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葬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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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子惟的葬禮在距墨爾本約三十分鐘車程的小鎮Bendigo舉行,那里有一座維州現存規模最大的圣心教堂。 六月底的澳洲已逾初冬。今年照舊是干燥的冷,與國內北方干濕度有點類似,溫度即使會更高一些,但墨爾本畢竟是全澳洲氣溫最低的地方,晚上有時候甚至還會下霜。所以即使位于南半球,還是少不了最基本的過冬衣物。 在教堂安息禮拜的第一天下午,放置在棺木邊的老式收音機還在循環播放左子惟的生平。教堂外寒風呼嘯,夾著霜,打在年歲已久的彩繪玻璃窗戶上,爭先恐后順著縫隙鉆進來,嗚嗚咽咽的嘶吼聲連綿不絕。 沉琮逸一襲黑色羊絨大衣,與沉凝并排坐在后面。在長時間的低頭默哀后,他抬起臉,凝視停放在前面的棺木,良久,側目看坐在身邊的meimei。 沉凝眼淚早已哭干,雙眸正毫無焦距看向腳底的灰色石磚。 沉琮逸看了眼她裹在黑色細高跟里的薄絲襪,上面還蹭到不少來歷不明的灰塵。皺起眉頭,低聲道:“我去車上拿件外套,你蓋一下?!?/br> “不用?!?/br> 昔日里活潑愛笑的meimei此刻正凄愴地縮著身體,妝也花了,沒顧得上收拾。自己剛從美國趕到這邊的醫院,就見沉凝這副裝束。只有那一頭剛染的粉毛代表著事故發生前,她還是快樂如初的。 沉琮逸正欲開口,教堂的門吱呀一聲被緩緩推開,本該寂靜昏昧的環境闖入幾道脆生生的腳步聲。他回頭望過去,左靖涵正被幾個黑衣男子攙扶著走進來,人群中甚至還有自己的母親。 羅予斐一臉的憂心忡忡。路過兄妹二人時,分個眼神過來,看向瑟縮著的沉凝,狠狠剜了一眼。 沉家與左家的老長輩素來交好,但羅予斐與左靖涵更是從初中起就開始的同窗情誼。小時候大院里幾家的孩子總會在寒暑假默契碰頭,沉巽揚又是里面年紀最大的,人也調皮得很,但沉琮逸的運動細胞從中學時代才慢慢被開發出來,童年時代他只是個喜愛讀書的安靜小男孩,所以向來不參與那幾個熊孩子的搗亂運動。而沉凝由于年紀太小,沉巽揚又不愛帶她玩,時常在吃癟后來找沉琮逸哭訴。他也沒什么辦法,只能拉meimei在身邊坐下一起看書寫字。 于是左子惟充當了沉凝童年的保護神。兩個人都是一等一的活潑開朗、愛玩愛笑,沉家兄弟去德國讀書的那些年歲,左子惟才是自己meimei真正意義上的哥哥。 …… 這一禮拜沉琮逸都過得渾渾噩噩。葬禮最后一天,天空依舊陰沉,但安葬卻是一個有節奏有秩序的過程,這里面充滿著深情的傷感。 入土前的悼念默哀儀式來了不少人。藍風瑾領著屈東寧遠遠看到自己,彼此行了個注目禮。禮貌錯開往來賓客,沉琮逸大步流星走到那兩人面前,狠狠揉了一把屈東寧的頭發,說:“再哭下去你左哥要嫌吵了?!?/br> 屈東寧面容扭曲,鼻涕混著眼淚落下來,藍風瑾嘆口氣,過來拍拍他的肩膀。 海釣之后藍風瑾便回了舊金山。這一年多兩人常有醫療分部上的合作關系,半個多月未見,沉琮逸忍不住寒暄幾句:“你最近很忙?” “嗯?!