競夕成灰 第69節
新帝:朕也無語了。 第59章 隱情 繁華城闕,天子腳下,笙歌悠悠曲調鳴,往來人群不息。 科考乃是天下學子畢生追求,多少人為此耗盡錢財血淚,只因它能直達天聽,有改命換貌之能。 再窮困潦倒,一朝名譽盛京,便是天翻地覆的變化。 可是這一次的科考卻出了個天大的丑聞。 主考官張其然,自作主張,以一己之力,劃去了半數學子的名姓,斷絕了別人再進一步的可能。 其中就連小試頭名霍皖衣也未能幸免于難。 正因一榜頭名都被這般劃去名姓,才更讓天下學子齒寒憤懣。 雖講說文人相輕,但這種輕,不在于蔑視輕視他人文采,更不能因為這四個字,就令真正富有大才的人明珠蒙塵。 然而張其然的所作所為,無異于是在使明珠蒙塵。 這既是在侮辱霍皖衣,更是在侮辱天下間所有的文人士子。 一時間群情激憤,大街小巷都開始流傳著關于張其然的歌謠,還有好事者將張其然編入了故事里,讓他被其中主角揍得鼻青臉腫,哭爹喊娘,沒有半點兒朝廷大臣的模樣。 “劉相大人!” 張其然一把骨頭老得也與劉冠蘊不分伯仲,現下他跪在地上,哭得涕淚橫流,狼狽不堪,倒讓劉冠蘊也不知該如何應對。 “下官早就想要告老還鄉,是陛下信任下官,任下官做了科考大試的主考官……下官從未想過此事會變成如此??!早知道,借下官十個膽子,下官也不做這種事了!” 張其然哽咽不已,臉色有幾分蒼白:“下官、下官劃去這些人的名字,并非出于私心,而是真真切切、實實在在為陛下考量,為朝廷考量,所以下官才會劃去他們的名字!” 他們同朝為官,談不上有幾分交情。 張其然是身處邊陲的小官,一年到頭也見不到幾次皇帝的面,就連佳節宴會,他也不能得到一張請柬,只能在四方恭賀的時候,老老實實對著盛京的方向叩拜。 而劉冠蘊從高中狀元開始就是個京官。 他一生都沒有走出過盛京,始終在權利洪流的中心,官拜一品,引人艷羨。 但他們還是認識了很長時間。 劉冠蘊嘆了口氣:“不是我不想幫你,而是我幫不了你?!?/br> 張其然道:“劉相大人,您是陛下面前的紅人,您說的話,陛下一定會聽……下官如今是個罪臣,實在沒有臉面去面對陛下……大人看在你我也算共事多年的份上,便在陛下面前替下官美言幾句,好讓陛下知道,下官自始至終做這些事情,都是為了陛下!” 劉冠蘊道:“你如果真的為了陛下,就不該做這種顯而易見的糊涂事?!?/br> “下官的確糊涂,”張其然毫不遲疑地接話,“可是下官若是真的心里存著壞心思,想要破壞此次的科考,那下官不該做得更隱秘些么?又豈會做得這么明目張膽……” “我不是你肚子里的蛔蟲,自然不會知道你為什么這么做?!眲⒐谔N緩緩開口。 張其然道:“……難道劉相不相信下官?” 劉冠蘊深深看他一眼,忽然抬手指向窗外的樹枝:“你知道這棵樹栽種在此處多久了么?” 張其然搖首。 劉冠蘊道:“從我高中狀元的那年起,這棵樹被我栽下,我天天看它,期盼著我在朝堂上,亦能如它一般經受風吹雨打,依舊日日茁壯?!?/br> 但是時光蹉跎了太多東西,樹在陽光里,也還是會被風吹,被雨淋,見識雷電,被不斷摧折。 它現在好好兒地站在這里。 可它經歷過的一切不會被抹去,它見識過風雨雷電,正如他在波譎云詭的朝堂,見識過人心易變,背叛出賣,反目成仇,比比皆是。 “所以我如何相信你?”劉冠蘊嘆息,“我已不在當年?!?/br> 他已不是當年那位年紀輕輕的狀元了。 好比先帝也不是他當年在畫舫上遇見的高太子。 人都會被時光改變。 張其然從喉間溢出更多的哽咽:“劉相大人,劉兄,只有您能救我了。您就算不相信我,也要想是否有萬一的可能……我若是冤枉,您此時不愿施以援手,日后莫不是時時刻刻活在悔恨之中?” 密信被一只骨節分明的手扔進爐中。 火舌吞食而來,不出片刻,便將這封信箋燃燒成灰。 “這么能說話,怎么還做得出這種蠢事?!敝x紫殷擦了擦指尖道。 霍皖衣道:“也許是對我一直有所不滿?!?/br> 謝紫殷道:“你在盛京這些年,難道手伸得這么長,還能妨礙過他?” 霍皖衣沉吟片晌:“先帝很少過問牧州的事情?!?/br> “那你的手也伸不過去?!敝x紫殷倒坐下來,靠著高枕。 霍皖衣道:“但我總覺得這位張大人是故意劃去我的名字?!?