貼身寵婢 第29節
南枝抬眼想看她,羅袖一時被她看得有些心虛,扶了扶發鬢: “不瞞小姐說,我顛沛流離這么多年,的確想也有個歸宿,但也是真心為小姐好,替小姐打算。我們從小一起長大,長在一起的,不比身邊你身邊那些小蝶什么的,不知底細?!?/br> 南枝只將眉頭鎖得更緊,將手從她掌心里抽出來,垂下眼: “我有些乏了,你先出去吧,你說的事我再好好想一想?!?/br> 羅袖知道她定然會有些不舒服,也不在意。就算她不答應,也可以用把柄來威脅她,便只應了一句退下了。 就在她走后,南枝抬起了臉,眸色幽深。 才幾日羅袖便坐不住了,只怕自己若不答應她,她便要拿身份上的事來要挾了,到時候反而被動。齊敬堂寵幸誰她并不在意,只若真將羅袖給了齊敬堂,那她再想動她便更不容易了。 南枝思索著,一時竟有些進退兩難,就算她現在謀劃出逃,只怕倉促之間事跡敗露,她又如何躲過齊敬堂的追拿? 況且若將羅袖留在這兒,真要吐露出什么話來,這次答應了她,只怕還有無窮盡的要挾和索要,屆時又該如何呢?一時思緒繁雜,攪作一團。 南枝想的有些頭疼,卻忽的有什么一道靈光在腦中閃現,一時呼吸有些發緊,帕子也漸漸被掌心揉皺。 作者有話說: 第31章 逃跑 周姨娘一直走到竹林深處, 瞧了瞧,見四下無人,這才松開手中的信鴿, 而后仰頭看著信鴿撲哧撲哧飛出竹林,直到在墨黑的夜空下見不到蹤影, 這才放下心來, 轉身走出了竹林。 哪知剛走出夾道, 便見披著銀狐斗篷的南枝靜靜地立在那兒, 看著她微微一笑, 周姨娘頓時嚇得一個趔趄, 后退了幾步, 隨即意識到自己的失態, 一時心存僥幸覺得或許南枝并沒有發現她方才的所為。于是走上前道:“姨娘可是出來散步?這不聲不響的,反倒是嚇我一跳?!闭f著微微拍了拍胸口,像真是瞧見了南枝才嚇了一跳, 南枝卻走上前兩步, 微微啟唇,壓低了聲音:“無事,只是一連幾次瞧見這竹林里飛出白鴿,特意來瞧瞧?!?/br> 周姨娘聽出她話里的意思,頓時臉色大變:“姨娘在胡說什么?” 南枝卻逼近了幾分:“周姨娘,你說若是我將你傳信給瑞王的事告訴侯爺, 你會有什么下場?而瑞王若知道你辦砸了事, 又會如何處置你?” 周姨娘此時已失了平日的嫻靜, 臉色煞白, 顫抖著聲音問她:“你到底想干什么?” 南枝安撫地拍拍她發涼的手:“姨娘別急, 真想告你的狀, 便不會來這兒同你說了,你我都是苦命人,身不由己,來到這府邸中,命運不由人。我不知道姨娘的愿望是什么,可于我而言,不過是能被放出去,過平常的日子?!?/br> “因此,我并不想參與這些爾虞我詐,說到底,朝堂的事與你我兩個女子有什么關系呢……我已做足了逃出府的準備,只是我還需要一份戶籍和路引。路引須是去往蘇州府的,而戶籍上的身份不顯眼便可,姨娘,你同你的主子說說,幫我辦下這兩份文書,我便自此遠走高飛,再不會回來,你所做的事,我會自此爛在心底,如何?” *** 隔幾日,南枝偶然聽到下人討論齊若茗和宋知章的婚事,方知兩人六禮已走了一半,很快便要成婚,而沈知章也即將被派往地方任知府,算是升遷。 她便猜到大抵是這些日子齊敬堂將這些消息封鎖了,不肯讓她知曉。不過這世上沒有不透風的墻。 她只覺松口氣,自那事后她總怕牽累了沈知章,如今這般,倒也算圓滿。 又隔幾天,南枝收到了周姨娘送來的戶籍和路引,她悄悄藏起來,恰好這日下午,羅袖又借著做針線的功夫,來同南枝敘話,話里話外又提起前些日子所說之事。 南枝知道她這是耐不住了,便松了口:“今晚公子會過來,我試試吧,只是我到底也是個妾,成不成的,我說了不算?!?