競夕成灰 第16節
“可我現在就可以要了你的命?!被敉钜锣托﹂_口,尾音冷得像是會凝結出霜冰。 “那你就來要我的命??!”孟凈雪吼道,“你滅我滿門,就留下我的命,就是為了折磨我嗎!” 霍皖衣道:“我哪里折磨你?我何曾折磨過你?孟凈雪,我當初不殺你,是因為陛下不要你的命,也許是他想要你來殺我,所以他不要你的命,卻不是我霍皖衣不要你的命,也不是霍皖衣要你滿門的命。這個道理,我已經對你說過很多次,你卻一次也不聽?!?/br> 孟凈雪咬著牙不語。 霍皖衣一字一頓向孟凈雪發問:“就因為你喜歡我,所以我就要為了你,不要我的命嗎?” 作者有話說: 霍皖衣:不公平。 :哪里不公平? 霍皖衣:我的情敵是救命恩人,謝相的情敵是要命仇人,這有可比性嗎? 謝相:你哪兒來的情敵? 陶公子:啊對對對。 第15章 舊曲 霍皖衣到底沒有要孟凈雪的命。 他自認與孟凈雪之間談不上誰對誰有虧欠,誰需要還誰的債,他們比之陌生人還要更陌生一些。 若是以前,他們也至多是有過幾面之緣,說過的話大概加起來也不足百句。 唯一不同的事情。 不過在于孟凈雪曾經向他說過:“喜歡”。 只是喜歡這種東西最沒有用。 無論當時的霍皖衣有沒有愛上謝紫殷,他對于愛情這兩個字,自始至終都沒有過多感覺。 孟凈雪對他說喜歡時,他只反問:“你喜歡我什么呢?孟公子?!?/br> 彼時孟凈雪說:“霍大人風采出眾,卓然眾人,這都是我喜歡霍大人的理由?!?/br> 霍皖衣便輕輕發笑:“你看到我過得風光,又是否看到我被人厭惡恐懼的地方?” 孟凈雪是有幾分誠意的,對上他的眼睛,孟凈雪說:“我看到了,但我不怕?!?/br> 好聽的話誰都會說。 霍皖衣對這樣輕飄飄的一句回答毫不動容。 他只是看著孟凈雪認真的神情,嗤笑著應話:“是嗎?可你遲早會怕?!?/br> 于是孟凈雪也真的怕了。 他沒有給任何機會,以雷霆手段替帝王完成了任務,數罪并罰,將堂堂禮部侍郎關入天牢。 孟凈雪得知此事,趁夜闖進了霍府,站在院中向霍皖衣厲聲質問:“你憑什么這么做!” 霍皖衣已經不記得自己的回答了。 他對這些事情總忘得很快。 一個人的心里只能裝下有限的人和事,多出來的,只會落得被拋棄的下場。 霍皖衣僅僅記得,在他回答之后,孟凈雪浸著眼淚問他:“可我喜歡你,你害死我的爹娘,我還怎么喜歡你?” ——他不需要孟凈雪的喜歡。 霍皖衣毫不動容地想。 他只喜歡自己,只愛自己,霍皖衣這一生,從睜開眼看到世界的剎那,就注定了要為自己而活。 他竭盡全力站到高處,做帝王最寵信的狗,不是為了在旁人面前低聲下氣,瞻前顧后。 霍皖衣已經站得足夠高了。 所以他在高處,只懂得要把握自己的權利、地位,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除非帝王令下,他身不由己。 否則他辛辛苦苦做這么多事,還有什么意義? 霍皖衣依舊不記得自己的第二個答案。 但他并不在乎。 那夜之后,孟凈雪幾次三番想要來暗殺他,可是天底下沒有什么出神入化的武功,足可讓孟凈雪神不知、鬼不覺地取走他的命。 一次又一次,霍皖衣甚至厭倦。 他也曾坐下來向孟凈雪闡明樁樁件件事情緣由為何。 ——皇帝想要孟府滿門的命。 就僅此而已。 簡單至極。 沒有任何理由,天子想做便做了,而他領了命,就達成帝王的要求。 這是食君之祿忠君之事。 霍皖衣認為,自己就算被千夫所指污蔑成佞臣,他自始至終,到底還是最忠心的那一個。 但孟凈雪如果能聽得進去,再想得多些,也就不會時至今日還在對著他叫嚷喊殺。 沒意思極了。 荀子元做主將孟凈雪押進了昶陵的監牢之中,言說要請示陛下,才可決定到底要如何對待——這位前朝侍郎的公子。 霍皖衣照舊閑來無事,他沒打算再去見羅志序,自己整日在昶陵游逛,偶爾上飯館吃些小菜,愜意得讓荀子元的目光日漸幽怨。 