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焰 第26節
這句話在不知情的人聽來帶著點兒囂張的壞勁,前邊幾個男生的嘴張成o型,朝他豎大拇指,學生會的女生半邊臉蛋已經泛起微紅。 可是落在知情人的耳中就不是這么回事了。 逢冬的頭低下一點,筆在草稿紙上畫。 這混蛋說得意有所指。 —— 整整一天,兩人還是處于沒有什么交集的狀態。 雖然帖子沉下去了,但是這個時候還是風口浪尖,逢冬不想再惹上一次軒然大波。 傍晚的時候,逢冬照例去做舞蹈教室的志愿者。 現在舞蹈教室來的大多是低年級的學生了,高三年級的舞蹈生都在緊鑼密鼓地準備高考。 她拉好電閘,出去之前,抬頭往一角的監控看了一眼,轉身進了旁邊的小教室。 大片的夕光鋪展在這方安靜的空間,逢冬沒有打開書包,手臂垂在桌沿發呆。 腦海里反復回放昨天魏子蓁的目光,和她的手指溫柔抵在玻璃上,一寸寸描摹女兒面容的樣子。 心里止不住地酸。 開庭之前,陸實和她分析過魏子蓁的心理狀態,當時陸實很篤定地說,有很多類似的案例,魏子蓁應該是在長期壓抑后精神崩潰,無法忍受,才選擇了這個最極端的方式同歸于盡。 逢冬知道不是。 魏子蓁大多數時候都是溫和隱忍的,這種溫和隱忍并不是源于她的性格,而是她對很多東西都不在意。 或者說,魏子蓁是厭世的,她服用過很長一段時間的抗抑郁類藥物,這點也被陸實列為一個辯護理由。 魏子蓁沒有說過原因,自從逢冬有記憶開始,她大多數時間都是這個樣子的。 安靜,麻木。 和魏長明口中那個從小主意就正,張揚明媚的meimei完全不同。 唯一能激起魏子蓁情緒起伏的只有逢冬。 那個時候逢冬要高考了,她選擇了參加藝考,自己去的,原本報了三所,最后只參加成一場考試。 第二場考試開始前,逢志達發現了這件事,喝了酒,醉醺醺地鬧了一場,第二天把家里的大門反鎖了。 魏子蓁的決定大概就是在這個時候做下的,她的半生陷在泥沼里,不想讓女兒的前途也毀在這里。 沖動是出于本能的母性。 逢冬回過神的時候,小教室的門被人從外面敲了三聲。 進來的是學生會副主席,叫席子強,也是一班的尖子生。 席子強是來例行檢查的,逢冬還有點心不在焉,兩個人有一搭沒一搭地對話。 “這邊的志愿者工作還適應嗎?” “嗯?!?/br> “還有不到兩個月就高考了,有什么困難可以隨時退出,我安排學生會里低年級的學弟學妹替上?!?/br> 逢冬的眼睫顫了顫:“不會占用什么時間,我可以負責到畢業?!?/br> 席子強沉默了一會兒:“你家里還好嗎?之前那件事我聽說了,你舅媽…” 他沒再說下去,語氣里帶著點喟嘆和惋惜。 逢冬的舅媽來學校鬧過兩次,整個年級基本都有所耳聞,席子強知道也不奇怪。 逢冬抬起頭,少女的目光清澈,堅定。 她的制服里是件白色毛線衣,黑色長發垂下來,發尾染著薄薄浮光。 “有的人生來就在羅馬,可是不是每個人都生在羅馬?!?/br> 席子強側頭往這邊看,有那么一瞬間,覺得面前的姑娘過分耀眼。 她繼續說:“莫欺少年窮?!?/br> 這是逢冬鮮少在人前表露的野心。 席子強就那么看著,心中突然就生出一種預感,這姑娘是從黑暗里掙扎著走出來的,沒有什么能困住她,總有一天,她會光芒萬丈地站在人前。 這個時候他有點明白一班那些好學生們的心動是怎么來的了,不只是因為一張漂亮的臉,還有里面的東西。 兩個人還在說著話,陳北炙不知道什么時候站在外邊了。 他的雙手插著褲袋,慢悠悠地嚼著壓片糖,在席子強看過來的時候側頭往里看了一眼。 這一眼帶著點說不出的意味,席子強覺得有點不自在,他還沒想明白陳北炙怎么會出現在這兒。 陳北炙沒進來,他從來不會進舞蹈教室,有練舞結束的女生從這邊路過,走近跟他說話。 他的心神沒在這兒,接了兩句話,把人打發走,撈出煙盒打了根煙,低著頭,一副思考人生的模樣。 