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風萬里 第37節
說到此處,霍嵐眼里閃爍著一絲熱切的光。 趙婳好奇,“什么地方?莫不是……”她眉梢一揚,一副“什么都懂”的模樣,“選花魁的地?” 霍嵐笑笑,心照不宣。 甜水巷的留香樓在京城聞名遐邇。 京城百姓對留香樓褒貶不一,這留香樓是個奇怪的地,說青樓,它確實也算;可里面的姑娘,其中有一半賣藝不賣身,單這點就和青樓扯不上半分聯系。 留香樓的姑娘皆是貧苦之輩,不賣身的姑娘們彈曲跳舞,月下吟詩,憑自己的手藝混口飯吃。 女子雖貧,卻也有尊嚴。 留香樓久負盛名,霍嵐自然也想去看看,可每次皇兄派的保護她的人都不讓她踏足,尤其是姜子真,半蒙著她眼睛,拉著她胳膊直直往街上走,一眼都不讓她看! 有次姜子真竟還跟皇兄說了,害她被說教一通。 “留香樓那地方好壞各占一半,是名家閨秀該去的地?何況你還是虞國長公主!朕就是平素太寵著你了!” 皇兄痛批她的話語霍嵐一直沒有忘記,她恨死姜子真那張愛告狀又多管閑事的嘴! 現如今姜子真去了渝州,帶出宮的趙婳是她宮里的人,她自然是想干嘛就干嘛,誰也管不了。 一想到這里霍嵐就高興極了。 “殿下!那地方是你能去的嗎!”趙婳沉眸,一副說教模樣。 霍嵐笑容僵在嘴邊,臉色忽地變地凝重,正欲發作,只見趙婳“噗嗤”一笑。 “去這種地方殿下不應穿女裝,這身衣裳漂亮,那地方龍蛇混雜,被壞人盯上還以為殿下是青樓女子,對殿下動手動腳,有非分之想?!壁w婳分析道。 霍嵐單手托腮,支著頭看她,思忖片刻,否決道:“留香樓外有條河,岸邊搭了個亭臺,那些不賣身的姑娘便在那亭臺上彈曲跳舞,也有些許才女去亭臺湊熱鬧?!?/br> “竟還有這種地方?”趙婳第一次聽。 霍嵐笑道:“所以本宮帶你去長長見識?!?/br> 霍嵐早些時候出宮在坊間聽說不少關于留香樓的事情,據說京城第二舞姬就在留香樓。 第二舞姬有何炫耀的? 倘若這般想,你便錯了。 這位舞姬名頭上是第二舞姬,但是她常年被那些文人墨客稱為第一舞姬,聽厭了,這才給自己給自己換了個名號而已。 對于留香樓的趣事,霍嵐如數家珍,趙婳聽得津津有味,在好奇心的驅使下更想見一見這京城最繁華的夜景是何模樣。 === 皇宮。 霍澹和一群大臣在思政殿議事,等再出來時已經接近黃昏。 高朗的天空一碧如洗,明黃的太陽掛在半空,金輝絲絲縷縷,宮殿影子被映在地上拉得長長,宮檐上的瑞腦金獸各個仰頭,似乎要將那落日吞入腹中。 那群大臣吵得霍澹頭都大了,本是打算回寢殿歇息的,誰知鑾駕經過御花園,那假山旁的大樹上蟬鳴不斷,聒噪得很。 他煩躁的捏捏眉心,忽地想起他那嘰嘰喳喳鬧他不停的meimei,那地還有位喜歡頂撞他的姑娘。 笑了笑,霍澹吩咐儀仗隊往霽華宮去。 這廂,霍澹去了才發現他那鬧騰meimei果真沒讓他失望,竟還沒跟他通報私自出宮。 蓮心忐忑不安,面對皇帝的質問也不敢說謊,便如實道:“殿下走時特地跟奴婢說了,宮門落鎖前回來?!?/br> 瞞著他出宮便罷了,竟還如此晚回來。 霍澹面色沉重,唇角緊抿,不放心問道:“隨行保護的侍衛是誰?” “皇上息怒,是……是”蓮心結結巴巴,生怕皇上就將火撒到長公主身上,“是殿下新招的琴師,趙婳?!?/br> “胡鬧!”霍澹震怒,在場的宮人紛紛下跪。 這倆姑娘涉世未深,誰保護誰還不一定。 