上吸引了不知曉多少雙眼珠,最后由莫枳親口叫停,停在了盛京城最好的那家客棧前。 莫枳自勤泠離開,已有護衛先行一步入了盛京,為他預訂了這家客棧的房間,現下莫枳要做的,便是進客棧沐浴休憩,尋些空閑再去拜訪幾位友人。 然而莫枳挑開車簾走下馬車時,迎來送往的人群中,卻有一雙冰冷淡漠的雙眼與他對望。 人影來去,衣袂翩飛,如斯熱鬧場景,那個人站在不近不遠的地方,光是那身氣質就足以從千萬人中脫俗而出,不掩半分光彩。 莫枳被這道人影晃了下神,他沒有多說什么,只是挑眉頷首,似與那道人影打了個招呼。他隨著護衛引路,將將要踏進客棧的大門,那道人影已走近在他身后。 “莫公子?!?/br> 聲音又冷又輕。無端的,莫枳悚然一驚,背后涼氣絲絲縷縷直往上冒。 他立時道:“你找本公子有事?先上樓再說?!?/br> 左右護衛開道,客棧的房間里亦有高手隨時護守在側,莫枳委實沒有什么好怕。 等關了房門,他坐在桌前,主動斟了兩杯茶,問道:“……不知這位美人姓甚名誰,家住何方……尋本公子有何要事?” 他確然沒有半分懼色。 那道素色人影接過他推來的杯盞,淡聲應答:“貧道玉生?!?/br> “原來是玉公子!”莫枳含笑,“玉公子找我有什么事?” “莫公子,貧道……道號玉生?!?/br> 莫枳頓了頓,后知后覺道:“你真是個道士?!” “如假包換,童叟無欺?!庇裆⑽⒌皖^,枕在臂彎的拂塵絲線與他滿頭青絲為襯,如生一袖霜雪。 莫枳納悶了:“玉生道長,你一個道士尋我……是有什么要事?本公子英俊瀟灑,風流倜儻,人見人愛,我可和什么道法無緣,我是不會出家的!” 玉生道:“天下萬物自無至有,自一而生,莫公子以為自己與道法無緣,而天地無窮矣,殊不知這正是有緣?” 莫枳坐得離他遠了點兒,連連搖頭道:“我不出家!我心有所屬,就算現在還沒兩情相悅,以后也是會的!” 玉生卻忽而微笑:“貧道方才不過是在玩笑,莫公子何須害怕。今日特地來尋莫公子,是貧道自己有一事相求?!?/br> 莫枳狐疑道:“真的假的?” 玉生道:“自然,貧道與阮施主相交多時,若論道緣,他遠在莫公子之上——阮施主尚且沒有出家,更何況莫公子你?” “……還好你沒讓他出家!”莫枳輕咳一聲,“我的意思是,你都這么說了,那本公子就聽聽你有什么想說的?!?/br> 玉生撫著拂塵素絲,靜默片晌方道:“為我太極觀添上香火三十萬?!?/br> “……???” 又有一日黃昏,霍皖衣和梁尺澗同行出宮。 行路遙遙,梁尺澗嘆道:“早知如此,在下就不來這明堂殿任職了?!?/br> 霍皖衣目不斜視,問:“梁兄覺得在明堂殿任職不好?” “好,但是見到的怪事、壞事太多,面對著那些奏折時,難免有種郁郁不得志的悵然?!绷撼邼镜?,“這群呈上奏折的官員,雖官職不高,都在五品之下,卻也個個手握權柄?!?/br> “都說官字上下兩張口,可這群人呈上的奏折,哪兒有半分合情、合理、合法度可言?不是吹噓自己功績,就是對旁人吹毛求疵,對自己尚且如此眼高手低……他們轄管之地的百姓又該過著怎樣的日子?!?/br> 說及此處,梁尺澗又深深嘆了口氣:“我煩愁的便是這些?!?/br> 霍皖衣道:“梁兄心懷天下,有此擔憂實屬正?!徊贿^以霍某昔年所見,梁兄所擔憂的事情,卻是天下任何一座州府都存在的問題?!?/br> 梁尺澗道:“是以陛下想要的盛世,并非朝夕可得?!?/br> “梁兄自這些奏折中能看到天下蒼生,便亦有人能看出,只要世上多幾個人看到蒼生,那陛下所想要的盛世,縱使不能朝夕即得,亦并不遙遠?!?