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風萬里 第71節
許明嫣早前被霍澹責罰,禁足瑤光殿一月,此時尚未滿一月,昨天她接到皇上傳來的口諭,家宴這日準她出來。 許明嫣滿心歡喜,今日特地梳了個精致的發髻,讓侍女好好給她打扮一番,如今這模樣和她對面淡妝的傅鶯想比可謂是雍容華貴,一顰一笑極盡嬌媚。 能得皇上多看一眼,那有了幾分希望,他朝受寵,定能借住皇上向所有以前欺負過她的人統統討回來,包括她的好姑母與好大伯。 若非走投無路,她何至于進宮受人冷眼相待。 霍嵐坐在席間,不經意間瞥見許明嫣在向主位上的皇兄擠眉弄眼,又見她那刻意的打扮,忍不住低聲罵了她一句“狐貍精?!?/br> 一番對比之下,霍嵐反而覺得那一身淡雅的傅鶯順了許多。 當然,這兩人都不及在她身后候著的阿婳。 今日家宴,趙婳要獻曲一首。 話說霍嵐許久沒聽趙婳彈琴了,不甚想念。 絲竹聲聲,如山澗泉水,清婉悠揚。 傅鶯與他爹傅鈞隔得近,交頭接耳不知在說什么,聊得火熱; 許明嫣在席間端正坐著,目不轉睛看著霍澹,而霍澹故意避開許明嫣眼神,余光若有若無往霍嵐那邊飄去。 霍嵐接受到她皇兄的示意,下意識點點頭,回了他,意為:她明白,能沉得住氣,皇兄安心,她不會打亂計劃。 這廂,站在霍嵐身后的趙婳抬眸對上嚴慶的目光,伸手摸摸耳垂,讓他且安心;同時趙婳也在給霍澹遞去暗號,示意他她這邊已準備妥當。 霍澹輕輕指節扣了扣桌面。 兩下,相隔的時間約莫是三個數。 許太后長居宮中,洞若觀火,席間這些個小把戲都是她當年玩剩下的,早已看得一清二楚。 端起茶盞,許太后淺淺飲一口,醇厚的茶味唇齒留香。 在霍澹從她宮里將趙婳搶走那刻,母子兩人大抵就撕破了臉。 昨日皇帝尋到她宮中來,裝模作樣跟她示好,今日搞了一出家宴,同時請了許家與傅家,宴席未開始前又跟那姓趙的丫頭眉來眼去,不知偷偷摸摸在干什么勾當。 許湛看了眼許太后,比劃了個手勢。 許太后則是微微搖頭,示意他不要輕舉妄動。 一個黃毛小子,縱使當了皇帝,也是位涉世未深的黃毛小子,能掀起什么風浪,且先靜靜看著。 瞧了眼日頭,霍澹道:“今日家宴,大家不必拘束?!彼e杯,席間眾人見狀也紛紛舉杯。 霍澹斟滿一杯酒,起身道:“朕年紀尚淺,這先年多虧許相和傅將軍扶持,朕敬二位一杯,望二位此后更加盡心竭力,為朕分憂?!?/br> 許湛、傅鈞齊齊起身,舉杯,道:“為皇上分憂,乃臣分內之事?!?/br> 兩道聲音意外地重合在一起,連說話的兩人都有些意外。 傅鈞在心里翻了許湛一個大大的白眼:簡直是天大的笑話。 許湛像聽了個笑話:他也不臉紅。 待傅鈞、許湛兩人飲下酒坐回席間,霍嵐起身,道:“皇兄,昭仁今日將那厲害的琴師帶來了,席間煩悶,不如讓趙琴師彈奏幾曲助助興?!?/br> 趙婳:? 不是說好了只彈一首? 霍澹爽朗一笑,“準了?!?/br> 許明嫣譏笑道:“究竟是怎樣的琴師,能讓長公主惦記這般久,今日一聽,希望真如傳言一般,可別什么阿貓阿狗都往宮中塞?!?/br> 就是這琴師,讓許明嫣被禁足,她恨不得將其千刀萬剮。 霍嵐不允許許明嫣詆毀阿婳,當著眾人的面拂了她面子,“有些人嘴巴就是毒,蛇蝎美人小肚雞腸,就是這般來的?!?/br> 話說出口霍嵐才意識到錯了,許明嫣算哪門子的蛇蝎美人,她的阿婳才是個小美人。 許明嫣氣得狠狠瞪了她一眼,當著霍澹的面又不好意思與她起沖突。 霍澹凌厲的目光飛向許明嫣,冷聲道:“吵什么吵,早知如此少一個人,多一份清凈?!?/br> 許明嫣徹底蔫氣了。 宮人們已經將琴布置好,趙婳站在羅地寶花紋淺棕紅地毯上,“奴婢獻丑一曲?!?/br> 好戲開始了…… 第65章 干事業第□□天 宮人們已經將琴布置好, 趙婳站在羅地寶花紋淺棕紅地毯上,“奴婢獻丑一曲?!?/br> 她坐下,先撥弄兩下琴弦調試, 隨后才開始彈奏。 趙婳本來打算隨便彈一首耳熟能詳的曲子, 畢竟彈曲不重要,曲后揭發嚴慶才是重頭戲,但是許明嫣這么一挑釁, 她刻在骨子里的好勝心壓不住了。 今天不管怎樣都要狠狠打許明嫣的臉。 成年人, 要為自己的言行買單。 《青花瓷》的旋律娓娓道來。 一曲畢趙婳雙手手掌放在根根琴弦上, 將那還在震動的琴弦緩緩按住。 “獻丑了?!壁w婳施施然起身。 嚴慶端著拂塵在霍澹身邊夸贊, 道:“皇上,此曲甚妙,悠揚婉轉, 真是人間難得幾回聞啊,趙琴師年紀輕輕便琴藝超群, 實屬難得?!?/br> 霍澹笑了笑, 幽幽看著趙婳。 許太后驟然出聲, 道:“皇帝, 哀家今日頭昏腦漲,可聽了趙琴師方才一曲,忽地覺得身心舒暢, 不知皇上可否將這位趙琴師賜給哀家,讓她為哀家撫琴排憂?” 霍嵐:! 她第一個不同意。 霍嵐心里急得不行,給阿婳使眼色, 想讓阿婳盡快進入正題。 “賜給母后?”霍澹指腹摩挲著扳指, 眸光流轉到許太后身上,深邃的眸子里看不出情緒。 這廂, 傅鈞端起斟滿酒的杯子,一副聽戲模樣,饒有興致瞧著那邊。 由此可見,他料想地沒錯,那趙姓宮人根本就不是許家安插在嚴慶身邊的,她是小皇帝的線人。 這番情景,他倒要看看小皇帝如何應對。 都說帝王心思最難猜,霍澹凌厲的目光掃到許太后身上,這陰翳模樣她太熟悉,跟他父王生氣時一模一樣。 許太后畢竟見過大風大浪,根本不懼怕她一手帶大的霍澹,眼皮一掀,迎上他目光。 “不知皇上意下如何?”許太后又道。 編鐘聲音緩緩,像是干涸河床中流進的一涓水。 席間寂寂。 不等霍澹做決定,趙婳“撲通”一聲,驟然跪在地上。 “奴婢有罪,愧對太后娘娘喜愛,愧對長公主厚愛,愧對皇上圣恩?!壁w婳掌心貼著地毯,頭貼著手背,認錯道。 霍嵐總算松了一口氣,她忽地嚴厲起來,冷眼相待,接過話道:“此話何意?” 趙婳戰戰兢兢,抬頭。 她在席間掃了一圈,最后無辜的眼睛看了眼嚴慶。 嚴慶被她這眼神看得,忽覺不妙。 趙婳咬咬嘴唇,面露猶豫,糾結良久,像是下了決心一樣,道:“奴婢要揭發一人,望皇上念奴婢及時悔悟,對奴婢從輕處置?!?/br> 列席一直沒有說話的許湛推了推茶盞,心底明白個七七八八。 他們許家,如今可是按兵不動,此被告發的人,定然不姓許。 難怪今日皇帝破天荒同時請了傅、許兩姓一家,大抵是想要借他之力,拔掉一顆爪牙。 不得不說,這招確實高明。 放眼朝中,肚子里有城府,想要除掉小皇帝取而代之的朝臣大有人在。 這些威脅皇權之人,霍澹勢必是是要除去的,他們同樣是許湛在奪位之路上的絆腳石。 若是待會兒霍澹勢單力薄,不能將這暗藏的爪牙連根拔起,許湛不出手相助的話,那以后此人同樣也會威脅到他的地位。 他不幫,也得幫。 難怪水榭臺周圍站著一排羽林軍,原是在這等著。 真真好心計。 放下剪螃蟹的刀具,許湛抿一口茶水,這些年是他小瞧了霍澹,竟沒想到帝王心計在小皇帝身上體現得淋漓盡致。 看來他以后要多留幾分心眼。 霍澹緩緩啟唇,道:“朕免你一死,且先說說,你要揭發何人何事?” 趙婳吸了一氣,緊張道:“奴婢……奴婢要揭發嚴慶?!?/br> 她伸手指向嚴慶,“此人指使奴婢,讓奴婢趁著今日家宴在皇上酒水中下毒?!?/br> 嚴慶端著拂塵,匆匆走下臺階,在御前跪下,“冤枉啊皇上!老奴豈敢!皇上休要聽這奴婢胡亂攀咬。這奴婢一心想要爬上龍床,曾經多次找到老奴,讓老奴幫幫她,老奴回絕了她,哪知她便懷恨在心,今日報復老奴!皇上,此女子萬萬不可留!” 管他嚴慶是否要毒殺皇帝,許明嫣不關心,她看趙婳不順眼已經很久了,此次正好順勢除去此女,以免夜長夢多。 許明嫣從席間起身,身子正對霍澹,欠身,道:“皇上曾教導臣妾后宮之中當以和為貴,切勿有害人的把戲,嚴公公從先帝在世時便伴圣駕左右,如今已有二十余載,其心皇上可鑒,可這琴師初入宮中便將宮里攪得烏煙瘴氣,今日還在此攀扯,皇上若不處置,怕是日后后宮難以安寧?!?/br> 霍澹臉色陰沉,正欲發作,許太后率先開口,責備許明嫣,道:“此事如何裁決,皇上自有圣斷,后宮不得干政,明嫣你莫要將自己本分忘了?” 許太后轉頭看向霍澹,笑著打圓場,道:“皇帝,明嫣還小,一時口無遮攔,是哀家管束不嚴,教導無方,皇上莫要怪罪與她?!?/br> 這家宴分明就是皇帝設下鏟除嚴慶的局,而那趙姓琴師,分明也是聽命于皇帝,兩人當著眾人的面演了這么一出擒拿戲。 皇帝哪里是要問罪趙婳,是想借此有個問責嚴慶的由頭。 她許家怎會出了個這么蠢的人。 鉚足了勁往刀尖上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