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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晚!柳晚!等一下……!」 急促的喘息回響在長廊里,一前一后兩道人影將步道踏得脆響,好在這個時間學生大部分在外覓食,不至于引起注意。 可是,再讓柳晚這么跑下去,錢肖怕會再也追不上他。 不是體能優劣那種實質性的比較,而是心理層面的譬喻。他有一種預感,必得在這個時候叫住柳晚…… 否則,就會失去一些東西。 ——「挽挽!」 步伐一頓,如鯁在喉,終是在下樓梯的關口拉住了那個倉皇逃竄的人影,一觸到對方微溫的肌膚,錢肖便狼狽地呼喊,帶點不確定地探問:「是挽挽……嗎?」 ——真的是挽挽嗎? 彷彿生怕戳穿什么,或者碰碎什么,便將一切搗毀,問得那樣小心翼翼。 而柳晚僅只回過頭一眼,錢肖就知道答案了。 眼前這個人,就是他日思夜想的對象,就是他盼了許久、不敢輕易碰觸卻始終心系的人,就是他時刻警醒自己不能躁進不能衝動不能嚇壞了他、想就那樣緊緊攢在手心里珍惜的人。是他偷偷渴望天長地久害怕碰壞的人,是他經由日積月累與日俱增的好感逐漸認定的人,可他竟然一直沒發現,他就近在眼前。 不,他其實不是沒發現,只是…… ——「放開我?!?/br> 柳晚冷下臉,說著就甩開他的手,猶帶淚痕的面容充滿了心灰意冷,以及明顯的失望。 錢肖不由得啞然。 緊接著恍惚一楞,失去語言能力。 他對自己失望了嗎?他討厭他了嗎? 「挽挽,這……」 徒然張口,卻是一句話也說不出。 只能吞下乾澀的苦意,感受從胸腔涌出的躁痛。 良久,他才成功順出一口氣,抹了把臉:「你得給我點時間,這事兒我沒心理準備……」 他確實需要時間思考。 不只是他的事,還有他自己的事,他們兩人的事…… 然而,柳晚卻打斷了他,咧嘴自嘲:「別說了?!?/br> 溫婉的笑意里充滿了戲謔與無奈,不待錢肖回答,便自顧自接話。這回聲音里帶上了破罐破摔與義無反顧: 「我知道是我的錯,是我擅自喜歡上了你,你我只是游戲中假意結成的道侶,打從一開始你就沒對我用情,是我自己會錯意沒事找事……」 ——是的,柳晚心里很明白,感情這種事,先喜歡上的人就輸了,何況他倆之間還沒法有一個「后」。 情路,大概就會斷在他這,無疾而終。 他既不想聽錢肖支支吾吾安慰,也不想聽他拒絕自己。他知道本性善良的那傢伙一定不會放著自己不管,會困擾而尷尬地對自己道歉,正因如此,柳晚才要逃跑。逃到遠遠的地方,這輩子再也不見他。 因為,他不要同情那種次等的贗品,在情愛面前,憐憫和其他都只是多馀的殘次,是沒有人會想要的歪瓜劣棗。 錢肖微微睜大眼,想要解釋什么,卻只迸出軟弱無力的反駁,「不是的,挽挽,我……」連他自己都被自己的沒用驚嚇。 柳晚微微苦笑,早知道結果如此,就能不愛的話,這世界估計會圓滿一些吧。 但正因為做不到,才有那么多錯身而過的遺憾。 還有無以回報的自責。 搖了搖頭,撇去無關的念想,柳晚再次飛速打斷了對方,從沒有一刻像現在這樣口齒清晰: 「是我自己不小心發現你的身分,不小心對網路上那些虛情假意的應和動了情,不小心把逢場作戲看成真實,是我對不起你?!?/br> 他面無表情細數著自己每一個感到歉意的地方,把自己分開來拆解剖析,好似透過反覆刨挖傷口就能淬鍊成精。 而他其實知道,那樣根本沒用。 「對不起讓你找了個這么麻煩的道侶,對不起讓你有了一個自作多情的學弟,對不起讓你跟一個變態室友同住……」 「……挽挽!別說了!」 錢肖忍了忍,終是忍不住喝斥,柳晚卻是頓了一下,淚流了下來。 錢肖瞬間啞口無言。 你為什么要哭? 為什么露出這種表情? 你的脆弱是因我而起嗎? 他想這么問,可他僅只是僵硬在原地,無法言語,任由時間一點一滴而過,奔向無可挽回的地方。 一看到他的眼淚,他整個人都停止住。 難以喘息、四肢僵麻……彷彿喪失了自主意識,全憑著半夢半醒的昏昧支撐。他心驚于他淚痕的脆亮,心慌于無能為力的挫敗。 以及感情的沉重。 過了許久,柳晚才緩緩搖了搖頭,語帶譏諷。 更多的卻是不帶念想的自知: 「別叫我挽挽了……錢肖學長,你連我在這里都沒有發現啊?!?/br> 最后自嘲一笑,便率性地轉身離去,留下錢肖默默凝望的身影。 眼中映出逐漸遠去、卻越發清晰的輪廓,細細描繪邊框線條,一股柔情溫暖滑過、恍惚散溢。 卻是無言以對。 是的,就像柳晚說的,他沒發現,他什么都沒有察覺,無論是他的心情還是他在這里的事實……這樣還有什么資格說喜歡呢? 可是,他真的沒發現嗎?真的什么也沒有嗎?他或許不夠敏銳,但…… ——不是那樣。 真的不是。 他想叫住他。 他想拉住他。 想輕輕擁吻他,再溫柔地慰撫,緩慢佔有他再適當地淺嚐即止,輕吐出一聲曖昧的嘆息。 想跟他不乾不脆牽牽扯扯,總好過乾瞪眼光看對方離去??伤裁匆矝]有做。 是的,錢肖有很多想說的,有很多埋藏已久的心思急于吐露,有很多急待紓解的雜念需要理清,最后卻只是徒然伸出手,看著他遠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