貼身寵婢 第16節
南枝下了馬車,謝過后匆匆往碼頭趕,好在即使是雨夜亦有船只???,不少百姓在排著隊,在這場猝不及防的秋雨中,大家都顯出幾分狼狽來。 南枝只在十歲時被賣到京城,之后從未曾來過碼頭,記憶早已模糊,只排在末尾跟著隊形走,見前頭有差役在檢查文書,知道躲不過,只得硬著頭皮想著一會兒的說辭。 隊伍很快便輪到南枝那里,南枝往那差役袖中塞了一錠銀子,只說是剛考完秋闈的考生,家中有急事,只得連夜乘船回鄉,戶籍和路引都揣在小廝身上,方才跑回去去取雨具,一會兒便過來,讓他行行好,先讓她到船上避雨。 她說完見那差役抬眼打量著她,一時心頭若擂鼓一般。 那差役見她一副書生打扮,生得又白凈,瞧著細皮嫩rou的,不像是什么宵小之徒,又掂了掂袖中銀子的分量,擺了擺手示意她過去。 南枝如蒙大赦,忙以袖遮雨往前跑去。 “站住?!?/br> 只聞得一聲沉喝,南枝身形一僵,轉身回頭,只見是一位青袍官員,身后的侍從替他打著傘。 雨水順著傘沿匯聚流下,如一道水簾一般,遮住了對方的視線,看不分明。 沈知章這些日子為著私鹽的案子一直守在碼頭,方才他在棚下避雨,便覺這書生有些不對勁,看她給那差役袖中塞錢,沒有插手,只想看那差役會如何反應,不料竟就這般放行。 那差役見是沈知章,心里有些發虛,生怕治他一個收受賄賂的罪名,沈知章隔著雨簾,越看那書生垂著頭的模樣越覺得有些熟悉。 他蹙緊眉頭又走近了幾步,恰此時傘緣抬起些。 雨聲潺潺在耳畔,像經年的囈語。 南枝也仰起頭看他,雨水漫過眉眼,兩人眼神對上的一瞬,都看到了彼此眼中的驚愕。 作者有話說: 第21章 船艙 圓石匆匆進來稟報時,齊敬堂正與一批刑部官員在廳內議事,見圓石渾身雨水匆匆趕進來,便知有急事,眉頭輕輕攏起。恰巧這案子已議得差不多了,便發了話讓眾人都散去。 圓石忙回稟道:“主子,南枝姑娘不見了!” “怎么回事?說清楚?!?/br> 齊敬堂臉色明顯沉了下來,站起身已是要出門的架勢,圓石忙拿上油紙傘去跟了上去,一邊稟道:“聽小蝶派來的人說,南枝姑娘去了安順堂一趟,而后回來說是要同杜mama出府采買一趟,可是直到現在人都沒有回來!” 齊敬堂又問了些細節,圓石只將所知的一一回著,不過幾句話間,已出了刑部,他沒乘馬車,而是直接翻身上了馬,圓石也急急跟上。 待到了府前,齊敬堂下馬拾級而上,朝緊隨而來的圓石吩咐道:“將今日府上當值的門房和角門看守的婆子都一一盤問一遍,所有涉事之人都仔細盤查,再有,你帶些人,去安順堂將杜mama拿下,嚴刑拷問?!?/br> 杜mama到底是老夫人身邊伺候的人,代表著老夫人的臉面,圓石有心想勸一句,但看了下自家主子的臉色,忙收了聲,帶著人前去辦了。 下頭的人得了吩咐,行事便沒有了顧忌,不過一炷香的時間便將人一一拿下,該審的審,該問的問,動靜鬧得很大,就連二房、三房也都被驚動了,但也正是這樣的雷霆手段,很快便審出了結果,齊敬堂帶著人一路出了侯府,往京兆尹府疾馳而去。 瑞王這些日子被皇帝派來戶部仕事,瑞王很重視這種可以繼續擴展勢力的機會,因此即便今日天色已晚,他仍守在戶部,偶爾也就一些稅收田畝的事同官員問詢幾句。 只是他到底自小嬌生慣養,待將那官員打發下去,便按了按被那些數字攪得有些發疼的腦殼,打了個哈欠叫人送上盞濃茶來。 很快侍從將濃茶端上來,手里還拿了個食盒:“王妃娘娘想著您近日辛勞,便派人送了這蓮子烏雞湯過來,說給您補補身子?!?/br> 瑞王冷冷哼一聲,連看也不看那烏雞湯,只說了一句:“拿下去,沒胃口?!?/br> 瑞王因著那日壽宴的事,被齊敬堂幾次三番駁了臉面,可又不好拿他怎樣,便將火氣都撒在了王妃齊蘭萱身上,很是冷落了她一陣。 不過到底顧念著她正妻的體面和懷著孕的身子,倒也不曾真正落過她的臉面,只是眼下不在府里,他連那些表面功夫都懶得去做。 瑞王抬眼見那侍從還不走,挑眉看他:“還有事?” 