/br> 梁尺澗腳步一停。 他側首看向霍皖衣,須臾,他道:“霍兄能說出這番話,倒讓梁某覺得……霍兄心中早有此想法?!?/br> 霍皖衣道:“霍某不是善人,也不算賢良,梁兄這樣想反倒是抬舉霍某?!?/br> “霍某至多……是想到兒時的自己?!?/br> 因為受過太多的苦,卻從未得到拯救。 所以偶爾會想,如若當初……如若在某個凄苦的冬夜,在某些饑餓的雨時,有那么一個人伸出手來。 是否霍皖衣的未來將截然不同。 他亦是蕓蕓眾生里的一個。 他們轉過彎,穿廊而出,走出宮門的時候,正巧遇見許久未曾碰面的文子卿。 梁尺澗下意識避開,遮遮掩掩落后了霍皖衣兩步。 哪知道文子卿只是瞥他一眼,向霍皖衣點了點頭,主動道:“許久不見了,霍兄?!?/br> 霍皖衣道:“不知文兄近來如何?” 文子卿道:“為陛下分憂解難,是文某身為臣子的榮幸?!?/br> 一如那夜酒宴時他向新帝說的話。 霍皖衣便笑了笑:“文兄對陛下一片忠心,實乃我輩楷模?!?/br> “霍兄謬贊,”文子卿略略拱手,“你我皆是同科進士,論才華,文某不及霍兄,論忠心,也未必遠勝諸位同僚,只不過取巧而已?!?/br> 霍皖衣道:“文兄何必如此自謙?!?/br> 文子卿搖首輕笑,最后與他對視一眼,就此錯身而過。 自始至終,文子卿與梁尺澗兩人都未曾相談半字——就算是視線,也不曾交匯剎那。 待他的身影越行越遠,霍皖衣嘆息道:“你們兩個志趣相投,只是個身份,便要老死不相往來么?” 梁尺澗無奈道:“這句話霍兄不該問我,而應該問他?!?/br> 霍皖衣道:“說得也是?!?/br> 低聲調笑間,屋中床榻輕紗籠罩,香氣四溢,令人煩悶不已。 唯獨高瑜極為鐘情這種濃郁的香味。 他神情愜意地躺在床上,佳人在懷,袒露的胸膛汗水淋淋。 候在一旁的侍女又往熏香爐里多夾了幾塊香。 高瑜啞聲道:“聽聞你去見了玉生道長……?” 有道藍色的人影坐在桌旁,聞言,起身柔柔施禮,分明是個眉清目秀的少年模樣,聲音卻藏著些許媚意:“……回王爺的話,是?!?/br> “呵呵……你去見了玉生道長,感覺如何?”高瑜拉長語調發問。 那人道:“玉生道長不喜歡我?!?/br> “你錯了,”高瑜摟著懷中的女子,漫不經心道,“玉生不喜歡任何人。他只喜歡自己。不過——青珠兒,你這樣矯揉造作,他更不會喜歡你?!?/br> 被稱為“青珠兒”的人顫了顫眼珠,嬌聲道:“可王爺喜歡我?!?/br> “……是,本王是喜歡你,應該說,本王是非常喜歡你?!?/br> 高瑜大手一揮,那女子便依依不舍地下了床榻,將位置讓給了這位青珠兒。 兩道身影相合,青珠兒伏在高瑜懷中,神色可憐道:“玉生道長卻一點兒都不喜歡我?!?/br> 高瑜道:“本王喜歡你,是因為你對本王有用,你對于玉生而言,就是個無用的廢物?!?/br> “所以王爺也喜歡玉生道長?!鼻嘀閮赫f。 高瑜道:“這難道不是顯而易見的事?論喜歡,本王喜歡玉生要比喜歡你更甚?!?/br> “可是王爺只會抱我,不會抱他?!?/br> “爭風吃醋呢?”高瑜的目光落在遠處,眉心皺了皺,又笑道,“因為玉生不需要本王這樣做。你們之間差得太遠,他在天上,你就在地里。他是明月,你就是蚊蠅?!?/br> “……王爺!”青珠兒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