/br> 羅袖忙答應了下來,自是欣喜萬分,思緒便飄遠了,在手上的繡件上草草落幾針,同南枝又說了幾句便找了由頭,在屋里打扮起來,只等著晚上過來侍奉, 齊敬堂晚上來到木樨閣的時候,小丫鬟說南枝去花園里消食了,他并沒有在意,這些日子公事繁重,已有幾日未歸家來,便同丫鬟叫了水,想著待他沐浴完出來,南枝也該回來了。 解了袍衫,跨進浴桶里,溫熱的水漫過身軀,齊敬堂拿著巾帕擦洗了幾下,很快身體被熱水泡透,困意漸漸涌上來,搭臂靠在桶沿上,閉眼小憩。 他聽見有腳步聲漸漸走近,是女子的腳步,很輕,他以為是南枝,將頭往后又靠了靠,低聲道:“替我揉揉頭,有些疼?!?/br> 羅袖一顆心跳得極快,砰砰砰的,像是就響在耳畔,在聽到齊敬堂的吩咐后,既欣喜又有一些緊張,也不敢出聲,跪坐到齊敬堂身后,抬手往他太陽xue處揉去,一下一下地揉著。 視線卻不由自主地漫過男人俊逸的臉龐,看向那遒勁結實的腰身上,整張臉熱燙起來,再不該往下看了。 齊敬堂卻微微蹙了眉,因他覺察這給他揉著太陽xue的力道很是陌生,且有脂粉的香氣,很濃郁。 齊敬堂睜開眼,忽地緊扣住那女子的手腕,一回頭,果然不是南枝,他臉色驟然陰沉起來,扯著羅袖的手腕,一把將她摔到地上。 羅袖猝不及防間已摔得天昏地暗,再反應過來時,便見有兩個粗壯的婆子進來,那婆子將人拖拽到齊敬堂跟前。 南枝此時已聽到動靜,從暖閣里走進來,剛打了簾子,便瞧見齊敬堂面沉如水地坐在高幾旁,被婆子壓在地上的羅袖正磕著頭連連求饒。 羅袖萬沒想到平日里看著那般溫和的人發作起來竟然這般嚇人。這才想起面前這人,是威名赫赫的定遠侯爺,對方只要稍稍動根手指,她就得死無葬身之地,萬分后悔不該招惹他,可是為時已晚。 正在她悔恨交加的時候,聽見簾子響動,一轉頭,見是南枝,頓時覓得一寸曙光,忙往南至那挪去,卻被婆子的死死按住,只得朝南枝哭喊道:“南枝,一定要救我……姨娘,你要救我!” 她話還沒說完便被婆子蒲扇般的大手狠甩了兩記耳光,羅袖被打得面頰生疼,眼前也一陣陣冒著金星。 與此同時,南枝感受到齊敬堂落在自己身上的沉冷目光,看得她有些抬不起頭來,她垂下眼,放下簾子,走近了幾步,同兩個婆子道:“你們把她押下去吧,先關到柴房里?!?/br> 而婆子卻并不肯動,齊齊看向齊敬堂,見他并沒有說什么,才拖著羅袖押下去。 羅袖被她們拽著轉頭看向南枝,眼里有焦急有求助,唇碰了碰,無聲地喊了句小姐,南枝明白,這是威脅,捏著帕子的手緊了緊,給她了一個安撫的眼神。 羅袖不放心,還想再說什么,但有個婆子怕她吵著主子,堵了她的嘴,將人連拖帶拽地帶了下去。 南枝感受到那目光還落在自己身上,她深吸了一口氣,提起茶壺來給他斟了一杯茶水,小心地擱在他手邊,并不發一言也不解釋一句,只因他們兩人都明白,羅袖這般悄無聲息地混進浴室里,定然是得了她的首肯。 齊敬堂被她的沉默激怒,手一揮,茶盞砰的一聲墜落在地,碎瓷破碎,迸濺開來,南枝本能地被這聲響驚得眼睫顫了幾顫,她仍沉默地立在那里,沒有退縮,也不肯說話。 或許她該說些什么緩和一二,再譬如編出那些她早已駕輕就熟的謊言,然而并沒有,一句話也沒有。 她想,就這樣吧,這場郎有情妾有意的戲碼撐到此處也該落幕了。 她會離開這里,他或許也會在她離開后的憤怒與深恨中,漸漸將她厭棄淡忘。 齊敬堂終究在這死一樣的寂靜里明白了她的意思。 她不愿意再將這場戲演下去了。 他早該明白,她從洗衣房回來后的轉變,那似有若無的勾引、妥協、溫柔,都只是想在這侯府里生存下去罷了,從來沒有所謂的回心轉意。 至于將羅袖送過來,這樣的伎倆,他從小長于內宅,怎么會不知道,不過是后宅女子為了籠絡男人的另一種手段罷了。 她不愛他,她只是需要他,僅此而已。 