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風萬里 第88節
她講了這么一個故事,怕是借此言彼,在試探他,告訴他。 霍澹本是快忘了這個故事,但阿婳醒來以后他總覺哪里不對勁,忽地又想起阿婳曾跟他說的這稀奇故事。 阿婳模樣未變,但給他的感覺就不是他所熟悉的女子。 故而,他對“趙婳”的真實身份有了懷疑,一次又一次找熟悉她的人確認他的猜想。 他約莫是沒猜錯。 “稀奇,太稀奇了!這比話本里講的還要精彩!”霍嵐沒想到有朝一日她能遇上這事,不禁感嘆。 “……” 霍澹瞧見meimei這副欣喜的模樣,沉著臉將人趕出了思政殿。 翌日早朝。 霍澹當著眾位百官的面,宣布復用張焱,任命張焱為參知政事。 自先帝登基起,便廢除了左右丞相制度,自此丞相只有一位,那便是許湛。 如今許湛為右相,張焱任左相,霍澹如此做法,無疑是在削許湛的權。 下朝后眾位百官議紛紛。 戶部的韓尚書攪了攪碗中的餑讬,道:“張焱,翰林學士出生,歷任三代君王。當初陛下罷黜張參知時我就不同意,盡管上書了無數遍,但還是抵不過陛下的一意孤行,如今陛下想通了,復用張參知,可謂是喜事一件?!?/br> 禮部的龔尚書看熱鬧不嫌事大,道:“這些年都是許相一家獨大,他又是太后親兄長,陛下這般不給他面子,他心里的怨言定是不少。方才我就瞧著許相臉色鐵青,出紫宸殿往永安宮方向去了,連這早食都沒來吃?!?/br> 工部尚書韋仲旌道:“之前任營繕清吏司郎中時我便聽過張參知的名號,可惜當時官位低,沒能與張大人有交集。比起許相,張參知更懂民情?!?/br> 兵部尚書最有發言權,道:“許相,本就是武將,哪懂這治官之道。以前在軍中時,我與許相有幾分交集,不是我在背后亂嚼許相舌根啊,我只是陳述事實而已。許相野心太大,危險,危險啊?!?/br> 另一桌的姜國公和清遠侯聽在耳中,心照不宣笑了笑。 === 且說這邊,許湛憋了一肚子氣,去了永安宮找許太后。 小爐子上的水燒開了,咕嚕咕嚕冒泡。 許太后為許湛斟了杯茶遞過去,“發生了何事,兄長這般生氣?” 接過茶,許湛臉色鐵青,道:“小皇帝不知從哪里將張焱請回了京城,今日早朝小皇帝復用張焱。咱們好不容易將張焱趕出京城,如今回來官復原職,咱們以前罷黜他簡直像個笑話一樣。這小皇帝不知何時背著咱們尋到了張焱,很早就開始謀劃此事?!?/br> 許湛越說越生氣,“砰”的一聲將茶杯放在桌上,guntang的茶水濺了他一手,惹得他更加不快。 “這些年,他在你我跟前裝傻,對你是恭敬有加又言聽計從,有時候駁了你的意,就將此事推到嚴慶身上,可把你我騙得團團轉!再這么發展下去,小皇帝下一步對付的不是傅家,便是咱們許家?!痹S湛攤手道。 許太后皺眉,“近段時間皇帝越來越坐不住,長大了,翅膀硬了。張焱不過是位文臣,還能掀起大浪來不成?兄長曾是鎮國大將軍,過命的兄弟不在少數,皆分散在朝廷各處,皇帝除了支羽林軍,什么也沒有。論兵力,皇帝不敵我們,況且哀家的壽誕將至,皇帝不敢在此時對許家下手。為今之計是讓咱們的人懷上龍嗣,明嫣那丫頭是指望不上了,若是她能懷上,早就懷了,還能留皇帝活到今日?” “那叫趙婳的琴師哀家瞧著有幾分可能,只要不是傅家的人懷上龍嗣,一切都好辦,以后輔政的還是咱們許家。