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01 令人難以捉摸的罌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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經歷了此次事件后,三人都休息了起來。 大家成天窩在家里,運動和訓練之外的時間不是睡覺,就是在沙發上頹廢,完全不外出,之間也沒什么交集。哦,事實上,沒什么交集的是罌粟,兄妹倆在公共區域活動時還是?;拥?。 罌粟平時則是把自己關在臥室里,避不見人,說是在沉淀,其實更像是個在在冬眠的動物。 若說以前的他是個好于在冰天雪地里追逐獵物的野狼的話,現在的他就可以用畏縮在自己挖掘的窩里逃避一切的土撥鼠。 身中兩槍,一槍在腿,一槍在腰,但真正痛的卻是心。 就像多年前他被委託人反殺那次一樣,甚至比那次更慘。 人家說,爬得越高就摔得越重,那次是剛起步之時,沒什么可以摔的額度,大不了就是自尊心有點受創罷了。但這次,他已經爬得夠高了,這一摔,還真摔得他遍體麟傷,也剛好符合他現在的身體狀況。 罌粟是傷得最重的,不管是身體,還是內心。 這次的任務表現是相當的一個差,干戈除了放火救自己這點還行之外,其他的就沒什么出色的,明明告訴他別跟著修女跑,他卻因為看到有人要告密就跟上去了,導致霍亂的一個。至于玉帛,她除了幫自己開槍射大修女外,其他的同樣沒什么好表現。師傅被射就情緒失控想報仇,不顧周圍情況就衝出來,不只拖累別人撤退,還是造成混亂的元首。 而最糟糕的呢,就是自己,對。 很明顯的,教育失敗、調教錯誤、放不下陰影,甚至要自己的徒弟來幫自己脫離困境。 若沒有玉帛的那一槍,罌粟還不知道自己要跟那個大修女耗在那邊多久? 唉,真的是失敗中的失敗,他可真是丟盡艾努維卡的臉了。 他不懂為什么自己的心理素質會這么的差?為什么自己調教出來的人會這么的差? 他現在覺得很挫折,因為他失敗了。他以為自己放下了,并且堅強了,但事實并沒有。 他也無從檢討自己哪里做錯了,因為現在所有的一切都像棉線團似的糾結在了一起,纏成一團,他沒有能下手的地方。 難道是他太放縱自己了嗎?他是不是太疼愛兄妹倆了? 以前艾努維卡是怎么做的?他也有遇過這種事嗎?他會怎么辦?而自己該怎么辦? 罌粟坐在床上,用被子將自己裹成一團,一個人縮著。 他好想就這樣放棄一切,但是可笑的是,他還不知道要怎么放棄,也不知道放棄后能做什么。 他覺得腦子太混亂了,思緒相當錯綜復雜,胸口有種悶澀到快爆發的感覺。 明明房間內很寂靜,但是他腦里的聲音卻多到令他頭痛,尖銳的、龐大的、刺耳的,各種聲音不斷不斷的迸發出來,使他快要抓狂。 這時,門口傳來輕巧的敲門聲,打斷了他無法逃脫的魔音。 他就像是回過神一樣,轉頭往聲音來源看著。 「罌粟,你要吃飯了嗎?」 干戈的聲音從門外傳來,細小卻真實。 罌粟停頓半秒,緩慢地挪動身子,按下床邊的開門扭,放對方進來。 且在干戈進來的一霎那,他將門又快速的關上,似乎不想讓別人進來。 干戈被身后的門嚇了一跳,端著托盤轉頭看了背后一眼,然后才來到床邊。 他把托盤先放在床頭柜上,再去拿小桌子,然后將它們一起安置在罌粟面前。 罌粟盯著對方的一舉一動,伸手拍拍自己身旁的空位示意對方坐下。 干戈遲疑一下后照做。 這段時間都是由干戈來負責罌粟起居的,包刮送飯、送水、整理儀容、穿脫衣服等,干戈其實也納悶為什么罌粟會指名由他來做這些事而不是玉帛,但他沒什么怨言。 相反的,他滿喜歡這種只有他來做,別人卻不行的特權,就好像他是罌粟特別的存在一樣。 罌粟再次緩緩挪動身子,將頭靠在干戈肩上,然后閉上眼睛做出休息的模樣。 干戈見狀,便緊張的僵著身子,深怕動了一下會驚動他。 罌粟察覺對方的狀況,便笑著用雙手打開自己的被窩,將對方一併包了起來。 在這孩子身邊,他總能得到一些好心情,稍微放松自己的思緒。 干戈覺得被他抱著很溫暖,也很舒服,但是心中卻有些不知何而來的罪惡感。 就好像他們背著玉帛在偷情一樣。 畢竟,他是最懂,也最了解被別人排擠的感覺,玉帛是不是現在也在外面焦頭爛額呢? 「你還要待在房間很久嗎?玉帛一直問我說你什么時候出來?!?/br> 「......?!?/br> 罌粟沒有答話,甚至,空氣突然凝結了起來。 這讓干戈十分緊張,他趕緊的回頭看他的狀態,擔心自己是不是又說了什么不對的話惹別人不開心了。 但罌粟沒在生氣,他只是閉上眼放松地靠著他。 就像逃避了這個問題似的。 干戈只好怯懦懦地將頭再轉回前方。 看來應該不會是最近,他想。 「為什么你那個時候要回來救我呢?」 在沉默維持一段時間后,罌粟開口問他。 