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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 我有時會想像自己在水中窒息,河水、海水、冰川請淹沒我,夢中總是有鬼竊竊私語,想不起來他們的模樣又為何哭泣,我猜他們必定是我死去的故人,如果可以在水中發聲,我會唱歌給他們聽,希望他們不要難過,我們都不要難過。 33 習齊有一個習慣,他喜歡將完成的畫釘上墻壁,過去在療養院的房間是這樣,現在在肖桓家中的房間也這樣,今日午后他又完成了一幅畫,這次是深藍色的蘑菇,他將其釘在正中央,墻面很大,上頭有無數張作品:廢墟、垃圾場、蘑菇、肖瑜、洞、海等等等,五顏六色,有的燦爛有的絕望,灰藍色的蘑菇也不過是滄海一粟。 34 x先生打手機過來。 「在干麻呢?」 習齊說:「在看墻壁?!?/br> 「墻壁?」x說:「我也要看?!?/br> 習齊拍了一張照片傳過去,而后聽到x隱約的呼吸聲。 「……很震撼,你畫的?」 「嗯?!?/br> x又問:「看著這面墻的時候你是甚么感覺?」 習齊:「我想起以前死去的人?!?/br> x:「很難過嗎?」 習齊:「我也不知道,我連他們的長相都快忘記了,他們說過的話、做過的事……都只有瑣碎的片段和畫面,有的我還想不起來是怎么死的?!?/br> 習齊躺回地上,不在意衣服沾到顏料,他閉上眼睛,既空虛又安寧。 「x先生,你在干麻呢?」 「我在背臺詞,背著背著就想打電話給你?!?/br> 「為什么要……」 習齊的話被敲門聲打斷,肖桓在門外說:「小齊,晚餐煮好了!」 他和x道別,爬起身來走出房間。 肖桓依舊叨叨絮絮著一些日常,他問明天煮薑湯好不好?習齊說好,他問還適應嗎?習齊說適應,他問你今天都畫了甚么?習齊說蘑菇。飯很快吃完,習齊拿出藥盒,肖桓拿出藥袋細心地將他接下來的份量分配裝好,囑咐他要按時吃藥才能控制病情,習齊說好,在對方耐心的目光中將藥一顆顆含水吞下,肖桓替他剝好橘子,拿著一瓣遞到習齊嘴邊,他乖巧地咬住,不過這一次,似乎距離沒抓好所以他的嘴唇碰到肖桓手指,他的指間甚至若有似無地掃過對方指尖,肖桓觸電般地縮手,而后掩飾地輕咳一聲。 「甜嗎?」 「甜?!?/br> 習齊表情未變,咀嚼著橘子,過剩的汁液從唇邊滲出,他輕輕一舔,嘴唇染上晶瑩的色澤。 肖桓問:「還要嗎?」 習齊卻突然拉開椅子站起來。 「小齊?」 習齊不理肖桓眼中的驚懼,兩人之間隔著桌角,他繞過去,肖桓似乎害怕甚么似地剛要動作,但被壓在肩上的手阻止。 習齊垂下眼,桌子下肖桓運動褲明顯有些鼓起,他僵直著身體,壓在肩上的手雖然柔弱,他卻連掙扎的意愿都沒有。 習齊平鋪直敘地開口,語氣機器人似地無起伏,「桓哥,這么久以來,你是不是除了我之外甚么都沒有?」 肖桓半張著嘴,卻腦袋一團亂,甚么也說不出來。 「我想要搬出去?!沽朂R繼續說:「離開我,追求其他事物吧,我可以照顧好我自己?!?/br> 語畢,他轉身快速走回自己房間,肖桓顧不上下體還難為情的硬著,也追了上去,但習齊很快地關上門,肖桓緊張地敲門,「小齊!」 「不準進來!」 房間內,習齊拿起手機發送訊息給習齋,門外的肖桓發了瘋的道歉。 「小齊!對不起!我以后不會再這樣了對不起!」 「小齊!你不能搬出去!至少現在不行,桓哥求你了!你病情還不穩定,要是出事了怎么辦!」 「開門好不好?我們聊一聊好不好?」 