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港來信[娛樂圈] 第19節
“那怎么好打擾——” 俊儀點擊發送:“我申請好友了?!?/br> “?”應隱從被窩里蹭地一下坐直:“你干什么!他堂堂一個董事平時肯定很忙,微信里都是重要公務,怎么可能有空——” 俊儀再看一眼手機:“通過了?!?/br> “……” 俊儀把手機遞給她看:“原來香港號碼也可以搜索到微信號的,商先生的微信名叫leo,頭像是一抹鯨魚尾巴?!?/br> 應隱:“我長眼睛了?!?/br> 深藍的海底,搖曳而過的藍鯨尾,深邃,冷峻,溫柔,令人想起他的雙眼。 商邵通過了程俊儀的微信號,上面第一條內容是俊儀的自動招呼:「你好,我是應隱的助理,俊儀?!?/br> 商邵居然回她了:「你好」 兩個字,無端有紆尊降貴、令人受寵若驚的味道。 程俊儀單膝跪到床上,看著應隱在對話框里輸入:「她今天晚上回來很開心,謝謝你?!?/br> 俊儀:“咦……我不會這么說?!?/br> “那你會說什么?” “我會說,是商先生送了一道月光給她嗎?” 原來她什么都懂。 好險。應隱臉上燒起來,心想,幸好沒放任你聊,否則出賣個干凈。她理直氣壯扣下手機:“借我玩會?!?/br> 但商邵除了回了她一個「不必客氣」外,就沒有再說話了。應隱不打擾他,點進朋友圈。 他轉發的多是金融科技資訊,只偶爾會有一兩則私生活,比如云,比如樹,比如風,比如海。 也許是覺得不會有人那么有耐心,會在那么多枯燥的資訊中一屏一屏地往下翻,因此商邵并沒有設置什么半年可見、一年可見。 應隱不知道自己不知不覺滑了多久,想睡覺的時候,看到一張照片。 是兩個人的背影,在明媚的花園里。草坪遼闊一望無際,他打橫抱著誰,正邁步往前。 那個姑娘身材好嬌小啊,束著干脆利落的馬尾,兩手緊緊圈著他的脖子,將臉埋進他懷里。 不知道是誰拍的,拍的真好,雖然是背影,但能感覺到他在笑。 原來商先生也是愛過人的。 他愛人的時候,是這樣的。 總覺得想像不出他笑得很開心的模樣。這是自然,因為她沒見過他很開心的時候。 應隱鎖了屏,翻過身閉起眼睛。 商先生已經三十多歲,又是豪門貴胄,愛過一兩個人,交往過一兩個人,再正常不過。這有什么。她也喜歡過人的。 她的湖里被扔進了一顆石子,那顆石子直直地沉底,但留下的漣漪卻是很淡的。雖然漣漪很淡,但靜水之下,是石子下墜帶起的汩汩深流。 應隱等著湖面恢復平靜,好安穩入睡。 程俊儀第二天一早來叫她,叫了三遍才把人從被子里扒拉出來。 “再睡半小時?!彼ё≌眍^閉著眼。 “不行啊,阿姨會罵我的!” “不去了!” “那我打電話告訴阿姨?!?/br> 應隱一骨碌從床上坐起來,清醒了:“別!” 眼罩被她推上,外頭是大晴天,她瞇眼打哈欠伸懶腰,眼底淡青色的一圈黑眼圈。 從寧市到平市的車程兩小時,程俊儀負責開,應隱負責打盹。到了地方,是一處別墅區,能看得出有些年頭,紅磚房,琉璃瓦,青石板鋪滿了院子,縫里滲出青苔。門口花盆里漚著肥,一株雞蛋花的枝朵從院子里斜逸出來。 應隱漁夫帽黑框鏡大口罩,蒙得嚴嚴實實,按門鈴時左顧右盼,俊儀給她望風,兩人像大白天做賊。 過了會兒,鐵門開了,出來一個富貴的婦人。 她的富貴是很淺顯易懂的,小香風的外套和牛仔褲,黑色打底衫上,珠圓玉潤的珍珠鏈子繞了三圈,再往上,香奈兒的的耳環一左一右別著,一頭淺棕色齊頸卷發,配著法式劉海。 程俊儀規矩問好:“阿姨?!?/br> 應隱走進去,抱她:“mama?!?/br> 應帆女士售樓小姐出身,在那個遍地是黃金的瘋狂地產年代,她是售樓部的美貌招牌,但她并不擅長花言巧語,唯有一雙大眼睛看著客人微笑。從香港澳門來內地炒房的客人,會沖她的笑多買一層樓,順便問問她:“應小姐今晚有沒有空?” 應帆女士懂得用美貌變現,但尚沒有做好用美貌立足后半輩子的準備,往往答沒空。 “遲到了一些,是不是早上貪睡?”她摘下應隱帽子,摸摸她頭發。 “剛殺青,還沒緩過來?!?/br> 家里請了保姆,料理應帆的日常,應帆平時只看看書養養花。別墅區也跳廣場舞,只是聽著時髦,交誼舞,探戈,拉丁,應帆去了兩回,嫌嘈雜不體面,意興闌珊地放了舞伴幾回鴿子,也就沒人請她了。 從灶臺里飄出的雞湯清爽撲鼻,應隱沒吃早飯,讓阿姨給她先盛一碗墊墊肚子。 