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港來信[娛樂圈] 第16節
她之所以后來才想明白,是因為宋時璋所表現出來的模樣,和她的老板湯野實在截然不同。 湯野冷酷無情、癖好異常,喜歡同時玩弄人心和身體。但宋時璋不同,他太像個正常人了,恩威并濟,風度翩翩,最重要的是,還有穩定、美滿的婚姻。 “婚姻在娛樂圈并不是稀缺物,但穩定真實的婚姻,卻很難得,因為好男人不多,有錢有權的好男人更鳳毛麟角。 婚姻的不忠,在我們圈子里,就好像是房間里的大象,大家都知道這個龐然大物的存在,知道它是不正常的,但我們習以為常,假裝看不見,反而津津樂道這頭大象的鼻子、皮膚,談論誰和誰當了短暫的劇組夫妻,誰爬了誰的床,誰誘騙了剛入圈的小meimei?!?/br> “所以宋先生的口碑很好,因為確實挖不到什么料。他掌握著資源,給他送女人的當然不少,他都拒絕?!睉[自嘲地笑了笑:“我剛跟你講我會十二種領帶的系法,其實是開玩笑,但圈內都知道,宋先生的太太是真的會把他領帶打得很漂亮,每次有活動,他都會說他今天的領帶是他太太打的?!?/br> 商邵眉心微蹙:“那為什么,他離婚了?是因為你?” 其實,他怎么可能會關心一個宴會上跟他攀談的不重要角色?婚否,婚變,都不在他了解的興趣范圍內。但應隱選擇了這樣開場,商邵便聽著,跟著她的故事走。 應隱勾起唇:“商先生真的很直接。不是因為我,是突然離的婚。離婚后,宋時璋成了很多人躍躍欲試的對象,有人主動把自己獻出去,有人被動被獻祭。宋先生有一次找到我的經紀人,跟他說,下個月的慈善之夜,他希望我能當他的女伴。這是我們的開始?!?/br> “宋先生是我老板的朋友,人品又有口皆碑。我經紀人是個務實的,宋時璋遞了一杯酒過來,他沒道理潑了。所以我就去了。雖然我擔心過這件事會對形象有影響,但娛樂媒體其實很懂事的,他們很能分得清什么能寫,什么不能寫。像這種宴會,雖然有公開紅毯,但進了內場,誰是誰的女伴,他們不敢寫。所以我也就放心地去了?!?/br> “后來?” “后來,他‘借’我的次數越來越多,圈內的聲音當然也越來越響。大家都覺得我是他的人,我也沒有否認——商先生,你會不會覺得我咎由自???” “你想借他擋一些人?!?/br> 應隱怔了怔,輕微笑了一聲:“你聰明得讓人害怕?!?/br> 可是,不知道為什么,她并不害怕他的聰明。他的聰明讓她放下心、松弛身體。 竟覺得安全。 “其實我可以感覺到,宋先生對我的那些情意,可是若有似無,我很難抓住。他從沒有真正表達過,只是不停地帶我出席場合,當然,暗中也給我安排了一些資源。但我不需要?!?/br> 她說“不需要”的時候,有一種天真、頑強的驕傲,唇角孩子氣地向上抿起:“我是影后,我不缺片子?!?/br> 商邵笑了笑,被她敏銳聽到。 “你笑什么?” “笑我還沒有看過你的電影?!?/br> “什么?”應隱一愣,差點就把領帶扯了:“怎么可能?我出道了一二三四……”記不清了,“……很多年,拍了八部主角和十幾部配角,你,一部也沒看過?” “我很少看電影?!?/br> 縱使蒙著眼,應隱的訝異也清晰完整地傳遞了出來:“可是你弟弟是最好的導演,剛剛為華語電影捧回了第二座金棕櫚?!?/br> “他有他的志趣,我有我的志趣,不妨礙?!?/br> “拿了金棕櫚的《再見,安吉拉》你也沒看過?那里面有我?!?/br> “還沒來得及,也許今晚回去后,有時間的話?!?/br> “那商先生的志趣是什么呢?” 因為閉眼的緣故,應隱并沒有看見商邵那一瞬間抬起眼眸時,看向她的目光。 那是一種與他平時截然不同的冰冷和審視,半瞇而晦深的眼中,帶著深深的懷疑。 如同森林野獸被別人擅闖領地后,所釋放的危險訊號。 應隱等了片刻,只聽到商邵不動聲色地將話題帶了回去:“偏題了,講你的宋時璋?!?/br> 她怔了一怔,剛剛生動鮮活的神情落了回去。 商先生很耐心,但對她的“歡迎光臨”,只是很小的一道窄縫。 “宋時璋……”應隱忽然不想再這么仔仔細細地講了。 她低垂著臉,聽著外頭海風浪涌,鎮靜地玩著手指,“總之,我跟他沒有什么關系?!?/br> 商邵看穿她的意興闌珊,“你剛才的開頭,不像是要‘總之’的意思。我以為你要講一個很長的故事?!?/br> “我跟他沒有很長的故事。在外人眼里,他很好,對我也很紳士,所有舉止都很得體。他甚至沒有……” 后半句低聲而含糊,商邵沒聽清。