染指珍珠 第30節
戔戔眼珠翻白,比起賀敏,沈舟頤實更令她惡心。 “你說說我和賀敏,誰令你瞧著更賞心悅目些?” 戔戔面孔板著,懶得回答他這種無意義的問題。沈舟頤糾纏上來弄得她渾身發癢,她才不情不愿道:“自然是舟頤哥哥你?!?/br> “要是被老太君聽到,只怕更加怨恨你?!?/br> 他笑笑,顯然對這話十分受用,又得寸進尺地問,“那我和晉惕比呢,誰更好些?” 戔戔齒冷,“如今我和他已無半分干系了,你休要提他?!?/br> 沈舟頤道:“知道。就只是好奇罷了?!?/br> 最開始在她心中,晉惕如高高在上的華貴牡丹,沈舟頤如月光流水的白芍藥;而如今,晉惕如張牙舞爪的食人花,沈舟頤似見血封喉的毒花。 她沮喪道:“都不好?!?/br> 沈舟頤見她這副可憐巴巴的樣子,憐意頓生,大力揉磋她軟蓬蓬的腦袋,恨不得現在就弄死她。 邱濟楚給老太君送罷禮后,又私下里送給吳暖笙許多金銀寶石。吳暖笙是他要討好的岳母固然是一方面,更因幼年時吳暖笙常常到邱家去做客,與邱濟楚的親生父親——已故的邱大爺交情甚好,邱濟楚于此對吳暖笙的關系比常人親厚些。 戔戔往吳暖笙的暖閣去時,若雪、若雨和賀敏都在,屋內炭火燒得盛,溫暖如春。 有過剛才失禮的經歷,戔戔垂著頭刻意不去看賀敏那張臉。沒有賀老太君在場,吳二夫人又是個相當隨和不拘小節的人,大家都很放松,言笑晏晏,相互談天。 沈舟頤與邱濟楚兩位女婿俱在,賀若雨眼見其他姊妹終生有托,唯獨自己的婚事沒影兒,不禁心頭發酸,惶惶著急。 姊妹們坐在一起口無遮攔,賀若雨便道:“瞧我們都是瓜子臉,就戔戔一張圓臉,看起來有點不像咱家人?!?/br> 戔戔吃瓜子的手頓時一滯。 這話即便是半調笑講出來的,攻擊性依舊很強。 戔戔和若雨固然是吳暖笙所出,賀若雨卻是三爺房中的,和賀敏是親兄妹。賀若雨方才見戔戔竟對賀敏嘔吐,心下一直暗暗不快,此刻忍不住開始找茬兒。 “這話可不興胡說,”吳暖笙笑道,親親熱熱地握住戔戔的手,“我懷胎十月辛辛苦苦才誕下戔戔,怎能不像咱家人?” 戔戔亦禮節地掛著微笑,“若雨姊姊的眼睛也和三叔叔不同,瞧著還不像三叔叔的女兒呢?!?/br> 她說罷,下意識觀察沈舟頤的反應,后者仿佛對她們這群婦孺的勾心斗角并不感興趣,獨自把玩著一只九連環鎖。 賀若雨碰了個釘子,語塞,也便不再說話,默默吃點心。 眾人散場后,戔戔佯稱與吳暖笙還有私房話要說,留了下來。 “上次你做得終究魯莽了些,”吳暖笙嗔怪她,“瞧,都讓人懷疑了?!?/br> 哪有親孫女損害祖母的?除非不是親的。 戔戔認錯道:“是,我以后會小心?!?/br> 吳暖笙勸道:“沒有以后了,你就踏踏實實嫁給舟頤,安安穩穩過這一輩子,就挺好。別再跟他們勾心斗角了?!?/br> 戔戔喃喃:“恐怕嫁給沈舟頤才安生不了?!?/br> 吳暖笙思忖片刻,以為戔戔擔心生兒子的事。她自己就是因為體寒生不出兒子,才在賀家挨屈受氣多年。 “為娘沒男嗣,是因為你爹的緣故。你爹爹身體不行,誰也給他生不出兒子,就連你那幾個腰滿臀肥的姨娘也生不出。但舟頤和賀家人不同,他是真心對你好,不會在乎男孩還是女孩的?!?/br> 戔戔一聽這些話就要心煩,皺著眉頭直擺手。她瞥見吳暖笙腕上戴的手釧,珊瑚之色,都有些掉漆了,卻還是日日不離身。那是邱家大爺年少時送給吳暖笙的,到現在她還念念不忘。從前賀二爺在時她不敢戴,現在越發明目張膽起來。 “你也要小心些?!?/br> 戔戔將聲音壓低許多,“你和邱大爺那點事千萬不能讓別人知道,連沈舟頤也不行,你莫要把他當好人。