這些日子,他們都刻意地、心照不宣地不再提及沈知章的那件事,他也不再去細想她柔情蜜意后的動機,像是有塊布將曾經的傷口遮蓋??芍敝两袢?,他親手將那塊布揭下來,才發現那傷處早已潰爛,只有猙獰的血rou,和森然的白骨,甚至連痂都沒有結過。 齊敬堂沒有再說什么,站起了身,撩開珠簾走出了這一間屋子。 沉默在房間里籠罩下來,南枝看著他寂寥的背影一點點遠去,終究撐著幾案,一點點地失力跌坐到了椅上。 *** 羅袖在柴房里被關了一夜一日,只有丫鬟從窗口處給她丟些飯食和水,除此之外,再無一絲與外界接觸的機會,她也曾趁著丫鬟送飯,提出自己要見南枝的請求,但都被漠視不理。 她也曾試圖通過拍打門窗或是呼喊,想要將南枝逼過來,但換來的只是被重新綁住手腳,又被堵住了嘴。 她怕急了,她怕就此死在這里,她怕南枝早就知道當年是她告的密,就想趁著這個機會將她滅口,她開始后悔不曾早早將南枝的秘密揭露出來。以至于她在被關押的第二日晚上,南枝來的時候,她恐懼地連連后退,生怕她要就此殺了自己。 南枝見她如此,擱下手中的東西,走上前替她解下繩子,又摘下堵嘴的口布:“是我,羅袖,你別怕,我是小姐啊,是不是她們欺負你了?我是來救你的……” 羅袖在這樣的話語中被漸漸安撫下來,也恢復了理智,意識到方才只是她在恐懼下的臆想,她抓住了南枝的手:“小姐,小姐您救我……” 南枝嘆了口氣:“我便是來救你的,只是如今我也說不了算,因著那日的事,侯爺發了好大的脾氣,說要將你發賣,我根本求不了情,更別提如今連他的面都見不到?!?/br> 羅袖被她說得心灰意冷,她不想被發賣,被侯府發賣的人能有什么好下場,只抓住南枝的衣袖,像是抓住最后一根稻草:“小姐您救救奴婢……救救奴婢啊……” 南枝拍拍她的手:“我知道,你放心,我這就是來救你的,到底你還是受我牽累,我怎么能放著你不管……” 羅袖被她的話重新燃起了希望,南枝拿起包袱塞進她懷里,繼續道:“只是侯爺如今大怒,明面上我是不敢去求他了,生怕再弄巧成拙?!?/br> “只是我到底是這府里的半個主子,尚有些余力能救你,我買通了看管的丫鬟,給你準備好了戶籍和路引,還有一些是金銀首飾,你留在身上路上花錢用?!?/br> “還有這套衣服,你換上,一會兒你悄悄出去溜進廚房,那里每晚都要從西角門送泔水出去,我已買通了一個婆子,你跟著混出去,便快些往碼頭跑,記住一定要早些出京。別讓人瞧出你的身份來,否則若你再被抓回來,我也沒有辦法救你了?!?/br> 羅袖接過那包袱打開來看,里頭果然有兩張文書,一張是捏造了身份的戶籍,另一張就是路引,包袱里還有不少金銀首飾,這是一筆極為豐厚的資產,足夠她逃出去度過余生了。 羅袖不敢耽擱,立馬答應了下來,覺得南枝若想將自己滅口,早便滅了,何必等到現在,那竟然是要將自己救出去的,羅袖忙換上南枝替自己準備的衣裳。謝過了南枝,這才悄聲地逃出了屋子,按照南枝的話廚房里摸索去。 南枝見人走遠,關緊了門扉,速褪下自己身上的衣服,換上了羅袖方才脫下來的衣服,又將頭發披散開,往上抹了些灰塵,至于脫下的衣物,就被隨意扯了幾個口子,塞到柴房中。 那個柴房里雜物又多,衣服藏在其中并不顯眼,南枝重新將布條塞入口中,又將自己的手套進繩子里,裝出綁縛的模樣。 又過了一個時辰,天色濃黑如墨然,有丫鬟推開了門,瞧見里頭蓬頭垢面的人,有些嫌惡,只將手里的東西往那人身上一摔:“我們姨娘心善,說放你一馬,讓你快收拾收拾,滾出侯府!也不看看自己什么樣子,當著姨娘的面兒勾引侯爺,我若是姨娘,早把你發賣進窯子里了……” 那丫鬟說完想起她還被綁著,扔給她一把剪刀,便嫌惡地走了,南枝很快便自己解開了繩索,將丫鬟扔過來的東西收好,那把剪子也藏在袖中防身,于是很順利地從后門出了侯府。 