霍嵐帶趙婳出宮,不過是仗著趙婳是她宮中的人,她出宮想作甚便作甚,不再受管束罷了。 鳳眸冷若冰霜,霍澹大怒,快步離開霽華宮。 霍嵐想去留香樓的心思一直藏著,如今姜子真不在,她自然是要抓著這機會, 留香樓這吃人不吐骨頭的地方,她兩個弱女子還真敢去! 第36章 干事業第三五天 霍嵐同趙婳津津有味講著留香樓, 沒過多久馬車穩穩駛進甜水巷。 霍嵐讓四名車夫在巷子口等著,她帶趙婳往里拐了進去。 街坊兩對面用繩子串了一盞盞燈籠,流光溢彩。 往來甜水巷的人終究還是男子居多, 他們或手里搖著折扇, 或掌心放了酒壺,三兩好友勾肩搭背往一處走去。 那處,便是霍嵐口中說的岸邊亭臺了。 亭臺依河而建, 燈火輝煌, 臺中人來來往往, 還未走近便聽見裊裊琴音, 湖面倒映著這燈紅酒綠紙醉金迷的倩影。 虞國的宵禁在戌時,如今天色剛暗,正是熱鬧的時候。 留香樓里那些賣藝不賣身的姑娘都在這水榭亭臺中, 四四方方的臺子,燈火闌珊, 圍了里三層外三層, 還真是京城夜里最繁華的地。 好幾位衣著華麗的公子哥手里拿了一枝花倚靠在欄桿旁, 目光就黏在臺上婀娜多姿的姑娘身上。 那目光, 趙婳極度不適,真想將他們眼珠子挖下來。 岸邊亭臺上,一姑娘在撫琴, 一紅衣輕紗女子白紗掩面,踏著琴音徐徐舞動,紅袖在她手中得心應手, 舞姿曼妙, 引得無數人注目。 “那位想必就是名聲赫赫的京城第二舞姬了?!被魨估w婳從公子哥堆中擠出一條縫來,尋了個絕佳角度, 臺上一覽無余。 “那必然是她了!”旁邊有位公子瞧了眼霍嵐,他到底是見過世面的富家子,從身旁這姑娘的穿戴便知非富即貴,便猜測又是哪家富貴人家的小姐背著爹娘出來的,于是好心跟她攀談起來,“這位姑娘有所不知,清落姑娘一直是咱們京城里的第一舞姬。清落當了三年的第一舞姬當膩了,昨年才將這位子給了后輩。舞姬能到如今這么高的境地,自然是不愁衣食,清落姑娘清冷孤傲,一舞難求,跳舞全憑喜樂,今日許是心情好,這才對月起舞?!?/br> 男子折扇往周圍指了一圈,“瞧瞧,這看臺上圍得里三圈外三圈,都是來看清落跳舞的,過會兒這人比現在還要多呢!” 臺上,女子紅袖飄揚,凌波起舞,齊腰長發被絲帶隨意扎起,眉間一點紅色花鈿,妖嬈萬千,眸光流轉,眼眸冷冽,媚而不俗,如同雪山上的一泓清泉,渾身上下散發著一股冷傲和生人勿近的氣質。 一舞畢,掌聲雷動。 “清落姑娘,我們公子有請?!?/br> 清落整理好衣袖正欲轉身往河邊停駐的畫舫去,忽地聽見人群這高朗的聲音。 聞聲望去,原是席間一男子旁邊的仆人喊的留人的話。 “臺上的席位是用錢買來的,”之前與霍嵐攀談的男子將折扇一合,點了點霍嵐胳膊,折扇一指,道:“看見了沒,那人叫鄧平,是富商鄧廣財的獨子,他在京城出了名的紈绔子弟,最不缺的就是就是金錢,他看中咱們清落舞姬也不是一天兩天的事了。鄧平這人花花腸子多,一見到好看的姑娘就想沾惹,那些姑娘被他折磨的生不如死,姑娘你長這么好看,可別怪我沒提醒你,趁著他還沒瞧見你趕緊回府,別在這里瞎湊熱鬧,留香樓就不是你們待的地方?!?/br> 霍嵐聽得直發火,“天子腳下,豈容得下這人為非作歹?!” 看臺上的席位統共沒幾個,那位名喚鄧平的男子已然起身似乎是在等舞姬回應。 他十根手指有六指都戴著俗氣的金戒子玉扳指,身材不高不矮,不胖不瘦,但渾身都散發著一股猥.瑣氣息,趙婳看一眼都覺得是侮辱她眼睛,低聲在霍嵐耳邊道:“殿下,我們去留香樓里逛逛?!?