大抵又過了幾日,陽光烈烈,荀子元忍無可忍:“斗膽請教一下霍大人,您到底打算什么時候開始做事?” 霍皖衣訝異道:“你在問我么?荀家主,我不是說了,我就是來這里醉生夢死的。陛下究竟要讓我做什么,我可是一概不知?!?/br> “還是說……”霍皖衣早有預料般輕笑,“荀家主終于打算告訴我了?” 荀子元聞言眼皮直跳,渾身上下都覺得不舒服。 被霍皖衣算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這個滋味兒絕不好受。 荀子元以前只聽說過霍大人的“豐功偉績”。 如何被先帝稱贊為“”絕世英才。 如今切身體會到了何謂不得不做、不得不順著霍皖衣的心意做,其中感受,堪稱微妙。 荀子元嘆道:“我若不說,還能有什么辦法應對?” “陛下之所以要您打聽羅志序的下落,歸根結底,是為了得知兩個人的下落?!?/br> 霍皖衣挑眉道:“陛下倒是對這二人的去向毫不心急?!?/br> 否則怎能授意荀子元在這里當攔路虎,一次下馬威不夠,還要多找幾次麻煩。 只是荀子元也沒能料到,自己身為昶陵本地人士,不僅沒能按照新帝的旨意讓霍皖衣協助自己做事,反而幾天下來,倒是將權勢拱手相讓了許多。 荀子元想到這里,也是頗為慚愧。 苦笑道:“說不急,也算是心急的,只是這兩個人的去向大抵就在附近,且我等嚴加防守,憑那二者身份,他們插翅也難飛?!?/br> 霍皖衣問:“那我來見羅志序,豈不是打草驚蛇?” 荀子元搖首:“卻不是。羅大人和這二人有舊不假,卻和陛下關系更深。原本陛下以為,羅大人是此事中最重要的目標之一……想來,霍大人應該會給幾分薄面?!?/br> ……“誰能料到,霍大人不僅沒有給面子,還將羅大人說得啞口無言,”荀子元抬頭望天,手指搓磨著額角,頭痛道:“卻也是我沒有料到,羅大人竟對霍大人的意見如此之深,連陛下的命令也拋之腦后了。 “說到底——”霍皖衣偏頭淺笑,“意思是我和羅大人,還算大水沖了龍王廟,一家人不認一家人了?” 荀子元點了點頭。 又慌忙搖頭擺手,驚道:“您是謝相夫人,家在相府,以后牌位也擺在相府。哪里能是一家人?!?/br> 霍皖衣道:“我只是借謝相的勢罷了,未必就和謝相是一家人?!?/br> 荀子元默然。 荀子元問:“您信這句話嗎?” 這句反問倒是出人意料。 霍皖衣一怔,旋即啞然失笑:“荀家主,你真是我見過的……難得的有趣人?!?/br> 他這些年日日夜夜耗費心機,殫精竭慮。 所見的不是蠢人就是聰明人。 應對蠢人有的是耗費心力的時候,應對聰明人亦是如此。 反而是荀子元,既讓霍皖衣覺得聰明,又覺得不聰明。 他語罷,轉而又問:“羅志序既然和陛下關系匪淺,那不是能讓他代陛下行事,將這二人的下落排查清楚,直接點兵捉拿?” 荀子元道:“事情難就難在這里。羅大人與陛下的關系并無幾人知曉,而捉拿這兩人,決不能大張旗鼓,教旁人知曉,且必須要一次即成。若是失敗,后果不堪設想?!?/br> 霍皖衣眨了眨眼:“可我既沒有身懷絕技,亦沒有什么絕世武功,縱然來到此處,也沒辦法輕而易舉帶走這兩人?!?/br> 荀子元頷首:“這是自然。但是霍大人,你比千軍萬馬都要來得有用?!?/br> “哦?”霍皖衣問,“此話怎解?” 荀子元道:“這兩個人霍大人也認識。他們一個叫莊易喻,一個叫潘才熙?!?/br> 霍皖衣望來的目光晦暗啞沉,讓人心慌。 荀子元頂著這突然而至的壓力,勉強道:“他們與霍大人……” “有仇?!?/br> 霍皖衣淡淡道,“他們恨我,恨到我都不得不記住他們兩個了?!?/br> 兩年前,先帝尚在,科舉殿試時,欽點了莊易喻為狀元,潘才熙為探花。 二者是同鄉,又年齡相仿,更是志趣相投的知己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