擁朱羲 第37節
第26章 書房內, 燭火閃爍,姜洛白負手立在一副畫前, 久久未動。 畫中開滿了紅梅, 紛飛的大雪中,一位明艷不可方物的紅衣姑娘執傘盈盈而立,她微微抬頭看著枝頭的紅梅, 笑容無比燦爛。 那張臉與姜瀅如出一轍,但只需一眼便能分辨出二人。 姜瀅溫軟安靜, 乖順柔和, 而她肆意張揚, 耀眼奪目,眉眼中透著幾分驕縱,那是百年將門寵出來的姑娘。 齊家獨女齊箬萱。 姜瀅進書房時看到的就是這一幕。 她停在姜洛白身后一步之距, 目光落在那副栩栩如生的畫上。 這便是她的母親。 看著畫中那明媚燦爛的笑容, 姜瀅喉中微哽。 記憶中, 母親總是這樣笑著的。 只有那日, 母親安靜的閉上眼, 躺在冰冷的地上,面容蒼白,身軀僵硬,不論她怎么哭,怎么喊,母親再也沒有睜開眼,如往常那般笑著哄她。 “阿瀅來了?!?/br> 姜洛白沒有回頭, 聲音略顯沙啞。 姜瀅迅速調整好心緒, 屈膝行禮:“父親?!?/br> 姜洛白仍盯著畫像, :“這是我第一次見你母親的情境?!?/br> 姜瀅微微一愣, 又抬眸望去。 這副畫在父親書房掛了許久,但她到今日才知,這竟是父親母親的初見。 “齊家世代鎮守邊關,祖上是開國將軍,這樣的高門貴女,本是無論如何也不會落到姜家的?!?/br> 姜洛白緩緩道。 姜瀅心知父親這是要與她說起往事,遂安靜的聽著。 她也很想知道,父親與母親有著怎樣的過往。 “彼時齊家姑娘盛名在外,求親者數不勝數,也有皇子曾親自前往南城求親,只是無一例外,都被齊家拒了?!苯灏锥⒅嬒?,思緒漸漸飄遠。 “畫中背景是香山寺的梅園,當時天寒地凍不宜遠行,母親非要冒雪還愿,我便陪母親前往,途中聞有梅香傳來,我尋香而去,在那里,我見到了你的母親?!?/br> “當時,陪在你母親身邊的是齊家二公子,你的二舅舅?!?/br> 姜瀅眼神微暗,她沒有見過二舅舅。 她還未出生,幾位舅舅就戰死了,她只在幼時見過五舅舅。 “像你母親那般耀眼的姑娘,任誰見了都挪不開眼?!苯灏状竭厭熘鴾睾偷男σ?,徐徐道出過往。 齊箬萱受千嬌萬寵長大,性子便肆意驕縱些。 她發現有人盯著她瞧,回眸一看是個青雋的書生,便生了捉弄之心。 她揉了一個雪團砸在書生腳邊,嗔道:“書呆子,再瞧挖了你的眼睛!” 齊家二公子愛妹如命,他常年呆在軍營,性子直接簡單,聽了meimei這話,當即提著刀大刀闊斧的走向姜洛白。 齊箬萱連忙追上來拉住她哥哥:“我只是玩笑話,不是真的要挖他眼睛?!?/br> 齊二公子愣了愣,道:“我不是要去挖他眼睛,只是想警告他不許對meimei無禮?!?/br> 兄妹二人的對話盡數落入姜洛白耳中,他覺得這對兄妹甚是有趣,不由彎了唇,誰曾想恰好被齊箬萱瞧見,她美眸一瞪:“你敢笑話我!” “你是哪家的書生?” 姜洛白后退一步,拱手道:“在下蘇州姜家,姜洛白?!?/br> 這便是姜洛白與齊箬萱的初見。 一月過去,他們又在南城街頭偶遇,之后一來二去,便生了情意。 姜洛白自知夠不上齊家的門庭,便一心讀書備考,中了舉人后第一時間就去齊家提親。 齊家并未怎么阻攔,只是幾位公子稍微難纏些,但都沒有惡意,不過是舍不得meimei嫁人罷了。 姜洛白的聲音微微發澀:“我這些年不止一次在想,若你母親當年嫁到了世家高門,有能力護住她,她如今是不是就還好端端的活著?!?/br> 姜瀅抬手抹了抹淚,沒吭聲。 齊家拒絕皇家,世家求親,將獨女下嫁寒門,多半也是明白功高蓋主不是好事,可惜最后,還是沒能躲過滅門之災。 齊家的冤案若是陛下主導,那這樁仇可就太難報了。 但她覺得不大像。 “薛耀的死,可與阿瀅有關?!苯灏淄蝗换仡^問道。 姜瀅一愣,快速垂眸:“女兒不識得此人?!?/br> 薛耀是她出四方潭的第一個任務,也是閣主送給她的禮。 當年是薛耀帶人闖齊家壽宴,滅齊家滿門。 他是奉旨沒錯,但母兄不在名單之上卻仍舊死在了齊家,若說與他沒有關系,她是無論如何也不信的。 可這么大的紕漏,上頭只是貶了他的官,賜了姜家金銀便作罷,母兄的性命在那些貴人眼里,不過幾許錢財就能買下。 