這次賀老太君與我生分,都是他害的?!?/br> 吳暖笙驚得睜大了眼睛。 戔戔未耽擱太久,便回到自己的桃夭院。沈舟頤在書案邊專注地寫著藥方,他是做醫術行當的,書法好看,字字靈秀清晰,不似晉惕的字那樣有龍飛鳳舞的豪氣。那只九連環已被他解開了,就安安靜靜躺在一旁。 聞她進來,他道:“方才見伯母眼泡有輕微紅腫,昨夜可是哭過了?二伯父雖故去,也該勸她節哀才是?!?/br> 戔戔倒沒看出來吳暖笙哭過,她不是郎中,對人精神狀態的細微變化的敏感遠不如沈舟頤。不過有一點可以肯定,吳暖笙就算昨夜真的哭過,也絕不是為賀二爺。吳暖笙與賀二爺夫妻本就不到生死相許的地步,賀二爺又已死逝了這么久,傷心也早該傷心罷了。 遂道:“我亦不知?!?/br> 沈舟頤道:“濟楚說,這兩天是他父親邱爺的死祭,我還以為伯母是為邱爺而哭?!?/br> 戔戔尷尬笑笑,“我母親和邱爺是八竿子打不著的人,緣何為他哭泣,舟頤哥哥多想了?!?/br> 沈舟頤點頭稱是。不過他續又懷疑道,吳暖笙和邱爺是青梅竹馬,交情不淺,連邱濟楚幼時都常常能見到吳暖笙。如今恰逢邱爺祭日,吳暖笙哭一哭也是人之常情。 他做家主后不像賀老太君那般盯緊府中女眷的貞cao,亦不愿強人所難,要求戔戔的母親一定為賀二爺守節。吳二夫人若有改嫁的意思,他是支持的。 賀老太君管家時,儼然不喜歡吳暖笙,常常罰她站規矩,吳暖笙大氣也不敢出一口?,F如今自己的女婿管家,吳暖笙揚眉吐氣,精氣神都比之前好了許多。 “伯母現下正是頤養天年之際,該好好補補,別總落淚才是?!?/br> 說著他將筆下墨痕未干的方子遞給戔戔。戔戔疑,躊躇不敢收……原來他剛才在為吳暖笙寫溫補的藥方。 沈舟頤察覺她的狐疑,道:“沒有別的意思,就是隨手寫的。你若不放心,仍然可以拿到外面給別的郎中看過,沒問題再用?!?/br> 戔戔頓時發窘,自己做過那點事,他居然都知道。 “沒什么信不過舟頤哥哥的?!?/br> 她將藥方揣進自己的衣袖中。 沈舟頤笑,慰然摸摸她的脖頸,手指沾染的墨跡也蹭到她雪頸上一些。半年多以來,他們共同住在桃夭院日日夜夜都不分離,除去沒行過大禮外,已和真正的夫妻無二無別了。 他對她很好,只要她不試圖逃離他,任她犯下再大的錯事他都不會對她發脾氣。家里人無論老太君還是誰要欺負她時,他都會偏袒她??伤琅f不允她懷孩子,每日的避子藥都是他盯著她喝下。 戔戔知道,他是因為前世之事來找她“報仇”的,而不是真和她成家立室、生兒育女過日子的。他要的只是在榻上一次次的折磨和發泄,而非什么天長地久的愛情。 可前世究竟發生了什么,她除去夢中那個幽閉的房室和陰影外,再無半絲半毫的記憶。 “哥哥?!?/br> 她心念所至,忽然叫他,目光盈盈,純潔又懇誠,“你能不能告訴我,我究竟做錯了什么?” 她當然不是問現在,是在問他們撲朔迷離的前世。前世可否也有吳暖笙、晉惕、賀老太君這些人? 上次爭吵過后,她和他還是第一次心平氣和地談起前世。 沈舟頤緘默片刻:“你真想知道?” 戔戔點頭:“如果真是我對不住你,我會向你贖罪的?!?/br> 但她不想再這么和沈舟頤不清不楚地喝避子藥了。 長久喝下去,她的身體會壞掉。 他眉頭微動,似乎還真要告訴她了。 可便在此時吳暖笙的侍女忽然過來,見沈舟頤也在,欲言又止:“小姐,夫人找您?!?/br> 侍女一開始的口型不是這個,見沈舟頤也在臨時改的。沈舟頤佯作沒看見。 戔戔凜然,尋了個借口敷衍沈舟頤,起身和侍女匆匆離去。 吳暖笙正在焦急等著她,果不其然,是那戶人家又來要錢了。吳暖笙手里都是貴重首飾給不出去,才求助戔戔。 