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藏鷺 第10節
“無事?!泵鏖狠p聲,“怎么了嗎?” 綠枝躊躇片刻,面容似乎有些猶豫,才接著說道;“今日殿下回殿,楚美人見到殿下以后,不知道為何,在殿中梳妝打扮,剛剛出了門去?!?/br> 明楹手下一頓。 春蕪殿并不大,稍微有什么動靜都逃不過彼此。 楚美人又向來都是個張揚的人,從前在掖州是萬人追捧的美人,現在在這偏僻的春蕪殿,想來也是待著有點兒厭煩了。 綠枝見明楹不感什么興趣的模樣,又接著道:“楚美人打扮得精細,妝容秾艷,衣衫裊娜,奴婢瞧著,應當不像是去見其他妃嬪?!?/br> * 傅懷硯剛剛從政事堂回來。 顯帝要提拔王騫的意向實在堅決,雖然不合禮制,但畢竟圣旨已下,要更改并不是什么易事。 王騫也實在說的上是個蠢貨,才不過剛剛得勢,知曉傅懷硯有意擋自己仕途,明里暗里說太子殿下越俎代庖,居心不良。 王家也算是出過幾位皇后的大氏族,怎么嫡長子被養成了這么一個蠢笨不堪的模樣。 偏生那蠢貨還沾沾自喜,覺得自己有個當著太后的姑奶奶,現在又有顯帝撐腰,仕途必然是平步青云。 不日就可以權傾一方。 傅懷硯唇畔略微勾起。 越俎代庖。 就算是顯帝自己,都未必敢在他面前說這樣的話。 傅懷硯抬步走回東宮時,身邊并未跟著長隨,剛剛行至甬道處,倏地感覺黑暗之中,有甜膩的香味從不遠處傳來。 他稍稍皺起眉頭,避開了身子。 環佩珠釵伶仃的聲音響起,隨之而來的,還有些微衣裙摩挲的聲響。 一個衣衫單薄的美人撲倒在地,玉指半撐在地上,眼瞳含淚。 此處燈火不盛,傅懷硯長劍從鞘中抽出,通體無暇的劍刃映著天上的月色,照亮了面前的人的臉。 慘白的光下,映著一張嬌艷萬分的面容,因為橫在脖頸前的劍端,發鬢散亂,花容失色。 “宮中犯禁,”他并未因為面前是個美人都收回劍刃,反而稍微迫近,“知曉是什么下場嗎?” 劍鋒上彌漫的寒意幾乎讓楚美人脊背都發寒。 按照面前的人的衣著,雖然傅懷硯對這張臉并無什么印象,也知曉,這當是顯帝妃嬪。 將主意打到他的身上,還真是膽大包天。 楚美人也沒想到傅懷硯居然這般不近人情。 今日他送明楹回殿的時候,楚美人看出些許端倪,她從前在掖州時是秦樓楚館的頭牌,自然懂得傅懷硯的眼神到底是什么意圖。 他對那位寄住在偏殿的皇妹,眼神談不上是清白。 楚美人從幼時起就追捧者無數,掖州無數少年郎君皆為她裙下之臣。 她住在偏遠無人的春蕪殿太久,顯帝又實在是妃嬪眾多,她雖貌美,但畢竟已經雙十有余,家中又無權無勢,縱然是生得一副好相貌,但卻是想接近顯帝都沒有門路。 但傅懷硯不同。 他身邊最多就只是跟著兩個長隨,時常自己孤身行走。 要接近這位東宮太子,要比顯帝還要容易得多。 更重要的是,顯帝已經年老不堪,體弱多病,早有衰敗之相。 朝中大權早已旁落。 現在的宮中誰不知曉,東宮太子傅懷硯才是將來那個手握權柄的人。 既然是要攀附權貴,就應當擇良木而棲。 楚美人久在風月場,見過的權貴者也不知凡幾,自然懂得這些道理。 她淚盈于睫,半撐在地,嗓音輕柔。 “殿下,妾并非是有意犯禁……今日前來,是想要日后能夠侍奉殿下左右?!?/br> 傅懷硯聞言,不知道為何,意味不明地笑了下,瘦削的手指在劍柄處點了幾下,很薄的眼皮半斂,看不出什么情緒。 楚美人見他神色略動,原本在肩頭的外衫滑落,瑩白的肌膚上點綴著珍珠瓔珞。 她眸光瀲滟,溫聲開口:“今日見到殿下送十一公主回殿,妾擅自揣摩,若是殿下喜歡有悖人倫的私情,妾亦是今上曾經的寵妃,十一公主能給殿下的,妾也可以,況且公主尚且年少,還不知曉人事,頗有些不識抬舉……” 傅懷硯似笑非笑,卻在楚美人提及明楹時,手指收緊。 “娘娘是覺得,自己可以取而代之?!彼Z氣淡淡,“你難道以為——” “誰都是她嗎?” 楚美人面色怔然,比起剛剛故作的柔弱姿態,她是真的感覺到了一股殺意。 來自于這個素來霽月清風的太子殿下。 這種生死都捏在別人手里的感覺讓她心如懸石,霎時間冷汗都浸濕了背后。 他剛剛還沒有這樣的殺意,只因為自己提到了明楹。 傅懷硯低眼看她,隨后將劍收起,用錦布擦拭了一下手中的劍。 “孤不殺你?!?/br> “但娘娘最好在孤改變主意前?!?/br> 他面上帶笑,說出口的話語調溫柔。 “滾?!?/br> 作者有話說: 以后還是八點更新,不更新會在評論區請假,抱歉久等啦,今天大下雨耽擱了一會兒~ 發十個小紅包~ 第8章 楚美人手下顫抖,腦中嗡嗡作響。 她生得極美,縱然是這樣狼狽不堪的姿態,也顯得嬌弱動人。 可是面前的人卻又并無一絲一毫的憐香惜玉之心,連一眼都未曾再看她,慢條斯理地擦拭著手中的劍刃。 即便是他的劍刃并未有絲毫碰到她。 僅僅只是靠近了些,沾到了她身上的香味。 楚美人此時突然想到了之前她在殿外看到傅懷硯時,看到這位盛名在外的太子殿下,半低著眼睛,像是在哄面前的姑娘。 她其實之前早就已經想好了另擇高枝,在幾位皇子和權宦中猶疑許久,都還是心有顧慮。 唯獨沒有想過傅懷硯。 原因無他,東宮并無侍妾的事宮中皆知,楚美人雖然自詡美貌,但是對這樣的高高在上的人,還是覺得心有戚戚。 縱然他身份尊貴,但也只能退而求其次。 能找上一個母族有權有勢,早已封王的皇子也不是不可。 只是今日在殿外的那一眼,她生了別的心思。 傅懷硯并非不知風月事。 這樣的認知讓她忍不住心生旖念,她從前在秦樓楚館待得久了,所見頗多,世間的男子大多趨同,瞧著碗里的看著鍋里的,喜新厭舊,喜齊人之福,又喜美人暗送秋波。 若是傅懷硯喜好有悖人倫的私情,自己又何嘗不是他名義上的母妃? 楚美人當年讓采擇美人的花鳥使驚為天人,進宮數年,現在也才不過雙十有余,妝點精致以后更是姿容嫵媚,不可方物。 她自信太子殿下并無拒絕的理由。 可是面前的人,從始至終都沒有絲毫意動。 楚美人踉踉蹌蹌地起身離開后,一直隱于黑暗之中的長隨才忽地現身。 長隨看了看不遠處步伐慌亂的楚美人,轉而看向傅懷硯道:“殿下當真就準備讓她回殿?” 他猶疑片刻,“不怕她回去胡言亂語嗎?” 長隨手指橫在脖頸前比劃了一下,“殿下不殺婦人,那要不要屬下去——” 傅懷硯連眼皮都未掀,抬手將手中劍刃收入劍鞘,“無妨。她沒這個膽子?!?/br> 長隨順勢接過那把佩劍。 他不解殿下的行為,但也并未出聲。 雖然殺了那個宮妃確實一了百了,何況又是宮中犯禁,殺了至少免生事端。 傅懷硯語氣淡淡:“今日明楹回殿的時候見到了她,應當猜得出來這個宮妃是來見我的?!?/br> “殺了這個宮妃簡單?!彼S手撥弄了一下自己手中的檀珠,“但嚇到她就不好了?!?/br> 他說這話的時候,想到明楹今日眼尾泛紅的樣子。 小姑娘還挺難哄。 宮中一夜靜寂。 昨日驟降了一次寒潮,半夜起風,今早明楹起身的時候,看到了窗外飄著一點兒雪粒。 現在已過春分,卻又有晚雪,實在少見。 綠枝進來將屋中的暖爐都點上,末了又看到明楹坐在窗牖前,似在看外面的雪。 綠枝想到昨日的見聞,開口道:“昨日夜里的時候,奴婢倒是看到了楚美人衣衫散亂地回來了,看上去失魂落魄的,跟著她的那個青翠喚了她幾聲都沒聽見?!?/br> 綠枝對這些事情向來熱衷,“也不知道到底是去找什么貴人,這楚美人一向都是心高氣傲的樣子,奴婢倒是第一次看到她這樣狼狽?!?/br> 綠枝大抵是在回想楚美人那時候的神情,嗤笑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