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室薄情 第35節
書迷正在閱讀:飛劍問道、三寸人間、天道圖書館、戀戀真言、仙門小師妹叛入魔宗后、我的她不會說話、侯門貴妾、暮色溫柔、萬人迷手握深情劇本[快穿]
“郎君不讓人去打擾?!鄙勖鲓怨哉f道,實則還記著白日他扔掉的糖葫蘆。 馮mama唉聲嘆氣,守著爐火給羅袖使了個眼色,羅袖清嗓子接話:“姮姑娘,去看看郎君吧,他心情不好,又素有胃疾,天寒地凍受冷后,染上風寒可還了得,到時候又是請大夫,又是熬湯藥,怕是闔府都要急壞了?!?/br> 顧少明默默嚼著羊rou,悶不做聲。 最后還是去了,因為她知道顧云庭緣何不高興。 明日便是嫂嫂的忌日,他難受傷懷在情理當中,但他不該將壞脾氣轉嫁給她,好容易叫宋元正信任自己,他那般霸道劈手奪了糖葫蘆,宋元正又不肯露出頭來了。 叩門后,屋內沒有回應。 邵明姮凍得手指發疼,將平托箍在懷里,蜷著指頭再叩,這次傳出咳嗽聲,她便推門進去。 還未站定,顧云庭冷冷斥道:“出去?!?/br> 風雪從她背后涌入,吹得頭發簌簌亂舞,她咬了咬唇,眸中瞬間有些發澀,低著頭,回身將門關上,仿若沒有聽見顧云庭的話,徑直往里走。 “別過來?!?/br> 顧云庭郁沉著臉,眼皮都沒掀起,手中筆嫻熟地謄寫,左手邊已經堆了很厚一沓紙,有一張掉在地上,邵明姮蹲下身,掃到幾個字,便明白過來。 他將自己關在書房,是為了給嫂嫂寫祭文。 手都寫的發抖,卻還不肯停,時不時掩唇咳嗽,面色蒼白虛弱。 邵明姮站在書案對面,遮了他的光,令其擰眉不悅。 “讓開?!?/br> “郎君,我...” “出去,別臟了我的東西?!?/br> 剩下的話卡在喉嚨,邵明姮看了看手里的紙,猶豫再三,小心翼翼放在他寫好的祭文中。 孰料指尖還沒拿遠,他便一把抓起紙來,搓成團子扔了出去。 一氣呵成,整個動作沒有看她一眼。 她忘了自己的身份,也忘了為何能在顧宅立身,邵明姮忍不住摸上自己的臉,寧心靜氣安慰自己要從容淡然,平和溫順。 她笑了笑,將平托里的瓷煲端出來,盛出一碗熱騰騰的參湯,端到書案旁邊的榻幾上。 “郎君,你先喝完參湯吧?!?/br> 顧云庭沒理會,周身上下攏著疏離之氣。 “若不然我幫你寫,你的身子...” “宛寧的東西,你不要碰,不準覬覦?!?/br> 邵明姮僵在原地,半晌后點頭,退出去將門合上。 冬日的風冷冽干燥,吹得面皮發緊,她揉了揉眼睛,到底沒忍住,嘴巴一癟,淚珠就啪嗒啪嗒斷了線。 因是年節,顧云庭和顧云慕前后回了京城,臨走他與羅袖交代,約莫得快出正月才能回來,照例留下秦翀守衛。 她們一群姑娘買了煙花爆竹,除夕夜在院里架起柴火,將新宰的羔羊抹上蜜汁,串在爐架上炙烤,醬料是馮mama配的,羊油滋啦滋啦作響時,云輕和蘭葉端著兩側翻了個面,rou香撲鼻,勾的每個人饑腸轆轆。 邵明姮撥弄炭火,時而看一眼西院,待羊rou熟了,馮mama沿著羊脖切下長長一條rou,分盤之后,每人端起一碟。 邵明姮去西院,秦翀跟在身后。 宋元正趴在窗上看漆黑的夜空,偶爾蹦出明晃晃的色彩,他眼睛睜的滾圓,看見來人,又猛地爬進被子里,從頭到腳裹住。 嗅到香味,他扯開一角,看見邵明姮,明顯沒有最初那般驚恐,伸手摸到盤子里,隨后快速塞進嘴里,或許是羊rou烤的太香,他卷著被子坐起來,一手端盤子,一手往嘴里狂塞,塞得滿滿當當后,才開始咀嚼。 “你是怎么活下來的?”邵明姮給他擦嘴,院里開始放煙火,銀珠大笑的聲音傳到屋內,緊接著又是噼里啪啦的爆竹聲。 