/br> 趙婳話音剛落,還未等到霍嵐回話,只見舞姬清落舞袖一揮,一聲嗤笑,眼底的不屑溢出,冷聲道:“你算個什么東西,我和你相熟?叫我留便留?難道說是我拒你的次數拒多了,你便覺得我愿與你說話?” 清落轉身,余光不經意間落到臺下人群中的趙婳身上。 她閱人無數,見過太多形形色色的男子,一眼便認出這又是一位湊熱鬧女扮男裝的好奇姑娘。 驚鴻一瞥,清落覺這姑娘五官端正大氣,而她旁邊的女子裝束精致,俏皮可愛,從衣著上看,約莫是為官家小姐。 清落心生一計,何不就利用這姑娘來治治鄧平。 清落目光在霍嵐身上停留片刻,淺淺一笑,隨后頭也不回離開亭岸邊。 “清落姑娘看中我了誒!”一直跟霍嵐談話那男子受寵若驚,握緊折扇興沖沖說道。 趙婳瞥他一眼,“……” 不得不說,這舞姬真是長在了她審美上,酷炫霸氣。 這廂,鄧平當著眾人被如此羞辱,氣急敗壞,在陣陣哄笑聲中將席間的碗碟一股腦統統扔掉地上,稀里嘩啦碎了一地。 “閉嘴!都給我統統閉嘴!”鄧平怒火中燒,跟刀子一樣的眼神掃過每一個看熱鬧的人。 眾人顧忌他家有錢,又跟朝廷大官交情不淺,怕被他盯上報復,都不敢再笑。 視線落在欄桿邊的霍嵐身上,鄧平眼睛微微瞇起,這她姣好的容顏吸引住,若他沒看錯,清落在拒絕他后曾有一瞬把目光挪到人群中去,恰恰就在這姑娘所在之處停留片刻。 這姑娘有幾分姿色,她身旁俊俏男子瞧著是隨行仆人,小白臉而已,好對付。 笑了笑,鄧平招來小廝,在他耳邊小聲吩咐,那小廝不由看了眼那邊,點頭會意。 === 趙婳和霍嵐兩人離開河邊人聲嘈雜的亭臺,正準備踏進留香樓,身后一名男子忽然叫住兩人。 這人一身小廝打扮,對霍嵐道:“姑娘,如此良辰美景,我家公子想邀請姑娘一同賞月?!?/br> 小廝指了個方向,霍嵐順著望過去,迎面走來的男子正是方才被舞姬拒絕的仗著家中有錢為非作歹的鄧平。 “不必?!被魨谷酉乱痪浔憷w婳進了留香樓。 趙婳拍拍她手背,安慰道:“殿下別怕?!?/br> 留香樓內和外面的亭臺可謂是兩個世界。 一踏進來,nongnong的脂粉味撲面而來。脂粉味夾雜著酒味,燭塔上的蠟燭點了一層又一層,照亮整間大堂。公子哥們身邊圍了一個又一個姑娘,喝酒吃葡萄的動作簡直不堪入目。 霍嵐年歲小,不過剛滿十六,哪見過這般大場面,面頰泛燙兀自背過身去,哪知不遠處的屏風后面更是活色生香。 霍嵐:“……” 留香樓沒有規定女子不能進,但是正經閨秀哪會到這地方來,一直候在大堂中的老鴇見霍嵐不好意思躲躲閃閃的模樣,一下便猜到這是個誤入的小純女娃。 一旦踏進這樓,她自有辦法賣個好價錢。 她做了十來年的皮.rou.生意,膽子不大能做長久? 搖著羽扇,老鴇丘mama朝兩人走來,慈眉善目,笑道:“姑娘第一次來吧,這位……”她目光一轉,本打算尋個借口將這模樣姣好的姑娘的隨行扈從支走,卻意外地發現這竟也是位姑娘,心里暗自一喜,今日這兩位小姑娘,能賣個好價錢。 丘mama改口道:“我是留香樓的丘mama,我帶二位四處轉轉,這留香樓之所以叫留香樓,它是有故事的,且聽我慢慢道來?!?/br> 趙婳才不信天底下竟有如此好的老鴇,還沒來得及拒絕,那叫鄧平的男子突然出現在身側,道:“巧了,丘mama今日也跟我講講,我想再聽聽兩只小羊羔的故事?!?/b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