他眉心微皺:“沒有什么?” “沒有剛剛在餐廳里商先生的舉動過分?!?/br> 商邵:“……” 眼前浮起畫面,卻不是他自己的,而是宋時璋在宴會上帶她來敬酒。那日水晶燈輝盛大明亮,照得她金裙熠熠生輝,宋時璋的手貼著她的腰側曲線。 自腰至臀,沙丘般的一筆起伏。 商邵呼吸微窒,下意識覺得是領帶束縛。手抬起來時,才想起領帶在她眼上。 他只能拿起中控杯架上的山泉水,旋開的動作,有股難以形容的微妙煩躁。 “是你勾引我?!彼蛄艘豢诶淝叩乃?,恢復了淡漠語氣。 “商先生推開我,是因為覺得我是宋時璋的人,還是因為,就是想推開我?”應隱問。 商邵語氣比剛剛更冷:“你覺得呢?!?/br> 他說完,應隱只聽到一聲車門閉合的“砰”,是他從車內離開了。 “喂?!?/br> 康叔在半路上接到商邵電話,直覺出他語氣不耐。 “安排司機過來?!鄙躺垩院喴赓W,掛電話前想起什么:“再帶包煙?!?/br> 司機過來得很快,不過三五分鐘。見了人,先恭敬地把煙奉上。 商邵接過煙盒,垂眸,目光在黑色紙煙殼上停了數秒。近在咫尺的誘惑,他以極強的自控塞了回去。 他臨時改變心意:“不用了?!?/br> 司機自然是他要便給,他不要便收回來,怎么會有一句多問? 不遠處停在兩人后方的奔馳車,車窗降下了一線。海浪聲瞬間清晰了起來,混雜著一陣一陣的引擎,和隱約的人聲。 應隱大約知道是司機過來了。 他會在這里去往下一個目的地,而她則被新的司機負責送回家。 車窗被敲響,打斷了她的心不在焉。 她剛剛被領帶束得難受,趁商邵不在便摘了下來,系著的蝴蝶結卻犯懶沒解,一聽到聲音,她條件反射便抬起臉。 深色窗外,逆著路燈的昏芒,眼前男人的白色襯衣被海風吹亂。 商邵一手掌沿搭著半降的窗戶玻璃,第一眼先看到他的領帶堆疊在這女人的頸間,像一枚倒系的絲巾,將她的頸項包裹得嚴實。 卻更顯脆弱。 有沒有人的手,曾握住她的脖子摩挲流連,迫使她高高地仰起頭,像把玩一柄玉色如意。 “要走了嗎?”應隱識趣地問。 商邵將目光回到應隱臉上,下一秒,他勾起了唇,目光和聲音都勻出一絲漫不經心的玩味。 “應小姐,看光了?!?/br> 應隱先瞪大眼睛,再尖叫一聲,像躲狗仔一般敏捷地轉過臉。 “不丑?!鄙躺鄹静缓逅骸暗_實也不怎么好看?!?/br> 應隱:“……” “我帶你去卸妝?!?/br> “嗯?” “會所里有客房,你需要的一切都有?!?/br> 應隱:“……你剛剛怎么不說?” 商邵輕描淡寫,只用兩個字打發了她:“忘了?!?/br> 折返回會所不過五分鐘,大約是得了吩咐,侍應生已經安排好了一切用品。 應隱仔仔細細地卸干凈妝,自動去霧的水銀鏡中,倒映出一張沁著水珠、蒼白小巧的臉。 她臉上的一切都是小巧的,像古時候皇家御匠的巧工,一股子精致的可愛,但很舒展,不會出現局促的呆感或傻氣的茫然。 與之相對的,臉型輪廓卻很立體,下頜線明晰,給人以倔強的感覺。 如此奇異的組合,成就了她的令人過目難忘。 擦干凈臉走出房間,商邵就等在走廊上。 感應燈啪地亮了,照亮了應隱腳下的墨綠色厚羊毛地毯,手工編織的尖細春葉枝枝蔓蔓。 應隱想,打個招呼就該結束了。 她此刻好坦然,并不如晚飯時那么不甘。 她微微笑,望了商邵片刻,說:“商先生,謝謝你肯讓我打擾你這么久,你要遲到了?!?/br> 商邵點點頭:“車在樓下,我陪你下去?!?/br> “你還有一件東西忘了還我?!?/br> “什么?” “戒指?!?/br> 商邵想起來:“在那件西服里?!?/br> 應隱的心剛剛落了一些,想,他還想要下一次。便又聽到他說:“被服務生收起來了,我現在帶你去拿?!?/br> 臉上的怔色轉瞬即逝,應隱落落大方地點頭,笑起來:“好啊?!?/br> 兩人一前一后地穿過長廊,進入電梯,下樓。侍應生候著,聽商邵問西服,很快便取了過來。 那枚戒指被他收在西服里側的口袋里,摸出來,祖母綠瑩瑩濃郁。 商邵還沒遞出去,應隱已經伸出手,掌心向上攤著,等他將那枚戒指塵埃落定。 “這枚戒指其實就是宋時璋的,雖然他不過問,但要丟了,我還真得咬咬牙才能賠得起?!彼躺?,未施粉黛的臉,倒映著水晶燈的眼,笑起來像個天真爛漫的小女生。 “等柯老師回來,我一定要跟他們說你幫了我很多?!彼罱K很舒展、微笑地說,聲音甜美:“以后我們四個人再一起聚啊?!?/br> 祖母綠的戒指就在商邵指尖,就在應隱掌心上方。 只要松手,他的綠山果就會落下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