期間還有不少人過來跟他說話。 逢冬一直背對著窗戶,在一刻鐘后才從席子強時而飄忽的視線里發現陳北炙的存在。 陳北炙這時候正跟章子說話,右手繞到身后,小教室的窗戶是半開的,很快逢冬覺察到一粒糖滑到掌心。 她的食指曲了一下,正好撞上他的手背,指骨開始泛麻,一直灼燒到小臂。 然后耳朵尖紅了。 對面的席子強停了一下,注意到她有點不對:“怎么了?” 逢冬搖頭,胸腔里的心跳還是加快的:“沒事,剛才有只野貓過去了?!?/br> 席子強沒產生什么懷疑,因為背窗站著的陳北炙太自然了,他的右手還懶洋洋地收在身后,表面上一本正經地跟章子談事,腦子挺快思路門清。 談的是正經事,章子聚精會神地聽,聽得頭都有點兒大,才勉強跟上陳北炙的思路。 四個人里有兩個人都在狀態外,逢冬快要緊張死了,陳北炙一副游刃有余的姿態,過了一會兒第二顆糖又往她那邊滑。 這會兒逢冬跟席子強聊得已經很心不在焉了,掌心起了細汗,心神開始往外滑,他再遞糖的時候,她很輕地往外推了一下。 陳北炙的舌尖頂著左邊臉頰,懶洋洋地笑了笑,手收回來了,人依舊在那兒靠著。 天快黑的時候,席子強跟章子相繼走了,席子強在走之前又關切地跟逢冬說了一遍。 “既然說莫欺少年窮,有什么困難就跟我說,等過兩個月高考完,你就能從這兒走出去了?!?/br> 席子強說話的時候,陳北炙又側頭看他一眼。 等人都走完了,逢冬開始收拾書包,收拾好推開門,陳北炙就在外邊,右手握著個打火機,有一搭沒一搭地轉。 她往外走,他站在原地,火機扔回兜里,就那么擋著,沒有讓路的意思。 兩個人面對著面,只有幾厘米的距離,鼻間充斥著薄荷煙草的氣息,她的臉頰浮起燙意,這個時候腦海里慢半拍地浮現出昨天晚上的場景。 她在出神,陳北炙順手撈起她耳后垂著的一縷黑色長發,繞兩圈,慢條斯理地打了個結。 這種有點幼稚的事情他干起來挺樂此不疲。 然后扯了下逢冬的馬尾,把人拉回神。 逢冬仰起頭看他。 目光很清,里面有很細的波瀾,對視片刻,波瀾擴大了一點。 空氣中暗流涌動。 陳北炙側頭笑了一下:“糖吃了嗎?” “化了?!?/br> 他就那么看著她,慢條斯理帶著點懶意,煙霧從身側往上燒。 “你就打算這么勾人?” 第21章 逢冬 這時是四月末, 天徹底黑透,身后的舞蹈教室也黑了燈,最后的三兩個女生結著伴往外走。 陳北炙指間夾著燒到一半的煙,制服外套敞著懷, 里邊的t 被風吹得鼓起, 他懶洋洋地笑了一下, 一副任她為所欲為的模樣。 灼燙的余熱順著煙頭流入空氣。 糖徹底化掉了,黏膩地粘在掌心。 她踮起腳, 去拿他指間只剩一截的煙。 指骨交疊, 掌心的溫度疊在一起,他松了手,煙滑到她的手里。 “好學生不會干這種事, ”散漫不經心的語調,“逢冬同學?!?/br> 這回記住她的名字了。 逢冬抬起頭, 剔透的目光撞上他的。 “那你呢?” 陳北炙的手插回褲袋,懶洋洋地站著。 “我不是什么好人?!?/br> 煙快要燒到頭了,逢冬低頭看著那截煙,他低頭看她, 在她的手表現出抬起的趨勢時, 按了下她的手背, 煙頭掉在地上, 灼紅的光短暫燃燒片刻, 然后熄滅。 陳北炙側了下頭:“走吧?!?/br> 逢冬:“我再去檢查一遍教室?!?/br> “監控室的門在晚上七點鐘上鎖,鑰匙在席子強那兒, 除了每周五學生會的人過去檢查一遍打掃衛生, 其他時候門一直鎖著, 沒有鑰匙進不去?!?/br> 逢冬的掌心起了層薄汗, 陳北炙早就看穿了她的意圖,在蛇打七寸上面,他永遠比旁人棋高一著。 陳北炙看了她一眼,低頭拆糖盒,拆完問:“還要嗎?” 逢冬的心神還是亂的,在糖落入掌心時下意識看了一眼。 蘋果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