染指珍珠 第31節
晉惕堅定道:“不是荒唐事,是要緊事?!?/br> 說著便命人取來了清水和針,率先刺破自己的手指,又搶過趙鳴琴懷中嬰兒,刺下一滴血。兩股血液浸入水中,并不能相融。 嬰兒哇哇啼哭,趙鳴琴控訴道:“晉惕,你當著我爹爹的面如此羞辱我,你算是個人嗎?” 晉惕冷冷道:“水性楊花的女子,你看清楚了,你這野種并不是我的。識相的,就現在說出jian.夫是誰?!?/br> 趙鳴琴哭啼不休,如何肯說。 晉惕也不客氣,直接命人去取沈舟頤的血。 沈舟頤的手指也被刺破,留下一滴猩紅。 戔戔的心臟也跟著咚咚跳,和眾人的目光同樣,都目不錯珠地盯向血碗。 作者有話說: 錯別字和個別語病已修 第33章 狐貍 幾乎在場所有人都不約而同屏住了呼吸, 趙閣老捏緊的拳頭更全是冷汗。若小小世子真是趙鳴琴和別人的野種,乃天大的丑事,晉惕休妻是必然的了, 他趙家也再無法在魏王府面前做人。 晉惕的威勢似雷之發, 只待結果一出, 立即命人將jian夫沈舟頤拖出去斫為rou醬,然后再和戔戔解釋事情的真正原委。 但是,兩股血液在清水中旋作兩圈,像排斥的磁鐵, 始終不相靠近??諝庀萑胨酪话愕某良胖?,眾人面面相覷,不知所云。 良久, 沈舟頤率先打破寂靜:“世子的這出鬧劇, 也該結束了吧?” 眾人緩過神來, 趙鳴琴廢然落座, 抱著兇狠啼哭的嬰兒淚不成聲。晉惕煢煢佇立,一時間神色陰翳而迷茫, 喃喃道:“這怎么可能,他竟沒有……沒有……和……?” 戔戔疑惑地眨眨眼,其實她也以為沈舟頤和趙鳴琴有些不可言喻的關系。 晉惕的墨眉陡然倒豎,不肯就此屈服, 指向沈舟頤道:“定然是你動了手腳, 一次不相融也做不得數, 換水再驗?!?/br> 沈舟頤的語氣也不善起來:“世子。水是貴府準備的, 針是您手下刺的, 還叫我如何動手腳?若想平白誣陷人, 也該尋個高明點的主意?!?/br> 遭沈舟頤如此諷刺, 魏王臉上再也掛不住,厲聲怒斥晉惕,命人將碗和血統統收掉。沈舟頤還被兩側衛兵押解著,魏王便叫放開,冷言冷語賠了句不是。 沈舟頤撣撣衣袖,嗤道:“本以為今日世子相邀我兄妹是為著從前的交情,不料這就是貴府的待客之道?!?/br> 趙鳴琴認為自己和孩子受到了極大的侮辱,再顧不得世子妃的莊嚴,當場質問晉惕為何要陷害別人?晉惕滿心煩躁,即便這孩子確實不是沈舟頤的種,也絕不是自己的,趙鳴琴犯下yin罪,屬七出之過,緣何有膽量反過來質問他? 場面儼然亂成一團,哭泣聲質問聲,惹得晉惕血氣上涌,直欲殺人。心上人戔戔近在咫尺,他怎能容她再生生逃走?空氣在肺管中鼓噪,晉惕手筋上的血管暴突,怒起來不管不顧,唰地一下竟抽出寒芒閃閃的長劍,鋒利的劍鋒直指沈舟頤。 兩個男人端端已走到生死對決的地步。 “今日便將你這廝就地正法,看你日后還如何耍詭計?!?/br> 比的不就是誰更狠么? 戔戔也被利刃閃得肌rou一跳。 說時遲那時快,晉惕手中長劍已朝沈舟頤右臂斬下,滿擬先斷掉沈舟頤的四肢,再將他做成人彘泄憤。沈舟頤稍稍一躲,雖僥幸躲過了要害,右臂卻已鮮血淋漓。 二男爭女,血濺滿月宴。 血霧噴在戔戔的下巴上,怵得她心慌,下意識大叫一聲:“哥哥!” 攙住搖搖欲墜的沈舟頤。 沈舟頤臂間黏糊糊的血液蜿蜒而下,染得戔戔潔白的衣裙上也滿處都是。沈舟頤悶哼,對惶急失措的戔戔擠出個慘淡的微笑,示意他還死不了。 魏王和魏王妃見晉惕如此發瘋,同時驚懼,齊聲命人阻止晉惕。奈何晉惕已殺紅了眼,手中又有長劍,一時半會兒誰也奈何他不得。趙鳴琴剛出月子身體孱弱,受不住這打擊,軟軟地暈厥了過去。 晉惕將滴血的劍尖復又指向戔戔,“你是跟他還是跟我?說,你要的是我?!?/br> 三人中,一個虛弱地半跪,一個茫然彎著腰,一個傲然佇立,構成奇妙的三角形。