彼{風瑾推了推眼鏡,一臉無所謂:“我媽癌癥,在舊金山治療,才知道的事?!?/br> 沉琮逸一時失語。 左家與藍家何其相似,都是女人當家開辟一番天地,現如今又加了新的一條——甚至都是長子意外早逝。 不忍在哀傷的這一天雪上加霜,幾個男人守著這份默契,共同沉默著。在教會庭外,一群人聚集站在棺材周圍,神父念著圣經,在棺木上用一抔土畫了個十字。神父的手一直都在抖,他本以為對方是在緊張,藍風瑾湊過來低聲說,這個神父是個腦瘤患者。 沉琮逸眉頭緊蹙,低低應了聲。緊接著,在這片漫無邊際的黑色裝飾中看到一抹較為突兀的白。 一身白色羽絨服的男人,體型偏瘦,個頭與自己幾乎齊平。黑短發,露著額頭,一雙本該溫柔似水的桃花眼隱在金絲眼鏡后,帶著違和的冷冽感。 羅予斐幫悲傷過度的閨蜜張羅著葬禮流程。抬棺的時候,把兩個兒子與幾個左子惟生前的朋友安排在一起。 沉琮逸負責右側最末端的位置。抬棺前,對身側的人低低問候了一聲,用只有兩人才能聽到的音量。 “好久不見,屈東旭?!?/br> 屈東旭看著他,眼神微帶詫異,點點頭:“沉琮逸?!?/br> …… 左家素來信奉基督教,葬禮按照嚴格的西方流程來,也許還帶了些不舍的中國情懷。葬禮結束后,羅予斐代左靖涵收集了左子惟的遺物與親朋好友間想要交付給他的一些東西,準備聚在一起盡數燒掉,以告慰死者。 沉琮逸只上交了與大學時與左子惟在澳洲海釣時他送與自己的Scallops帶子。斷掉的地方他已用新的尼龍繩半系半縫補充完整,在關千愿掉進海里的那天他崩潰痛哭過,也后怕過,心想是不是冥冥中帶著天意,卻沒料到真正的劫是被左子惟給遇上了。 他苦笑一聲,心里郁結不堪,感嘆這簡直造化弄人??聪蛏磉呎砹艘欢研∥锸瞾頍某聊?,問:“這么多?” 沉凝還是沒什么精神,喪著張臉點頭:“等回國還要燒一堆?!?/br> 此次意外跟沉凝毫無關系,但羅予斐與沉望山下了死命令,代表著沉家的暴怒與不理解,放下在葬禮徹底結束后必須回國的狠話。到時肯定少不了一頓心理打擊與冷暴力,沉琮逸干脆拉著meimei去Bendigo小鎮提前置換心情。 這座人口僅10萬的小鎮堪比熔古鑄今的奇跡。就信仰來講,你甚至可以在小鎮內看到天主教與藏傳佛教和諧共存的場面,中式園林與哥特建筑也毫無沖突可言。 兄妹倆簡單逛了逛當地的金龍博物館,進去前沉凝有些疑惑:“哥,我們中國人有必要在國外看中國的文化展覽嗎?” “這有什么?!?/br> 沉琮逸是被門口的舞龍展吸引進去的。打小與沉巽揚在德國被當球踢,國內元素印象最深刻的只剩小時候老宅門口的大紅燈籠,拉著meimei走進去一看,才發現館藏這條舞龍竟然是世界最長的,約100公尺。 沉凝今天心情平復的不錯:“有點厲害?!?/br> 轉眼間就看到哥哥買了兩個一樣的袖珍手工舞龍擺件,她擺擺手:“我不要這個,沒地方放?!?/br> 沉琮逸回得漫不經心:“又不是給你買的?!?/br> 沉凝好奇了,調侃一句:“那你給哪個女孩子買的???” 見眼前男人驀地陷入沉默,沉凝一愣,自覺猜對了大半,心中暗暗納罕,卻沒敢再問,跑去別的地方看展覽了。 左子惟此次意外事發突然。冰冷的天人永別前一秒鐘,他甚至還摟她在被子里,帶著不算近的距離感偷偷溫存著。念著她也與左子惟有過幾次聯系,甚至前幾年還差點入職滕佐,可關千愿這個人在自己心里一直都是那個低眉斂目、神情淡漠,心理敏感又不自知的小女孩。