相較于出去還要面對很多事情,罌粟現在更想好好保握難得他可以休假,可以裝病,可以讓干戈無法逃離自己得和他談心。 干戈低下了頭,下巴卻敲到罌粟抱著自己的手,所以他又把頭抬了起來。 「嗯......沒有為什么吧?就是不想讓你被我們拋下?!?/br> 而且也不希望你離開我而去,干戈在心里想,但是因為太難為情了,所以他沒有說出口。 罌粟聽了對方的回答,他靜靜的思考起來。 「我曾經也這樣回馬槍去找艾努維卡過,但是卻反而被他拋棄了。在我去你們家找你們那天,我問了艾努維卡這件事,他卻表現出理所當然的樣子,這是我最不能忍受的?!?/br> 「你為什么要背叛我?你為甚么要把我拋下?我放棄逃跑的機會去救你,你卻這樣對待我?!?/br> 「罌粟,你在生什么氣?」 「什么叫生什么氣?這不是廢話嗎?」 「在你決定要回來救我的那一刻,不是就該做好心理準備了嗎?既然你決定將命犧牲給我,那我放棄你的命又何妨?」 「......你覺得這樣的說法如何呢?干戈?!?/br> 「......?!?/br> 「他說我太感性了,太愛犧牲自己了,這是我的錯,因為殺手不該如此,不該隨時放棄自己的生存機會,他在給我教訓。他要我學會狠心,學會捨棄自己的摯愛,學會親眼看著摯愛離去,因為這會成為殺手的弱點。你覺得呢?」 罌粟說了一長串話后靜靜凝視著干戈的側臉,似乎在等待他回答。 因為他想知道他的想法,他也想教育他的想法,就像艾努維卡也曾經教導過自己這個觀念一樣。 但是干戈思考了陣子后,卻只問了一句話,令他有些訝異的話。 「為什么?」他說。 罌粟發出了「嗯?」的一聲,然后納悶地看著他。 「為什么要這樣?難道,殺手只擁有一個摯愛,并且將這份心情當作力量,努力的保護他,為了他而捨棄所有事情,消滅所有的威脅,這樣不行嗎?一定要親手殺死自己的摯愛嗎?」 干戈微微側過頭,看向罌粟,帶著不確定和卑微的語氣問著。 罌粟看著眼前同樣一臉納悶的孩子,兩人就這樣納悶的對視。 罌粟在一陣茫然中點著頭,然后思考著對方說的話。 「嗯,嗯,沒有,沒有不行啊?!?/br> 他說,然后總覺得心里頭有點什么東西被點開了,是豁然開朗的那種。 于是,他將自己的身體退了一步,打開臂膀放干戈走,然后向他道謝把食物送進來。 但這看在干戈眼里,他又感到一陣恐慌,該不會......自己又說了什么奇怪的話了吧? 他小心翼翼的,以保持面對罌粟的姿態緩慢又遲疑的后退。 而這次罌粟查覺到了對方的樣子,對他笑了一下,「你沒有說什么奇怪的東西哦,相反的,你說得很好?!?/br> 干戈聞話,這才稍微放心的轉身離去。 在對方離開后,罌粟又退回到在干戈進來前的那個位子上。 他突然懂了一些事,而且是豁然開朗的那種。 他想起以前卡門和自己說過的那些話,在很早很早之前。 「你已經不是革新派的一員了,事實上可以不用延續這個制度,說不定也不用傳承殺手教條,你該試著找到自己的方式和風格,而不是一直在尋找艾努維卡的影......?!?/br> 但當時他還小,還剛經歷艾努維卡去世時的震撼,所以那個時候是拒絕讓卡門說完這些話,逃避似的想中斷對話。 但現在想想,卡門那時說得很對,他該試著找找自己的風格,用自己的方式來執行才對。 而這,很有可能就是他一直走不出過往的陰影和傷痛的原因。 因為他在做的并不是調教殺手,也不是在訓練徒弟;他在做的,只是在模仿艾努維卡而已。 他在試圖將身邊的所有事情倒退,他在將時間倒退,因為他還不想邁開步伐前進,他還想回到過往,回到以前,回到吳翊雯還在的時候,回到艾努維卡還在的時候。 因為那時的他還能得到他們的愛戴,還能和他們相依為命,還能享受佔有他們的滋味。 就算回不到過往,他也在試圖將身邊的所有事務塑造的和以前一樣,想找到過往的影子。 但偏偏,過往又使他痛苦,使他想逃離,因為陰霾很多,因為悲痛很多。 所以以前的他選擇逃離悲傷的那一面,想辦法還原幸福的那一面,但回憶卻是環環相扣的,他是怎么樣都不可能只逃離一部份。 或許,是時候他該好好的跟以前告別,跟逝去的人告別了。 他也該走出自己的日子,屬于他的日子,而不是試圖將現在塑造成和以前一樣,試著把身邊的人變成他思念的人。 對,他告訴自己。 因為這樣只會讓身邊的人,現在他所愛的人離開自己罷了。 他追不回以前,但他也不能放手讓現在一起離開。 艾努維卡是教了他許多事,但不代表他需要照單全收。 畢竟,他也早就開始執行他自己規劃的計劃了,這一切早在以前就開始改變了。 而他感到痛苦,正是因為過往的模式和他計畫的模式產生了牴觸。 他可不希望過了好幾年之后,這一切還是像現在這樣不上不下的。 他得趁著這次的休息和沉寂好好讓自己的腦袋冷靜冷靜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