戔戔警告吳暖笙道:“以后無論多重要的事,都不要直接派人來桃夭院找我。我和他住在一起,你又不是不知道?!?/br> 吳暖笙委屈道:“我以為不用瞞著舟頤的?!?/br> 戔戔有些嗔怒,不過好在她手頭暫時還有些積蓄,統統都替吳暖笙給了那戶要債的人家。 · 半個月后,魏王府辦滿月酒,來的都是皇親貴眷,場面盛大非凡。 羅呈駕著王府的馬車來賀府,強行邀請沈舟頤也過去,端是氣勢洶洶。 世子說了要邀請沈舟頤就會邀請,由不得他不去。 明眼人都能看得出這是場鴻門宴,魏王府的人個個權勢熏天,又和沈舟頤有大仇,弄不好就一去不返了。賀老太君憂心忡忡地拄著拐杖出來,可她一介老嫗,又能管得了什么事。楊鋼忠心護主,想和沈舟頤同去,卻被羅呈冷冰冰地阻攔了。 “世子說過,只邀請沈公子一人,其余閑雜人等皆不準去?!?/br> 楊鋼怒目圓瞪就要拔刀,阻止羅呈帶走沈舟頤。沈舟頤卻輕輕搖頭,叫二人都不要魯莽。 “世子盛邀,卻之不恭,我去王府便是?!?/br> 羅呈的臉色這才緩和些,瞟向一旁站立的戔戔。 戔戔也拿捏不定主意,挽著沈舟頤的手臂道:“哥哥要我陪著同去嗎?” 沈舟頤道:“meimei若是懶得不去也行,還得看世子的意思?!?/br> 羅承高聲插口道:“賀小姐,世子是盼著你去的?!?/br> 戔戔自行斟酌,此番赴鴻門宴,晉惕定然準備了什么極厲害的法門對付沈舟頤,而沈舟頤亦有大皇子撐腰。他們二虎相斗,沒準要兩敗俱傷,自己還是前去親眼看看的好。 于是兩人一同登上魏王府的馬車,邱濟楚擔心不已,已事先跑到大皇子府上通風報信。晉惕若敢跟上次那樣搶人,大皇子定然要他好看。 王府前門庭若市,來來往往的貴婦老爺們數不勝數。 戔戔格外緊張,不知前路是福是禍,一滴汗從額前滑下。沈舟頤倒比她鎮定許多,為她揾揾額頭,握住她冰涼的手心,“擔心我呀?” 羅呈繞開王府喧鬧的大門,徑直將他們帶到了一個小側門。曲曲折折地沿著布局古巧的王府走許久,周圍古樹松柏參天,冬日里猶自綠意盎然,令人多生幾分陰森之感。 到一高門大屋之前,沈舟頤與戔戔被請進去。室內燈火通明,正襟危坐了不少人影。 趙閣老,抱著孩兒的趙鳴琴,魏王妃,魏王爺……這些人本該在會客室招待客人,現下卻悉數聚于此處,表情各異,像死人開會般,誰也緘默不言。 戔戔和沈舟頤同時啞然。 這么多的大人物,還是頭一次見。 兩人被圍在垓心,兩側衛兵用銀槍頂著他們,送到了屋子的正中心。 戔戔素來冠有勾引世子的名頭,被這里的所有人深恨著。沈舟頤則冠有勾引戔戔的名頭,被晉惕深恨著。 戔戔茫然站在原地,趙閣老和魏王妃均冷嗤一聲。那傳聞中的狐媚子賀戔戔原來是長這副模樣,今日可算見到廬山真面目了。 這些長輩們都是被晉惕搜羅過來的,他為證明自己的清白,可謂煞費苦心。他不能當著外面賓客的面證明孩子不是自己的,不然他戴綠帽子的事會為人貽笑;他只能當著自家長輩的面,證明那日欺辱趙鳴琴的另有他人。 晉惕跪在地上,腰桿挺直,朗聲道:“今日將罪魁禍首請到王府中來,進行滴血驗親,孩子的生父到底是誰,一目了然?!?/br> 趙閣老臉色發沉,趙鳴琴更是慘白得不像話,依依望向沈舟頤。沈舟頤被衛兵扣著雙臂,聳聳肩,表示并無還手之力。他和戔戔兩人就像兩只待宰的羔羊,是生是死,都聽命了。 晉惕要讓戔戔親眼看著,自己是清白的,并沒有背著她亂搞其他女人。 眾人嘩聲四起。 魏王怒道:“子楚,胡鬧!你把我們所有人叫過來,就是為這荒唐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