侍從忙道:“王妃還說,因著宴會那日讓王爺在侯府受了傷,老夫人心里過意不去,便特意備了禮以表歉意,不過王妃說今日雨大,此事倒也不急,王爺自己定奪便是?!?/br> 瑞王聽出了他話里的意思,一時來了興趣,知道這禮物不一般,侍從見他上了心,便同他耳畔耳語了幾句。 瑞王瞇了瞇眼,想了想,覺得那酒樓離戶部衙門又不遠,且那齊敬堂前些日子明知他起了心思,還非要護住那沈家女的行為著實讓他氣憤不已,況且如今可是他自家人送過來的,可怪不到他身上,便命人套了車,一路往那酒樓趕去,雨勢雖不見小,但下人伺候得周到得儀,直到瑞王走進那酒樓時,身上仍是干干爽爽的。 待上了樓梯,侍從替他將門打開,待瑞王進去后又貼心地將門合上,守在門外候著,瑞王一進來便覺房里有股女人香,極淡極淡的,更撩撥得他心癢難耐。 他一面繞過屏風往床邊走,一面腦中又憶起那奴婢嫩的能掐出水兒似的臉蛋兒,一時心猿意馬著,一進了帳子,手便要摸索上去。 卻哪知卻覺手下粗糙,待定睛一瞧,竟是個矮小粗笨的男人,瑞王頓時氣得臉色鐵青,將手一甩,剛欲叫人進來,外頭便傳來阻攔聲,緊接著門被踢開,齊敬堂帶著人闖了進來。 *** 南枝坐在船艙里,連著打了好幾個噴嚏。的確是有些冷,她將外頭的衣服解下來,用架子支著,放在炭盆上慢慢烘烤。 因著她這次跑出來是女扮男裝,怕生出別的事端,便舍了銀子特意要了一個獨立的上等倉間,此刻她一個人環著膝頭,靜靜地坐在炭盆旁,想得有些出神。 她不知道齊靜堂此刻是否已得到她逃跑的消息,而若知道了,又會不會大費周章地來將她抓回去,起初她聽到老夫人愿意放她出府,不過覺得這是一個絕好的機會,雖覺得事有蹊蹺,但到底愿意賭上一賭。 后來見她們果真有所圖謀,那一刻只覺著這深宅高院內波瀾暗涌,她才一時孤勇,只想逃離侯府,只是眼下究竟該去往何處呢? 她并不打算回鄉,倘若齊敬堂之后派人搜尋,第一個想到的地方必然是她的家鄉,而除了京城和蘇州,她多年來囿于內宅,對其他的地方并不熟悉,她又該往何處去呢? 而最大的問題,便是她身上并沒有戶籍和路引,能僥幸一次,卻不一定能僥幸第二次……此番出逃到底倉促了。 南枝想得出神,不知不覺身上已烘得半干,她索性攬了被子,躺在木板床上,看著艙頂發呆,船身隨著水波搖來晃去的,置身其中久了,便有種漂泊無依的眩暈感。 外頭原本還有些喧鬧,漸漸地隨著夜色深濃,人聲漸小,而后歸于平靜,南枝卻輾轉反側了大半夜,始終困意全無,不知挨到了何時,才迷迷瞪瞪地睡了過去。 夢中好像很吵,她被藏在柜子與墻的縫隙間,聽著外頭官兵的喝罵,婦孺撕心裂肺的哭喊,亦或是一聲猛然的驚喊,或是瓷器墜地的聲響,驚得小小的身子猛然一顫。 她怕急了,卻不敢哭出聲,躲在那狹小的縫隙里,無聲地落著淚。 很快她聽到一個熟悉的聲音,她記得很清楚,是她的婢女羅袖,她出賣了她——“官爺,人就藏在這兒,求求您放我一命吧!” 很快房門被人撞開,官兵窸窸窣窣地進來,對這屋子進行搜查。 她也未能幸免,很快便被從櫥柜后面拽了出來,一股蠻力將她摜到了地上,此時,將她藏起來的奶娘卻沖到那官兵面前,抱著自己轉頭對那官兵哭喊:“求求你別抓我的女兒!” 那個時候的南枝還太小了,她只是怕急了,窩在奶娘懷里,驚恐地看著那些闖入的人,她不明白為什么奶娘會將她稱作女兒,不明白為什么這些官兵會闖進來,這般地欺負她們。 父親呢?二叔、三叔……還有哥哥們,他們為什么都不攔著,他們哪去了? 可沒等她想明白,便有一股熱血濺在臉上,她眼睜睜地看著奶娘倒在了血泊里,頸間的血汩汩流著,后來她被拽起來、推走……魂靈卻仿佛還愣在那兒,看著那大片的血紅和死不瞑目的奶娘…… 直到后來她才明白,原來那一夜奶娘將她的親生女兒推了出去,頂替了自己,她才保下了她這條命……她們都是為她而死的。 “主子……” 齊敬堂立在昏暗的船廂里,神色陰沉,他一抬手,打斷了圓石的話,朝門外看了一眼,示意到門外等他。 