宋家守城時,三個兒子皆在城樓坐鎮廝殺,硝煙卷著血腥氣,四處彌漫,逆賊殺紅了眼,便有幾支小隊悄悄潛入城樓,安了炸藥,三人是在百姓的注視下被活生生炸死的。 邵明姮聽到消息時,始終不信,她不信三郎會死,明明前幾日還跟自己說笑的人,怎么會不打招呼就消失。她去過炸毀的城樓,想要尋三郎的蹤跡,然而尸首悉數面目全非,殘肢斷腿比比皆是,她找到作嘔,還是找不到三郎。 后來宋邵兩家出事,她看見宋都督的人頭懸掛在城樓,那一刻,她確信三郎死了。 若他活著,又怎能容忍最敬重的父親被人欺侮詆毀! 宋元正是三郎身邊人,邵明姮很想弄清楚他究竟經歷了什么,還會不會有旁人生還。 她垂下眼睫,愈是這樣熱鬧的時候,心里愈是難受。 轟隆一聲巨響,邵明姮隨之望去,城里富戶每年都會燃放巨型煙火,半邊天仿佛罩上一層紅紗,流光溢彩,將徐州城映照的恍如白晝。 然,宋元正面龐忽然緊張,雙目越瞪越大,似乎要躍出眼眶,他抖動雙唇,像是看到什么可怕的東西,整個人緊緊繃著,忍著。 邵明姮方要開口,便見他倏地從床上跳下來,口中含糊大喊:“跑,邵刺史快跑!” 秦翀闖進來,宋元正瘋了似的,沖上前攔腰抱住他,張嘴就啃。 秦翀吃痛,抬起手掌便要劈他,但一抬眼看見邵明姮的表情,他又把手掌從劈改成掰,幸虧冬日衣裳厚,他硬推著宋元正挪開自己,那廝嘴里咬下一片布,惡狠狠地盯著自己。 “小餅,我父親還活著嗎?” 邵明姮眨了眨眼,幾乎是撲過去,握住宋元正的雙臂,“我父親是不是還活著,你救了他?他在哪?” 宋元正卻是喘著粗氣,再說不出話來,嘴角歪歪斜斜往外流涎,忽然眼珠往上一翻,直挺挺后仰倒地。 消息傳至京城時,顧云庭正在昌平伯府做客,時過境遷,再次坐在中堂時,高家眾人俱是另外一番面孔。 雖不至于逢迎,但他們臉上掛著笑,客氣且周到,畢竟是勛爵門戶,便是想要巴結也將彼此的心思藏得很深,巴結不好,便會顯得下作,惹人討厭。 “這次外放去魏州,要多謝陳國公幫言,前兩日忙著收拾家中物件,也沒好生道謝,今日你來,總算可以替老夫轉達感謝?!辈讲紫掠械兆拥张饕蝗?,其余妾室通房生的便都沒算在里面,若都來到中堂,怕是擺不開。 高靜柔因母親柳姨娘受寵,這才能到跟前見一面,自然,昌平伯其實還有一層深意。 “伯父見外了?!?/br> 顧云庭性情便是如此,昌平伯沉默少頃,說起去寺里給高宛寧上香的情形。 “宛寧善良聽話,原以為給她挑了個好夫婿,沒想到卻是害了她?!辈讲此茻o意,實則在試探。 試探顧云庭對宛寧有多少情誼,又會因為宛寧對昌平伯有多照拂。 “邵懷安很好?!鳖櫾仆ッ蛄丝诓?,終是沒有詆毀,盡管他不想承認,但事實如此,他不能自欺欺人。 昌平伯嘆氣,余光掃視顧云庭的反應,見他神色寡淡,郁結在心,便知宛寧與他而言仍是極其重要的存在,他心里有數,便繼續說道。 “宛寧只一個哥哥,眼下卻不是很出息,我和他娘搬去魏州,生怕他在京中闖出禍亂,哎!若他能有個正經事做,也不至于如此游手好閑?!?/br> 高宛寧的哥哥高啟讀書不行,又沒定性,年逾三十仍是白身,院里養了幾房妾室,月例銀子卻還要昌平伯府人接濟。 前兩年昌平伯實在看不下去,給他銀子做買賣,他倒好,投機取巧說是同官家攀上關系,有內部消息,急慌慌收了五船蠶繭壓在碼頭,不料碰上梅雨天,一連下了兩個月,蠶繭全都爛掉,所謂的官家也避而不見。 昌平伯罵他蠢,恨得牙根癢癢,卻沒法子,這敗家玩意兒但凡有宛寧一成懂事,他也不至于現在腆著臉同顧云庭張羅。 顧云庭沒有應聲。 昌平伯交握著手,察言觀色補道:“上回靜柔跟著三娘胡鬧,聽說在徐州給你惹了麻煩,回家后我罰了她?!?