她出四方潭后,閣主親自遞給她一道逢幽令血紅帖。 薛耀貶官之后成了南城參軍,后來因幾次重大失誤被撤職,之后他便一直住在南城一處別院。 此人性子囂張跋扈,沒少仗勢欺人,手上沾過不少人命,可投到南城府衙的狀子都石沉大海,直到他染指了一個江湖門派中的大小姐,逢幽閣便迅速下了逢幽令。 姜瀅殺他之前,自然問過他當年之事,起初薛耀并不肯說,她用了些手段薛耀才松了口。 但他知道的并不多,宮中有人出了大價錢買她母親的命,殺她的兄長只是為了斬草除根,至于那位貴人是誰他并不清楚,只知道找他的是個嬤嬤,戴著斗笠,他不知是何模樣。 但有一點肯定,她是一宮的管事嬤嬤。 因宮中規矩森嚴,各個等級的宮人衣裳首飾的規制皆有不同。 薛耀死后,逢幽閣使者將他的尸體丟在了府衙門口,與此同時,大街小巷貼滿了薛耀的罪行。 百姓紛紛叫好,群民激憤之下,府衙沒再追究薛耀的死。 姜洛白意味深長的看著姜瀅,似乎想從她的神情里窺見些端倪,但終還是一無所獲,他無奈道:“你既不愿與我坦白,便罷了?!?/br> “當初你來找我要參加大選時,我便知你想做什么?!?/br> “可是阿瀅,這條路太難了,稍有不慎便是萬劫不復?!?/br> 姜瀅沉默良久后,抬眸看向姜洛白:“父親是不是也未放下?!?/br> 姜洛白神情一滯,而后唇邊劃過一絲苦笑:“阿瀅知道了?” “嗯?!?/br> 半晌后,姜瀅輕輕點頭。 “父親查到了什么?” 若非查到了要害,那些人怎會如此急切的想要滅口。 姜洛白神色復雜的看著姜瀅:“阿瀅,這件事太過危險,你不要...” “父親?!苯獮]淡聲打斷:“父親今日既然同我提起此事,必然明白我意已決,父親若是知道什么,不如告知于我,如此,我也好少走些彎路?!?/br> 姜洛白看她半晌后,長長一嘆:“罷了?!?/br> “你的性子像極你母親,執拗,倔強,我知道我攔不住你?!?/br> 姜洛白緩緩從懷里取出一個扳指,遞給姜瀅:“我找到了此物,幾經輾轉后才問到源頭,時隔多年,那人也記不大清楚了,只記得是在齊家出事第二日,他在齊家附近撿到的?!?/br> 姜瀅接過扳指,仔細打量。 “齊家都是武將,沒人習慣戴玉扳指?!苯灏椎溃骸拔以鞠胫?,或許是當日哪位賓客留下的,可是...” “前段時日我查出來,這不是民間的東西?!?/br> 姜瀅緊緊將扳指捏在掌心。 不是民間的,那就是宮里的。 這與她所查到的倒是一致。 “可你外祖父壽宴時,宮中并未來貴人?!苯灏锥⒅獮]道:“阿瀅,你執意進京,是不是也查到了宮中?” 姜瀅靜默許久后,點頭:“嗯?!?/br> “阿瀅...” “父親?!苯獮]抬眸,平靜卻堅定道:“此事父親不要查下去了?!?/br> 姜洛白微微皺眉。 “父親應該也明白,此次姜家之難是因何而起,若父親再查下去,難保不會再牽連姜家?!苯獮]道:“祖母年紀大了,經不起折騰,家中姊妹兄弟也都還未成家,明郡王能保一次,不代表能保第二次?!?/br> 姜洛白動了動唇,眼底盛著幾絲痛苦。 “父親,這玉扳指就交給我吧?!苯獮]徐徐道:“我進京以后不會與家中有書信來往,父親便權當沒我這個女兒,屆時父親就宣稱我早與姜家離心,攀龍附鳳也好,薄情寡義也罷,都可?!?/br> “如此就算我出了事,父親也還能想法子保住姜家?!?/br> 姜洛白閉了閉眼,額頭青筋略顯,半晌后他才睜開眼,聲音沙啞道:“這就是你這些年不與府中親近的理由?!?/br> 姜瀅沒有否認,又道:“此事,父親一人知就可,不要說與祖母?!?/br> 她說罷便屈膝告退。 轉身后她的眼底一片冰霜,想要不牽連姜家光是如此還不行,還得將她的名字從族譜上劃掉。 但父親不會同意,此事,只能她自己來。 姜洛白轉身看著姜瀅離開的背影,緩緩落下一行淚。 知女莫若父,他怎會不知這些年她在籌謀什么。 “箬萱啊,歲歲長大了?!?/br> “像你,撞破城墻也不回頭?!?/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