/br> 謝紫殷道:“所以你認為他和你有仇?” 霍皖衣道:“縱然沒有仇怨,也該對我有所不滿。譬如我也可能殺過他的哪位知己兄弟?!?/br> “霍大人手里沾的人命不少,”謝紫殷輕笑,“這是否算報應一場?” 霍皖衣揭開熏香爐的蓋子換了支線香:“相爺說是,那就是了?!?/br> 謝紫殷指尖摩挲著扇柄:“他和你沒有仇怨?!?/br> “哦?相爺何出此言?” “霍大人睿智絕倫,這種小事還需要我來說明?” “……相爺言重了,”霍皖衣偏頭看向他,“張其然和鄒承暉有關系?” 謝紫殷道:“是,也不是。莫公子倒是釣出一尾出人意料的魚?!?/br> “那依相爺的意思,他們有著關系,卻不是他們之間有什么關系,而是與他們有關系的,是同一個人?” 謝紫殷淡淡笑起:“我便說霍大人睿智絕倫,不過三言兩語,你就什么都猜到了?!?/br> 霍皖衣道:“他們和誰有關系?” 謝紫殷頓了頓:“不知道?!?/br> “不知道?”霍皖衣傾身湊近,在他唇前停了片晌,低聲道:“抓不住么?” 謝紫殷眼底光華流轉,如水月流螢:“你猜?” 霍皖衣道:“我連科考的名額都丟了,哪兒還有心思猜更多東西?!?/br> 謝紫殷道:“可霍大人看起來心情尚佳?!?/br> 霍皖衣道:“因為相爺和陛下快要做成一件大事?!?/br> 他的話語似乎意有所指。 謝紫殷挑眉:“什么大事?” “一直以來我都有個問題,陛下要大開科考,本不用這么麻煩,這種造福天下學子的好事,自然是多多益善,哪怕有些許變化,只要能給更多出人頭地的機會,前赴后繼的人只會越來越多?!?/br> 他干脆倚在謝紫殷的肩側,貼在人耳邊道:“但是陛下好像將這件事做得太困難……為什么呢?因為陛下想要的不是這樣的科考,陛下想要更多。他要走一條很可怕的路,所以為了走這條路,就要先走一些看似尋常的路?!?/br> “我猜……”他意味深深,“你們早就知道張其然心懷不軌,才會把他從牧州召回盛京,甚至不顧他的學問高低,直接就下旨讓他主考科舉?!?/br> 謝紫殷偏過頭來,與他四目相對。 “霍大人還猜到了什么?”謝紫殷笑著發問。 霍皖衣道:“你們想借著此次的機會,取消大試,再行一次科考。不過這次的主考官,會有謝相、劉相……以及所有陛下能信得過的官員。我說得對么?” 謝紫殷道:“我若說你說得不對,你也不會信了?!?/br> 霍皖衣眨了眨眼:“那就是我說對?!?/br> 謝紫殷把玩著他垂落在側的頭發,懶懶道:“你說得對……陛下不會放心將這次機會放手于他人,勢必要讓我們這群‘心腹’為他挑選人才,真正做到取賢用能?!?/br> “所以從一開始,這個大試就不會完成,”霍皖衣道,“所以科考的方式才會如此與眾不同,啟用的官員更是前朝官員占據多數——這一環扣一環的算計,只因為陛下不是個嗜殺的暴君,他兵不血刃,既是自信,亦是仁慈?!?/br> 這就是新帝與先帝最大的不同。 他們對待人與事,有著截然不同的看法與選擇。累累白骨之上的皇位,有人將之占據,信奉其是無上的權勢,可以為此付出一切代價。有人將之當作責任,認為身居高位,便要為萬民謀福祉,為太平天下殫精竭慮。 霍皖衣出神了片晌。 直到他被謝紫殷掐住下頜,被迫仰首,他回過神去看,眼睛里隱隱倒映著一幅俊美的皮囊。 “……相爺怎么了?”他無知無覺般問。 謝紫殷道:“我聽霍大人說了這樣一番長篇大論,怎么,你很欣賞陛下?” 霍皖衣往前靠近,挾制下頜的手微松,他順勢貼進謝紫殷的懷里。 他看不到謝紫殷的神情,于是能放心大膽說話:“沒有相爺,陛下的局又怎能設計得這般巧妙?是相爺偏寵我,才會讓我發現端倪,我對陛下是欣賞,對相爺才是真情實意地佩服?!?/br> 謝紫殷執著折扇輕輕拍在他腰間。 過了片晌,他聽到謝紫殷似笑非笑地反問:“哦?原來霍大人也有真情實意呀?” 作者有話說: 張大人:意思你們也不想把這科舉干好,我在送死唄。 新帝:對咯。 王爺:你真是個老6啊。 謝相:我老婆好香。 新帝:你什么毛病。 小陶:? 小孟:? 莫少:(舉手)我也想聞聞! 展某:(跪地)(磕頭)莫少……棺材已經為您選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