這剛出生的孩子,可比小皇帝好拿捏得多?!?/br> 許湛聽后不由嘆氣,“這么些年都忍了,也不及這一時?!?/br> 若不是怕背上弒君、謀朝篡位的千古罵名,他早就率兵掃平了這皇城。 許氏兄妹沒有料到的是,他們還來得及將趙婳歸為自己人,皇帝就將她送出了宮去。 許太后氣得晚膳一口沒吃,反倒是許明嫣,從未有一日像今天這般開心,連賞了身邊四位嘴甜的宮女。 張焱的宅子定下來了,但還未正式搬進去,“趙婳”從宮中出來便跟兄長暫時在客棧住下。 “趙婳”沒想到皇帝這般爽快,兄長提后不久她就如愿出了宮。 “小姐說走就走,再怎么也應該帶上丹紅一起,這段日子丹紅不在小姐身邊伺候,小姐都清瘦了?!钡ぜt這次跟著趙玉成一同進京,本想在沿路碰碰運氣,看能否尋到趙婳的蹤跡,沒想到在趙婳就在京城,主仆兩人許久未見,丹紅高興地熱淚盈眶,“奴婢聽公子說姑娘近來心緒不寧,姑娘是不是身子不舒服?” “趙婳”搖頭,丹紅是她的貼身婢女,對她最為忠心。 當初丹紅勸她不要輕信秦介的三言兩語,可她當時不知被秦介灌了什么迷藥,任誰勸也不聽,如今再回想往事,“趙婳”悔不當初。 她拭去丹紅眼角的淚,“無事。許久未見你了,我高興?!?/br> 丹紅吸吸鼻子,道:“小姐,今后別再一人了,你要去哪,就讓奴婢跟著你一起?!?/br> “趙婳”沉默片刻,應了下來,“不過我最近情緒不好,性情大變,跟從前很不一樣,以后你若發現不必大驚小怪?!?/br> 估摸著她報仇以后就該離開了,那位若是繼續留在皇宮幫皇帝,身邊有個忠心的丫鬟也好,不用為宮里的人是否能用而擔心。 丹紅道:“小姐這是說的哪里話,奴婢都知道。小姐被秦介害成那樣,差點喪命河中,性子難免會變,但是您只要一天認丹紅當奴婢,奴婢便對小姐忠心不二,不管小姐變成哪樣,您永遠是丹紅的小姐?!?/br> “趙婳”沒忍住,紅了眼眶,一滴淚從眼角流出來。 “趙婳”千方百計出宮,就是為了要找秦介報仇,若是丹紅跟著她見到了秦介,一定會跟他拼命。 秦介就是個瘋子,什么事都干得出來,她不想丹紅有事。 “丹紅,這些日子我有事要辦,你留在客棧,等事情辦好后,你想跟著我去哪都行,我絕不攔你?!?/br> 丹紅明顯有些失落,但還是揚揚唇,笑道:“奴婢都聽小姐的?!?/br> 第二日,“趙婳”跟趙玉成扯了個謊,去了街上閑逛。 秦介在京城,那肯定會去京城繁華的地方,她便在京城繁華之地多露面。 === 皇宮。 季揚近段時間被姜子真從衛元祁手中借調出來,他一邊帶一隊羽林軍巡查京城,一邊在沿路客棧探查外地住店之人,忙得連口熱茶也沒合上。 昨日又被皇帝單獨叫去,讓他先停了手上的事,給他另外安排了件差事——讓他暗地里跟蹤宮外的“趙婳”,確保她安全。 日落時分,季揚回宮復差,“趙姑娘今日獨自一人在京城逛了一整天,不過在望星閣待的時間最長。趙姑娘約莫是瞞著她兄長出去的,趙公子在趙姑娘身后瞧瞧跟著?!?/br> 望星閣? 阿婳暈倒的地方。 可“趙婳”去那地方作甚? 霍澹琢磨不透。 第81章 干事業第八十天 第一日, “趙婳”沒有遇見秦介,她沒放棄,第二日還是早早就出了客房, 正準備出客棧, 被趙玉成攔下。 “昨日你作甚去了?今日這般早,怎還要出去?”趙玉成昨天就察覺meimei有幾分不對勁,跟了一下午也沒不知她想干什么。 