她倚門而站,碗燙,底下墊一張絲綢帕。應帆白她一眼,笑她沒儀態。 “昨天晚上問你熱搜的事,你也不理我?!?/br> “我三天兩頭上熱搜,你三天兩頭問,我回得過來嗎?都是無所謂的小事,你白cao心?!?/br> “嗯,是三天兩頭跟那個宋先生上熱搜?!睉捓镉性?。 應隱倒了胃口,扭頭回餐廳,把碗擱下了。 “宋先生前段時間在平市看展,還約著來家里吃了一頓飯?!?/br> 應隱猛地扭頭:“我怎么不知道?” “他來家里做客,也要通知你?你跟他進展到哪一步,也沒有通知我啊?!?/br> 應隱一肚子火氣:“我說了我跟他只是逢場作戲,連手都沒牽過!” “你反應這么大干什么?”應帆莫名其妙,“以前跟你提宋時璋,也沒見你反應這么大。怎么,吵架了?” “我跟他不熟,沒有架好吵?!睉[面無表情。 “哎,他那天來,我帶他看你小時候住的房間,他聽得津津有味?!睉灶欁缘卣f。 “我小時候住棚戶!現在拆了蓋亞洲銀行了!你帶他去亞洲銀行大堂參觀去!” 應帆猝不及防她揭舊傷疤,臉色一愣,明明惶然心慌,偏偏卻更冰冷下來。 應隱早就有了心理準備,每次回家探親,親熱不了兩句就該夾槍帶棒地吵起來。她既覺得應帆可憐,又覺得自己殘忍,索性收拾起包,三兩步沖上樓梯,砰地一聲把門甩上了。 她的房間真漂亮。 琳瑯滿目的書,粉色的洋娃娃,堆成小山的公仔,“我們小隱小時候親手勾的針織裙”,學跳舞時留下的影像,發髻梳得高高的,黑色練功服,腿拉成筆直。 但這并非她真正的房間。 第17章 她小時候真正讀度過的地方,在棚戶區,在城中村。 藍色的棚屋綿延連片,她每天從那里穿過暗巷,繞過豬rou檔,走過漚著糜爛甜味的水果攤,去上舞蹈課。 應帆牽著她的手,身段優雅從容,下巴微抬,目光從不斜視,旁人看她,像看只不合時宜的天鵝。 窸窸窣窣的議論聲一路隨行。 “又帶她女兒上舞蹈課呢?” “真舍得?!?/br> “你懂什么呀,這叫投資?!?/br> “那是,人家跟我們不一樣,落難小姐?!?/br> “噗,什么小姐,哪個不要的二奶怕不是?” 那時候的大灣區,漂亮點的,在別人眼里不是二奶,就是大佬的女人,棋牌室一桌麻將湊個搭子,能湊出三個情婦。 港澳的男人甚至都不必發達,只需稍有點錢,就能在內地建立第二個家,生兒育女,每月往返。女人當了情婦,在親戚間不必遮掩,穿金戴銀,大大方方地說,我家香港那個,生不出兒子。 但應隱知道她mama不是。她是知道她父親的,生得很好,高大俊朗得能演tvb的武生,人也忠厚,唯一毛病,是貪杯三兩,酒品不好。 在全民掘金的年代,一個男人如果上進,忠厚便是品行,如果不上進,忠厚便只是窩囊。 應帆很上進,男人很窩囊。 小時候,應隱并不很懂得母親的傲氣,她的傲氣是自欺欺人的,在這樣的弄堂巷子里,一到夏天傍晚,滿地都是敞著肚皮剔牙線的男人,女人的化纖襯衫吸飽了汗臭味,她的傲氣、體面,都顯得多余而倔強。 學舞蹈很苦,回家也要練功。同學們在大別墅大平層敞亮的客廳里練,應帆需要幫她把餐桌椅挪走,練好了,再搬回來。 “你不屬于這里,盈盈,把你帶到這里,是mama沒本事,你要出去?!?/br> 其實應帆并不是一個沒本事的女人。賣樓那么多年,她的提成豐厚,存在銀行里一大筆。成婚后,才知道丈夫老家蓋房子欠著錢,給了,剩余本金做服裝生意,賠了。 售樓處請應帆回去,但丈夫不希望美貌的她再拋頭露面——尤其是她身邊的同事都戴了金戒指,春風得意,正是挑男人的時候。 這個城市總在拆啊建的,有一回下了舞蹈課回來,哪處高樓拔地起,藍色玻璃樓體如此美麗。 應帆牽著她的手駐足,仰頭望了很久,輕輕聲:“你知道嗎,mama本來在這里可以有一層樓的?!?/br> “為什么沒有了?”應隱問。 “如果有了,那就沒有你了呀?!睉皖^沖她笑笑,溫暖掌心撫她的臉,薄繭比去年厚。 應隱很久以后才知道,有個富商拿著房產合同請應帆簽字,落字無悔,逆風改命。但應帆拒絕了。 不知道是不是為了報復她的心高氣傲,富商扭頭找了她的同事。近百萬的房子無償贈予,同事驚呼一聲,就這么中了人生的彩票。 富商不算中意她,好了兩年放她自由,同事移民加拿大,找了小幾歲的白人男友,日子過得很富足。 “mama年輕時不知好歹?!?/br> 應帆偶爾會這么跟她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