習齋很快地打手機過來。 「齊哥你下定決心了?」 「嗯,麻煩你了,錢我之后每個月分期還?!?/br> 「不用,也沒多少,我早就看肖桓那個變態不順眼很久了,現在這樣最好……我聽到他的哭聲,情緒很激動?」 「嗯?!?/br> 「我晚點過去一趟?!沽朂S現在在外地工作,趕過來還要一段時間。 「不用,我等一下能自己跟他解釋?!?/br> 「我不放心,他要是發狂失去理智……」 「我可以處理的,你已經幫我很多了?!?/br> 「我還是會過去一趟?!沽朂S堅持,又叮嚀,「等下發生任何事,一定要打電話給我,我隨時會接,如果有苗頭控制不住他,就報警,警察還沒來之前,他敢傷害你你就跑去大街上求救,市區人流多,會有人幫你,懂嗎?」 「好?!?/br> 習齋又提醒了幾句讓他小心,隨后他掛上手機。 門外的肖桓依然在哀求,低聲下氣的哭喊聲,就像一首哀怨的驪歌,在濃烈的冬日深處低吟不絕。 習齊轉過身開門,門外的肖桓跪在地上,雙眼通紅地望著他,充滿卑微與哀求。 「小齊……對不起,桓哥對不起你……」 習齊也跪了下來,跪在他面前,在他混亂又可悲的一生中,從未如同現下冷靜而清醒。 「桓哥,你聽我說,你沒有對不起我,我也沒對不起你。發生了這么多事,你贖罪究竟贖了多少,我們身上的罪孽還剩多少,早就算不清楚,還不如不算。所以事到如今,我和你之間,彼此都沒有相欠,我們都是自由的?!?/br> 「不對……」肖桓哭喊著,「是我錯在先,都是我的錯,如果不是我當時腦袋浸水,跟本不會有后來發生的事……小齊,桓哥不是不尊重你,可是你不能搬走,你自己生活發生意外怎么辦?忘記吃藥怎么辦?我只要你好好的甚么事都愿意,我其實也很討厭我下面這一根,它不受控制,我早就想要拿掉它了!我、我最近查網路上說甚么化學去勢,我可以試試看,如果你還是沒辦法接受,你打它砸爛它都沒關係,桓哥只求你不要離開……」 習齊低頭握上他的手,他們倆的手一樣冰冷,一樣在抖。 「桓哥,行不通的,我還是必須離開?!?/br> 肖桓崩潰地問:「為什么?為什么為什么?我可以為你改!只要你想要我可以為你做任何事──」 習齊以為自己已經足夠堅定了,可是當他看到他曾經恨極的男人,現在撕心裂肺地問他為什么,挖出血淋淋的心肝甘愿為他做任何事情,因為他的離去而瀕臨崩潰,卑微乞討他的憐憫時,他連呼吸都疼。 他看著肖桓布滿血絲的眼,倒映著自己悲哀的表情。 ──為什么我們最終卻活成這副模樣呢? 這是離開療養院、重新拾回習齊身分后,他第一次主動抱肖桓。 「桓哥,」他哽咽著,「我們都破洞了,拚了命地塞東西進去,但無論如何都感到空虛無助……你以為把我留在身邊就可以填滿你自己,可是這并不是真的,我讓你痛苦?!?/br> 35 失去理智的肖桓殘暴地將習齊按倒在地,習齊仰躺著沒有反抗,任由肖桓脫他衣服脫他褲子。茫然地對著天花板發呆,習齋的告誡都被丟到一邊,習齊不覺得有反抗的必要,無所謂,這副百受蹂躪的身子、破破爛爛的靈魂,還有誰要就拿去吧。自從今年生日過完,那一個自畫自殺的凌晨過后,體內有一道神經繃斷了,他感覺自己似乎超脫于生死之上,如幻似夢。 是肖桓的哭聲喚回他,肖桓沒有做到最后一步,他在扯下習齊內褲時就恢復理智,窩在習齊頸邊歇斯底里地哭著,道歉不斷。 習齊輕輕地拍他的肩,「桓哥,沒關係的,我原諒你了?!?/br> 真的甘心原諒了,所以還給你自由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