戔戔在這兩個男人的以死相搏中,仿佛只是弱小的草芥,根本沒有決定自己命運的權利,兩個男人誰棋高半籌誰就能得到她。 外堂不少賓客已嗅得動靜,魏王妃生怕兒子的丑事傳出去,對兩側衛兵喝道:“還不快將世子拿下!” 衛兵們皆畏葸不敢前,一者晉惕是世子身份尊重,平時就乃他們的主子,他們如何敢反過來壓制主子?二者晉惕此刻手中持劍,巍然凜凜,袍帶獵獵生風,恍若人間太歲神,兇狠可怖,誰不怕掉腦袋。 晉惕的劍尖離賀家兄妹越來越近,但凡戔戔說個不字,死的不是她,而是沈舟頤。 戔戔眸中噙滿難堪又痛苦的淚水,她本可以對晉惕說“跟你”以挽救沈舟頤的命……可血浸的袍袖之下,沈舟頤的五指仍像鷹爪一樣鉤著她,如此惡劣的情勢下依舊咬定不放松,在無聲地警告她:不準說。 他平日優雅溫和的瞳仁,此刻也一眨不眨地鎖定晉惕。晉惕有多兇惡,他就有多兇惡。兩邊儼然旗鼓相當,針鋒相對,誰也不肯退半步。 戔戔躊躇,沈舟頤捏捏她的手心,語氣像平日清晨在床榻時那般柔和:“戔戔,來,告訴他,你要的不是他?!?/br> 明目張膽和晉惕作對。 晉惕紅眸更紅。 一時間滿月宴刀光血雨,醋味彌天。戔戔夾在中間,委實難受至極。 被兩個性情陰鷙執拗的男人同時鎖定并不是什么幸事,戔戔得到的不是被搶著愛的幸福感,而是深深的、難以自拔的恐懼。她就像山澗中兩塊大石擠壓下,在罅隙內頑強生存的一根豆芽,無論哪方是贏家,她都會被千鈞重量碾壓得尸骨無存。 他們兩個人,都不是她想要的。 戔戔遲疑道:“我……” 晉惕的長劍示.威似地晃了晃。 戔戔恨,為何定然要她抉擇,她就不能兩個都不選嗎?或者選別人,李大郎? 各種目光的睽視下,她奇寒徹骨,三魂六魄都如同被揉成團,墜入意志的深淵里,冷汗如注,心慌欲死。 這注定是個死局,她沒法選。 晉惕見她猶豫以為她心悅沈舟頤,沈舟頤亦失望,以為她到現在還對晉惕念念不忘。 終于晉惕耐心耗盡,劍鋒絕望地往前一送,刺入沈舟頤的心窩。 刺耳的驚叫齊齊在耳邊響起,好在這時傳來王府下人長長的一聲“報——”。 “大皇子殿下的人來了,指名道姓說世子爺強擄他的太醫,怒氣沖沖來府上要人?!?/br> 晉惕蹙眉。魏王趁晉惕瞬間的愣神飛身過去,從他手掌中搶過長劍摔在地上。 魏王妃嚴肅道:“大皇子怎都知道了?壞了,鬧大了?!?/br> 沈舟頤顫顫巍巍地站起來,朝晉惕勾出一枚挑釁的微笑。 晉惕見了,瘋得更加厲害,恨不得過去手撕了他。 殺父之仇,奪妻之恨……他們之間有奪妻之恨,仇怨已不共戴天。 原來早在沈舟頤臨走時,邱濟楚就已跑去大皇子府上通風報信,直到此刻才終于等來大皇子的救兵。 晉惕今日不宰沈舟頤實難甘心,奈何劍已被魏王搶過去,他一時無法行兇。又見戔戔的手臂仍挽著沈舟頤,杏眸憂心忡忡,便對沈舟頤的殺意更濃烈數分。 魏王妃五內如搗,低聲對魏王道:“大皇子向來與我們不睦,且又最愛在圣上面前告小狀。子楚今日這荒唐事,千萬別傳到圣上耳中才好!” 魏王一拍腦門,心想魏王妃說的正是,勒令晉惕把沈舟頤和戔戔二人送出去。晉惕咬牙切齒道:“沈舟頤可以不死,賀小姐必須要留下?!?/br> 在場眾人皆唏噓,怎想晉惕好色至此,大皇子都上門要人了,竟還耽于女子。 魏王扇晉惕一耳光,大怒道:“逆子!” 趙閣老和趙鳴琴猶自憤憤不平,好好的新生兒,愣要被說不是晉惕的種,如何能甘心。 沈舟頤自不可能把戔戔獨自留在這兒,他們已是即將成婚的夫妻,理應同舟共渡。 褚玖那邊催得緊,若魏王府執意不肯放人,褚玖就要去圣上面前參晉惕一本。經上次晉惕掠奪戔戔的事后,晉惕在圣上那兒本就聲名狼藉,這次若再被彈劾,多半是要獲罪的。 當下沈舟頤和戔戔出得魏王府,不少賓客都目睹沈舟頤半張身子全是血,唏噓之余,又好奇不已。有人猜測說晉惕想強擄民女,才把那女子的丈夫傷成這樣的。