/br> 顧云庭抬起眼皮,高靜柔眼圈一紅,欲哭不哭的樣子,她捏著帕子摁在眼尾,昌平伯夫人心中委實厭煩,但沒法子,宛寧沒了,高靜柔還是個指望。 “她呀,打小看見你就喜歡,她內斂穩重,不敢表露于外,可這兩年及笄后,她總悶著不肯讓我們議親,問過后,才知她人小鬼大,自己早就有了主張?!?/br> 話說的如此明白,顧云庭便不好再裝聾作啞。 昌平伯府衰敗,竟到了強買強賣的地步,他自然知道昌平伯的用意,看在年少時照拂的份上,這兩件事,他總要應下一件。 除非他不在意,或徹底想要同伯府斷絕關系。 給高宛寧上完香,顧云庭從高家祠堂出來。 高靜柔端莊賢淑,就站在昌平伯身邊,看見他,斂衽作揖,面頰染上薄紅。 “伯父,鴻臚寺卿盧大人與我父親素有交情,你若是愿意,便叫高啟去找他領個職缺,只是,怕只是閑職,恐誤了高啟?!?/br> “這能行嗎?”昌平伯自是高興極了。 高靜柔的臉瞬間慘白,手中的帕子快絞成一綹,顧云庭言外之意,便是不會接納她了。 她抽了抽鼻子,睫毛濡濕,再看顧云庭時,便滿腹委屈,梨花帶雨。 相比起嫡子的前程,高靜柔的婚事又算得了什么,何況昌平伯打開始便知道高靜柔不可能嫁入顧家,只是想逼他答應為高啟謀差事而已。 “爹,你答應女兒的事,便不作數了嗎?”顧云庭走后,高靜柔委屈的抹眼淚,聲音很柔,昌平伯最喜歡柳姨娘和高靜柔的規矩,便是不情愿,也忍著。 他笑,嘆道:“不是爹不肯幫你,而是就算爹豁出去老臉,他也不會娶你,就算他肯,陳國公也不答應,他們顧家早就有中意的兒媳,你嫁過去,那才是受罪?!?/br> “可他明明對嫡姐念念不忘,又怎會娶別人?!备哽o柔不肯罷休,以她的家世身份,再加上與嫡姐兩三像的臉,是有可能成功的,但父親不肯為她搏一把。 “好了,不要再提此事了?!?/br> .... 顧府 高蘭曄與陳國公將從宮宴歸來,圣上賞賜金銀布帛,瓷器玉器,兩人謝過后,又去顧貴妃宮中坐了少會兒。 顧貴妃生養的兒子蕭云比張皇后兒子蕭昱小五歲,今年十三,正是活潑好動的年紀,沒同他們說兩句話,便急匆匆跑出門,帶著人去院里放煙花爆竹。 “你還是心軟?!标悋欇o成解下外裳,丫鬟抱著掛起來,他坐下后,看向顧云庭,“不過他們到底照看過你,給他兒子謀個閑差就當還了情分,往后若再叫你作為難的事,你不要隨便應允?!?/br> 人心不足蛇吞象,得隴望蜀時常有之。 “是?!?/br> “宮里也不太平,”顧輔成扶著額頭,“大皇子已經十八歲,若不是張皇后的母家式微,陛下該當立他為太子了?!?/br> “姑母自己怎么想的?”顧云庭問。 顧輔成笑:“她自然想她兒子做儲君,還能如何,總之你們兄弟二人回徐州后,務必事事謹慎?!?/br> ..... 回房后,顧云庭看過徐州來信,回頭問關山:“她要去楚州?” 關山嘶了聲,澄清:“姮姑娘不是要去,是已經去了?!?/br> 剛過上元節,顧云庭便命人收拾行囊啟程,比原定的月底離開早了半月之久。 沿途走的頗為坎坷,才出京城便開始下雪,天陰沉沉的,比往日黑的都早,馬車不得不在驛館休憩,如此待回到徐州,邵明姮和秦翀業已從楚州歸來。 馬車堪堪在門口停住,便見兩道人影從對面騎馬奔來,緋紅色氅衣迎風飄蕩,宛如瑰麗的彩霞,身后是雪,那頭發便愈加濃密烏黑,瞳仁明亮,望見車上人,急急勒住了韁繩,馬蹄踩踏著積雪,噴出雪白的霧氣。 秦翀跟在后頭,玄色披風兀的收住,他繃直身體,雙腿一翻,躍下馬來。 邵明姮看著車內人,他右手挑著車簾,目光暗沉,少頃,瞥開視線走下馬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