這次她身上有從周念儀那得到的戶籍和路引,沒有走水路,而是光明正大地走陸路,只喬裝了一番,按照路引上的身份扮作了新喪的寡婦,一路往南行去。 天邊泛起魚肚白的時候,馬車已是出了京城,寒風將車簾吹開,寒津津的風灌進來,南枝扯住車簾一角,探出頭,往黑沉沉的城墻上望了一眼,而后毫無留戀地放下了車簾。 頭微微靠在車壁上,她想,她再不會回到這里了。 從今往后,世上再無南枝。 作者有話說: 第32章 死遁 最先發現南枝失蹤的是小蝶, 她清晨見屋里遲遲沒有動靜,只以為南枝是要貪睡一會兒,她這些日子的確有貪睡的習慣。 只是等得日頭都高了, 也沒見屋里有人出來,她遂生了疑, 敲敲門, 并沒有人應, 一進去, 見守夜的小丫鬟仍在昏睡著, 心中便覺不妙, 待尋里面, 只見床帳空空并沒有人。 屋內找了一圈兒, 忙去推醒那守夜的小丫鬟,只是她喚了許久,那小丫鬟才堪堪轉醒, 眼神迷離, 小蝶心中頓暗叫糟了,也不敢耽擱,在屋里找了一圈不見人后,忙一面派人去通知侯爺,一面在府里派人四處搜尋。 齊敬堂得到了消息,便立即趕回了府邸, 他臉色沉得嚇人, 一眾奴才皆是戰戰兢兢, 一通搜尋調查之下, 圓石等人很快便順著南枝有意留下的線索, 查到了周姨娘身上。 當聽到和周姨娘有關時, 齊敬堂本能心中一沉,有了不好的預感。很快,周姨娘及其身邊伺候的人被押到地牢里嚴刑審問。 日頭一點點升上去,只是冬日里并算不上熾烈。 圓石入書房回稟的時候,心里已有了很不好的猜測,只是他不敢耽擱,硬著頭皮同齊敬堂回稟著:“稟侯爺,周姨娘已招認了,南枝姑娘先前以知曉她是瑞王細作的事為要挾,同她索要了一份戶籍和路引,她無法,只得稟報給瑞王?!?/br> “沒過幾日她便將從瑞王那得的戶籍和路引暗中送給了南枝姑娘,她說她只知道這些,后面的事便不清楚了,屬下已派人按照周姨娘所供的文書,往城內城門處搜尋,想必很快便會有結果?!?/br> 他稟報完,抬眼暗窺自家侯爺神色,果見他神情緊繃,面色有些發白,他便更加確定了自己心中的猜測,如果是瑞王,那么南枝姑娘大概要危險了。 以瑞王的心性,他定然怕在侯爺身邊安插細作的事被侯爺知曉,為保萬無一失,只會覺得死人的嘴才最嚴。只怕前腳將文書送與南枝,后腳便已安排人準備在路上暗殺了,南枝姑娘怎會如此糊涂,竟然為了逃出侯府,冒險去威脅瑞王。 “加派人手,張貼告示!一有消息立即來報!”手掌漸漸收緊,齊敬堂深吸一口氣閉上眼,不敢再深想下去,可是瑞王這個人他再了解不過。 如果……如果南枝真的出了什么閃失……不會的,一定不會的,她那么聰慧,自己不過曾告訴她一兩句周姨娘的身份,她便借機尋到了出府的機會,她那樣聰慧的一個姑娘,怎么會不防范瑞王呢,不會的,一定不會的。 或許只是因自己那夜發的脾氣,她與自己置氣特意躲了起來,或許她沒有出城,或許還趕得上…… 一時脊背竟沁出一層冷汗,原來永遠地失去她竟是這樣的可怖,只要想到往后余生再也瞧不見她了,一顆心竟驟縮得失了思考下去的余地。 如果他不曾告訴她周姨娘底細……如果他不曾那樣欺負她,不曾將她貶去洗衣房,不曾害她吃盡了苦頭……如果那晚他沒有同她發脾氣,沒有一連冷落她好幾日,是不是她就不會這樣義無反顧地想要逃離這座府??? 圓石午后得到了侍衛傳回來的消息,再入書房回稟的時候,見齊敬堂仍坐在長案后,仍是他離開時的姿勢,仿佛一刻也不曾動過,他一時竟有些失聲:“侯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