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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 習齊久違地感到平靜,現在生活唯一的煩惱就是病情不受控制,沒辦法預料到自己的行為,就像現在他居然在工作中途掉眼淚,還好大夜班的客人不多,大多數都是用奇怪的眼光隱諱地打量,有一位好心的阿姨關心他怎么了,他用「被老闆罵」這個理由搪塞過去。 不過現在,站在他眼前的是x。 x:「你怎么了?」 習齊:「我剛剛事情沒做好被老闆罵?!?/br> x挑眉拉長音「哦」了一聲,顯然抱持懷疑態度。 習齊:「不用管我的眼睛,它等下就會好了?!拐f著,還面無表情地抽出一張衛生紙擦臉,不過臉上才乾不過三秒又有水流下來。 x:「你哭多久了?」 習齊:「差不多……一個多小時吧?!棺屓擞悬c無奈的是還沒有停下來的趨勢。 x:「你最近還會做惡夢嗎?」 習齊:「差不多就那樣,習慣了?!?/br> x:「你早上下班還是要回家嗎?」 習齊:「嗯?!?/br> x:「你還想回家嗎?」 習齊不明所以他的問題,所以露出疑惑的表情。 「如果下班不知道要去哪混,要不要去我家作客?看電視打麻將玩電動啥的?!?/br> x頗為自然地問,沒有任何銜接上的不順,彷彿這沒甚么大不了的。這讓人際關係不怎么樣的習齊有點兒懵,卻辨別不出是怪還是正常。 習齊遲疑著思考自己不??措娨暡粫蚵閷⒁膊幻噪妱印贿^,「我可以……借你家的床睡覺嗎?」 27 早上七點下班,習齊如往?;丶彝せ赋栽绮?,七點半肖桓出門工作,習齊洗澡,八點他將手機放在枕頭底下后出家門,x正坐在機車上滑手機。 「走吧?!箈微笑。 他任由不知道還算不算陌生人的x帶回上次的公寓,爬上對方的床,陌生的環境讓人新奇。 x為他拉上窗簾,收拾好背包,告訴他有事出門一趟,中午回來。 輕巧的關門聲后,房間回歸安靜,剛才吞下的藥發揮效用,他昏昏睡去。 28 有人在親吻他,因為背對著那個人所以無法知道長相,從發絲、頸脖、脊椎一路往下,口水發出黏膩的聲響,那人的手揉壓他的臀部,撐起他的腰,讓他恥辱地跪趴在地上,上半身下沉,下半身抬起,讓那處紅腫的洞無處可逃,赤裸裸地暴露。 他掙扎地想逃,雙手卻早已被綁住,企圖用雙腳踢后身后的人但被強力壓制動彈不得,手指沾著潤滑幫他擴張,接著粗長的性器粗暴地插入體內挺動,身后的人發出舒爽的呻吟,緊緊抓住他的側腰挺動,一下又一下不停歇。枉顧他人意愿,將自己的快樂建立在他人痛苦上,所謂的強暴。 29 x打開門時習齊正拿著一把不知從哪來的美工刀麻木地割小腿上的rou,血條一痕又一痕雜亂無章,重重交錯。他沒有流淚,看著卻比哭出來還難受。 「習齊?!?/br> 他輕聲喚道,習齊動作一頓,從失去理智的狀態中稍微被點醒。 「啊?!顾l出短促的語助詞,「x先生?!?/br> x放輕腳步靠近他,從他抽出對方手里美工刀的反應來看,習齊似乎還搞不清楚自己的狀態,連手上握著刀都沒注意。 「又做惡夢了?」他安撫地揉揉對方的頭。 「好像是?!沽朂R茫然地回答,「我忘記夢的內容了?!?/br> x:「很痛嗎?」 習齊:「忘記了?!?/br> 他在發抖,不是冷,是害怕著甚么而顫抖。 x坐在床沿將人擁入懷里,「抱著會好受一點嗎?」 習齊無力地倒在他懷中,聽著有力的心跳,囈語著:「好溫暖……」 x抱著習齊在床上躺下蓋上棉被,緊緊地抱著把滿是冷汗的身體摀熱,他想了很多。 半個小時后,疲累的習齊睡去。 一個小時后,前一晚只睡五個小時的x跟著睡著。 30 四點整的鬧鐘準時響起,習齊醒來時有些困擾,他又斷片兒了,不太確定為什么x會抱著他,只有碎片化的印象。 x按掉習齊手機定的鬧鐘后,重新攬住習齊,他們面對面臉靠得有點近,x莫測的眼珠子眨也不眨,把發生的事情解釋給他聽。聽完后習齊跟他道謝。x下床從柜子里找出傷藥,捲起習齊的褲管蹲在地上幫他擦。 x:「沒有辦法控制自己的行為?」 習齊:「加大藥量就可以控制,但是那會讓我整天昏昏沉沉甚么事都不能做,心情不太有起伏?!?/br> x:「那樣活著有甚么意思啊?!?/br> 習齊:「沒甚么意思?!?/br> x低著頭,露出一截脖子,細碎的瀏海隨著動作微微搖動。 「等一下想吃甚么?」 他捲下習齊的褲管,站起身,招手讓習齊跟著他。這一層公寓在大樓六樓,房東裝潢了一下,隔出10間雅房,外頭有共用衛浴和公共空間,包括一間小型廚房。 x在冰箱里翻翻找找,「吃番茄雞蛋麵行嗎?」 習齊說:「我不餓,不用準備我的?!?/br> 「還是吃點吧,你的臉色一看就低血糖?!