她去了望星閣, 便在那地坐了一下午。 “趙婳”若無其事, 盯著絞在一起的手指, 隨口扯謊, 道:“阿兄不知,我跟京中一位姑娘有約,昨日等了一天, 那姑娘因家中有事沒有赴約?!?/br> 趙玉成太了解他這個meimei了,她自小就不擅撒謊, 每次騙人都不敢抬頭, 一緊張便地不停絞著手指。 “還跟我撒謊, ”趙玉成伸手抵在二樓欄桿上, 阻了“趙婳”去路,“今日你不坦白,休想離開客棧?!?/br> “阿兄~” “趙婳”扯了扯趙玉成衣袖, 軟著聲音撒嬌道。 趙玉成:“打住,這招沒用了。我還是那句話,今日你不說清楚, 那兒也不許去!” 以往趙婳沖他撒嬌, 趙玉成心軟,事事都遷就她, 正因如此,那次他才放趙婳出府去見秦介。 哪知道這一見便出事了。 趙婳那次出去就溺水了,險些喪命,昏迷了足足三天三夜。 見兄長態度強硬,“趙婳”泄氣,糾結良久后回屋跟他坦白了。 “阿兄,我看見秦介了,就在京城。我想親手報仇?!?/br> 趙玉成聽后火冒三丈,一拳砸在桌子上,“什么!那狗東西也在京城!” 當初秦介把他meimei害得險些喪命,趙玉成恨不得將秦介扒皮抽筋。 “我也是前幾日才看見的。兄長不用擔心,我犯過一次傻,絕不會再傻第二次,我要統統向他討回來!” 趙玉成這火氣就沒消下去,聽完她的話更是生氣,“你一個姑娘,手無縛雞之力,你要如何向他討?他起過一次殺心,有一便有二,你不會武功,也不是他對手,能拿他如何?今日若非我攔住你,你還要瞞著我到何時!” “我有辦法!” “趙婳”反駁,小心翼翼從衣袖中拿出一把小刀,“刺傷他?!?/br> 奪過她手中的削皮刀,趙玉成不知該如何說她。 從小到大,全家最疼的就是她,趙玉成也將她寵上了天,從未說過一句重話。 如今他氣得慌,卻又不敢將話說重了,傷她心。 忍住怒火,趙玉成道:“先不說你能不能近他身,倘若他用這刀反刺傷了你,這可怎么辦?若是他將你帶去衙門,反口告你個蓄意謀殺,讓官府治你罪,你又該怎么辦?” 阿兄考慮得不無道理,“趙婳”低垂著頭,沉默不言。 “難道就這么算了么?我不甘心。阿兄,我不甘心?!彼涞?。 趙玉成自小就見不得meimei受委屈,自然不會輕易放過秦介。 “打打殺殺這種事,讓你阿兄我來?!?/br> “趙婳”聞聲抬頭,滿目欣喜。 “這般說,莫不是阿兄已有計策?” === “趙婳”如愿出了客棧,只不過趙玉成在她身后悄悄跟著。 兩兄妹皆不知道,腰間配了把劍的季揚在兩人一前一后出客棧后緊隨其后。 “趙婳”在街上漫無目的閑逛,路過一家茶樓時無意間瞧見二樓靠近欄桿那桌的熟悉身影。 秦介端了一杯茶,似乎也發現了樓下的“趙婳”,他勾唇輕輕一笑,端著茶水去了欄桿邊。 斂了眼底的殺戮,加上身上穿的這件一層不染的水墨衣裳,秦介再一次以文弱的模樣出現在她眼前。 依靠在茶樓欄桿邊,秦介招呼道:“阿婳,好久不見,上來喝杯茶?” “趙婳”下意識摸摸藏在衣袖中的小刀,面不改色踏進茶樓,由小二引著去了二樓。 “阿婳,上次是我不對,我一想到趙刺史瞧不起我出身,極力反對我們在一起,以為你也看低我,一時著急,對你做了那樣的事情,我……我真是該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