魏世子自幼就有個小魔頭的諢號,果然名不虛傳。 沈舟頤失血過多,在回去的路上便昏厥在戔戔身上。魏王府的人也不先替他包扎,只管將他和戔戔丟回賀府了事。 邱濟楚心急如焚地迎上來,拖沈舟頤回屋,匆匆忙忙找來金瘡藥,這才止住了血。 果然如魏王妃所料,大皇子褚玖將晉惕謀色傷人之事稟告給了圣上。圣上惱晉惕一而再再而三地鬧事,不準他再留于皇都,派他去北方邊陲的軍營中歷練,不砍下兩百個柔羌人的腦袋,不準回到臨稽來。 魏王府新生的小小世子居然不是晉惕的骨rou,在王府內部引起了場不小的風波。 趙閣老和魏王這親家是沒法再做下去了,兩家冷戰兩天兩夜,最后還是決定等這件事的風頭過去就和離。趙閣老帶著趙鳴琴回江陵罷了。 魏王妃百思不得其解,那夜明明是她親手給晉惕和趙鳴琴調的暖情酒,趙鳴琴腹中孩子怎么就不是晉惕的了?既不是晉惕的,也不是沈舟頤的,那孩子到底是誰的?莫非這其中橫生了什么枝節? 晉惕本待等拿下沈舟頤后,把德貴的尸體抬上來,以蓄意謀殺罪給沈舟頤判個腰斬。然隨著滴血驗親的失敗,后面的計劃都無用武之地了。 最委屈的還是趙鳴琴,莫名其妙就懷了孕,莫名其妙就當了世子妃,最后又莫名其妙被和離。 她隱隱感覺自己被什么人當棋子用了,又不清楚那個人是誰。 …… 沈舟頤此番傷病在家中躺有七.八日才好,戔戔在旁伺候他上藥換藥。每每見到他肩頭那緋紅如血的紅蓮印記時,她總免不得發悸。 褚玖送過兩封書信,問候沈舟頤安好。沈舟頤劍傷未痊不能親自謝恩,便在回信中多多拜謝了大皇子的恩德。 褚玖準備待沈舟頤病好后,把他舉薦到太后身邊做太醫,專事太后的起居。沈舟頤猶豫著未敢應下,畢竟能照料太后的都是太醫院中的佼佼者,他之前只在褚玖府上行醫,連太醫院都沒進過,如何能冒昧地侍奉太后。 褚玖卻認為沈舟頤當初既能赤手空拳從雪葬花毒下救他,必然有某種起死回生的本領。若是哪天太后有什么棘手的急病,褚玖必然舉薦沈舟頤過去一試。 沈舟頤哭笑不得,這可不是鬧著玩的,萬一治不好或是治錯了太后的病,板上釘釘要殺頭。大皇子這是向著他,還是害他呢。 如今賀大爺與賀二爺相繼死去,賀家全家的吃穿用度都寄托在沈舟頤頭上。雖沈舟頤因戔戔與賀老太君鬧得不睦,賀老太君還是不希望他真出什么大事的。 戔戔往魏王府走一趟,本期待二虎相斗兩敗俱傷,她好坐收些漁翁之利,奈何世事難料,捉不到狐貍還惹渾身sao。 她在桃夭院照顧沈舟頤,他手臂有傷夜里雖沒弄她,但還是不肯輕易放過她,常常給她的嘴巴親腫。她還不能亂動反抗他,他的疤痕剛合攏。 夜晚無人時他問她,“你是否也覺得我和趙鳴琴廝混在一起?晉惕叫你和他走時,你心思有沒有動搖過?” 沈舟頤說的話夾有輕聲咳嗽,沒有往日的咄咄逼人,甚至讓人覺得幾分卑微可憐。 戔戔不愿半夜與他在這種問題上多爭執,隨口道:“沒有,你別多想?!?/br> 他哦一聲,意味深長,暖融融地抱她,彎彎的唇印落在她耳根后,溫柔又依戀,似乎把她的話當真了。 戔戔闔眼瞇覺,迷迷糊糊快失去意識時,猛然他又把她弄醒,情深款款訴說自己的計劃:“戔戔,我睡不著。想著等我傷好了咱們就成婚,之后你想要孩子便要吧,別再喝避子藥了。長久喝下去,確實對身體不好?!?/br> 戔戔懶懶:“哥哥不找我報仇了?” “不報了?!?/br> 他嘆氣著說,“晉惕朝我刺來的那瞬,我就想明白了。人生苦短,人命就是朝生暮死的蜉蝣,何苦自己折磨自己。前世的事是前世,你也不是前世的你,我不該拿前世那些事找現在的你報什么仇。咱們該好好互相珍惜著?!?/br> 戔戔本來倦怠不堪,被沈舟頤這一套富有禪意的言辭給說清醒了,轉過身來:“哥哥還沒告訴我,前世到底發生了什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