箈轉身在砧板上擺放食材,再次跟他確認,掰著手指頭問:「番茄、雞蛋和麵,你都能吃吧?」 習齊點頭。 「蔥可以吧?五花rou可以吧?」 習齊點頭。 x開始熟練動作,十分鐘后,兩人一人端著一碗麵坐在公共區域的餐桌上。 吃麵時,x發問:「吃完麵后你有想干麻嗎?」 他說:「要回去。五點半前要到,不然我哥下班找不到我會緊張?!?/br> 這時習齊才突然想到等等回家他還要再跟肖桓吃一頓晚餐。 「嗯,我載你。時間還很多你慢慢吃?!?/br> x對他的態度實在太自然,似乎接受他所有的行為,給他一定程度的關懷又不過分探聽,一般人在發現客人在自己家中忽然開始有自殘行為時會這么處變不驚嗎? 他放下筷子,「你……不覺得我有點怪嗎?」 x正吸溜著一筷子的麵條大快朵頤,聞言挑眉。 習齊試圖提醒對方,「我精神上有問題,要靠藥物控制,會帶來麻煩?!?/br> x咀嚼著麵條,口齒不清,「我知道,沒關係?!?/br> 習齊不解,「為什么?」 x吞下麵條,漫不經心地撐著下巴,「為什么……?」 他重復一遍,似乎在問自己,而后道:「大概是因為你跟我媽很像吧?!?/br> 他認真地解釋,語氣平靜無波,他總是有這個能力,冷靜地陳述事實不帶評價意味,即使腦海中閃現的是自己母親上吊的畫面。 「總是很難受的樣子,不太會表達,難受到必須自殘才能移轉心理上的痛苦,徬徨著該怎么辦?!?/br> x放下筷子,仰后靠著椅背,直直地望盡習齊眼底,撥開層層外衣,直指內心。 「這個社會給畫出一道框架要求所有人符合正確的形狀,做不到的人就會很辛苦。為了塞入正確的形狀,我媽習慣壓抑情緒,假裝一切沒事,外表正常,但實際上難受的感覺不會因此消失,只會不斷在潛意識里累積,最后就變成醫生口中的『病』和那些『無法控制的奇怪行為』?!?/br> 「為了維持秩序,社會的運行本就應該有框架,該討論的是框架的大小和形狀。就我的觀點,這個時代對大多數人都過于苛刻,普通人存活都尚且不易,何況是像你們這樣的人……脆弱的人?!?/br> 脆弱……習齊不知作何感想。在一般語境里形容人「脆弱」有負面意思,無法承擔壓力、愛哭、需要被細心呵護……這些確實是他,一個懦弱無能不堅強的人格,被同情的存在。 被清淡地點出來這項特質,他毫無反抗地想,啊,沒錯,事實就是如此。 只聽x又說:「只是,你們又有什么錯呢?」 「制度是一臺殘酷的機器,所有人都是機器中的螺絲,對制度有貢獻的螺絲是有用的,稱為正常,不需要剃除,少數不合形狀的螺絲因為沒用而被排斥,被眾人用異樣眼光對待……其他人怎么想我不在乎,但我不愿意接受這樣的劃分標準,太殘酷了?!?/br> x想著他的母親,唯唯諾諾膽小笨拙,總是被嘲笑被欺負,做著最容易被取代的工作,領薪水還被刁難,生病不敢請假。有一次因為景氣不好被裁員,家里存款見底,銀行不給貸款,母親去求據說有開公司的親戚,她一進辦公室就拉著五歲大的x下跪,叫x對叔叔說「幫幫我們」,一腔尊嚴低到塵埃里。 x從未見過父親,母親也從未提起。只有大嘴巴的鄰居暗地里議論著,母親年輕時是這條街上有名的「公車」,是男的就給上,有一天她懷孕了,可能連她自己都不知道生父是誰。那事不關己的語氣、大肆批評的優越感,彷彿採低了他人能顯出自身的不凡。 不過是假象。 x笑了笑。 「所以,習齊,在我眼里你并不怪異,因為從一開始我就選擇不去預設你應該是什么樣子?!?/br> 如果可以出生在一個更加寬容、狹縫中有更多呼吸空間的時代,誰愿意受盡磨難、卑賤地活著,找不到生存的意義而惶惶不可終日呢。 習齊的心里有一汪水,x投下一顆小石子。 31 那日之后x家偶爾會有一個安靜的訪客拜訪。x雖然是夜貓子不過作息還是稍稍不同,他傍晚開始打工至凌晨,慢跑回家鍛鍊身體,洗完澡寫完功課約三四點左右睡覺,如果習齊有來,八點鐘會有一隻小動物似的青年無聲地爬上床,縮在他身邊,時而哭泣時而寧靜,這隻小動物酷愛溫暖,睡夢中會不自覺地向體溫高的地方靠近,x如果沒睡得太死就會將他抱在懷里,要上課或排練的話十點前x會起床收拾好東西出門。 他知道小動物會一覺睡到下午四點,中途驚醒多次再沉沉睡去,甚至無意識中自殘,但x不是神,他沒辦法時時顧著習齊,只能盡量將房間的危險物品藏起來,在能力所及之處對他溫柔。他會因此而愧疚,卻不會因此改變行為。 不過……確實很不捨啊。 有時習齊因為他的動靜而醒來,蜷曲著縮在一床被子里,濕漉漉的眼睛看他離開,含著沒有掩飾的依戀。如果他真的開口希望x晚點走,x大概無法拒絕,只是他從未說出口,最大的舉動不過就是在x起床時,抓著x衣襬的手緊了一瞬后慢慢松開。 乖得不可思議,惹人憐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