每個人的不堪總是來自于各種無形的壓力與變故,他總是不忍心去跟她講述這些。于是只是解釋說工作上出了些事情便下床穿衣匆匆離開,走之前下意識想要落下一個吻,但沒敢去做。 此時兩人之間的關系是如何的,他自己也不好說。默契合作后的溫暖擁抱與絲毫不帶性欲的相擁睡眠對方已盡數還了回來,在這之后他也似乎失去了肆意接近的契機與資格。 左子惟落葬后沉琮逸終于可以出來勉強透口氣,但眉眼中總是抑制不住的嗒然若喪。在三十而立前就因意外失去一位摯友,他為自己感到難過,更為左子惟的生命早逝感到可惜。守靈那幾天他固執己見在棺前沉默枯坐,往往一坐就到凌晨兩三點。從紐約飛過去,連時差都沒去倒,從北半球到南半球,從夏天到冬天,這一趟澳洲行,沉琮逸竟覺得人生是沉重不堪的,在人生歷程的各個角落,大家似乎都在揮手告別。 他向來自詡是個開朗陽光的人,卻意外產生這種陰郁心理。覺得自己此時狀態似乎不太理想,下意識拿出手機調出與她的對話框來,上一句對話甚至還是她去紐約周邊小鎮時所發,此時心里有很多話想對她講,但手指按上去腦子里如亂麻不堪。教堂是個一年四季都不可能有暖氣的地點,一襲長外套看似能御寒,但手卻是個被忽視掉的部位。 看了眼面前在黑夜中靜置的棺槨,好兄弟像是在沉默中照舊鼓勵著自己。沉琮逸勉強用僵硬泛紅的手指對關千愿寫著——你在做什么? 念著國內比墨爾本快近三小時的時差與她的職業特性,本來覺得第二天睡起時肯定能收到回復,沒想到對方的回應卻姍姍來遲。三天后,左子惟棺槨入葬那天,她只給自己發來三個字。 我很忙。 他心里一痛,腦海中浮現出五個字來——可我好想你。 無盡的落寞排山倒海般從四周涌過來,當棺槨被抬入墳墓里時,每個人站在墳墓邊緣,手拿著一朵白玫瑰。皮鞋踩在結了霜的草地上時難免發出咯吱的脆響,低頭凝視著凍土上裂開的深淵,沉琮逸不禁感到眩暈。 在心里對好朋友說了最后的告別,白玫瑰從指尖滑落,墜向棺木。他忍不住紅了眼眶,向來挺直寬闊的脊背難以自控的耷拉下來,四周響起啜泣聲,抬眸看過去,屈東旭穿一身白站在人群里,懷里親密攬著一個身形嬌小的女人,兩人都微垂著頭,看不清是什么表情。 前些日子與屈東寧談及他這位堂兄近況時,對方難得說了幾句。 屈家同樣家大業大,人丁興旺,大伯一家在多年的遺產繼承爭斗中打了個不算漂亮的勝仗,拿了企業主要控制權,但還未站穩腳跟。屈東旭在英國學業已結,這一年半載回國也不知會代表自家人翻出什么樣的風浪,光是安插在身邊的聯姻對象就一換再換。 沉琮逸面色冷峭看向那兩人親密交握的雙手,滿腦子里都是那個總是不經意間把失落呈現在臉上的女孩。 ——寧靜夜晚抱膝坐在那副波普油畫前自顧發呆,不知是不是想起了曾經的男友? ——在自己身下承歡的那些夜里,他為她拭去的那些不明其意的淚珠,是又想起什么難過的事情了嗎? ——他后來時常自責,兩人第一次一起看的阿喀琉斯之章為什么是個悲劇。她那么敏感,自己難免會在工作繁忙時遺落下她。 他對她沉重的愛意總是勢勝力強,面對敏感自卑的女孩,自己一直急不可支,老想著去管制一下對方,想極力安排她下一步的動向,該往哪走,不該去干什么——于是總是在這管與不管、自責與爭吵中又慢慢拉遠了兩人的距離。 屈東旭,你曾經棄若敝履的女孩——或許你已忘記了她。 但她在我的心里,始終都如丹書青史般鮮活存在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