圓石只好退了出去,臨走前掃了一眼還是在熟睡的南枝,心中不禁替她捏一把汗,主子自得知她失蹤的消息,憂心如焚,一路馬不停蹄地趕到京兆尹府、酒樓、碼頭,直到此處…… 幾近奔波了一整夜,甚至不惜與瑞王鬧出齟齬來,生怕是被人藏匿起來,哪知就是這位主自己偷偷逃了,眼下竟還有心思入睡…… 圓石嘆了口氣,默默將門帶上。 齊敬堂坐在了床沿上,目光一寸寸掠過她細長的眉,濃長的睫毛,鼻骨,再到微微張開的唇瓣…… 好像那一刻,懸了一整夜的心才終于安定下來,床上之人似乎被什么噩夢魘著,細眉緊緊蹙著。 齊敬堂伸伸手,本能的想要替她撫平,卻終究顧忌著還在滴水濕透的衣袖。 他收回了手,只是沉默地看著他,不自覺地會想,她在做什么噩夢呢?是夢到自己把她抓回府了嗎……沒良心的丫頭。 圓石見自家主子從艙門走出來,忙上前回稟完方才被他打斷的話:“主子,回京的船都已備好,可要帶著南枝姑娘連夜趕回?” 齊敬堂的臉色仍然很冷,像是日光照不進的冰層:“不必,你去找船主,將隔壁的艙房騰出來,我今夜要住?!?/br> 齊敬堂說完又轉頭往門里看了一眼,里頭光線昏暗迷蒙,只一個模糊的身影掩在被子底下,他勉強按住心中的怒氣,轉了身。 作者有話說: 定在周五入v,所以昨天那章就改成4000字的了,昨晚7點前看的寶貝可以重新看下上章,大多數寶貝應該看的都是更新過的~ 第22章 馬車 南枝是被一陣嬰啼聲驚醒的,她睜開眼,見稀薄的日光從小窗外透進來,小小的艙室里,有一種厚重的潮濕感。 她起了身推開小窗,河面上霧蒙蒙一片,隱約聽到幾聲水鳥的鳴叫,卻隱在白霧里,什么都看不分明。 一陣潮濕的水氣撲面而來,南枝忙將小窗掩上,推門同船上的伙計要了些飯食,那伙計明顯比昨夜恭敬許多,但南枝卻并沒有多想。 接過飯的時候,順便打聽了一下行程,才知此時已出了京城,而這艘船最終會停在河間府的興濟縣。 南枝道了謝,回到艙室里,心不在焉地吃了幾口飯,便開始打算接下來的行程,她算了下如今身上還剩的銀錢,以及可以變賣的細軟,其實已然足夠了。 只是眼下最大的問題便是沒有戶籍和路引,眼下還在北直隸境內,查的不算嚴,但是若想出北直隸只怕很難。 南枝想通了這其中的要害,知道現在的當務之急并不是南下,而是要想辦法弄好這些能證明身份的文書。 因此在船最終??吭谂d濟縣的時候,南枝下船后并沒有再如法炮制地繼續乘船南下,而是向同行的路人打聽了一下較為可靠的客棧,準備暫時落腳在這里。 這客棧人并不算多,她進去時,見到掌柜正拉著一人衣袖,同他爭執著什么。 南枝走進去說想要住店,掌柜只好暫時中斷爭執,潤了潤毛筆,預在冊子上登記,另一手則朝南枝伸過來:“戶籍?!?/br> 南枝愣了下,她倒是沒想到就連住客棧也需要戶籍,只好抿了抿唇,從懷中掏出那早已被雨水泡得模糊的放籍書,同那掌柜道:“煩請掌柜通融一下,我本是要南下探親,怎奈路遇大雨,文書盡數都濕透了,便只好落腳在這里,準備明日便去官府補辦……” 她說著也想同那晚一般,往掌柜袖中塞銀子,那掌柜卻眼疾手快地抽回袖子,同她擺了擺手,已是趕他走的架勢:“這忙我可幫不上,快走快走!府衙每隔幾日便會來核查,屆時若出了紕漏,我這生意還做不做了!” 南枝不意,如今朝廷的戶籍制度竟落實得這般嚴準,就連銀子也不能行這個方便,便只好轉了身,準備今夜先去外頭找個破廟湊合一晚。 卻哪知剛走出幾步,恰巧聽到掌柜與那男子的爭執之語,聽出與那掌柜爭執的人乃是這家客棧的廚子,眼下家中生了急事,要請假回鄉幾日,而這客棧的另一個廚子也早早地在半月前便辭了工,眼下沒了人手做飯,老板便只好拉著人不肯放。 南枝想了想,還是一鼓作氣地將身轉了回去:“掌柜的若缺人手,不若我留下替您張羅兩日,工錢多少都無妨,只求個可以落腳的地方?!?/br> 掌柜的抬眼上下打量了下她,很是懷疑的語氣:“瞧你一副書生打扮,你們讀書人不都講究什么遠庖廚嗎?” “不瞞掌柜的,我家中世代經營酒樓,手上是有些廚藝,不過我家父總覺商賈為末流,便供我讀書,只是我大約沒什么天分,怕是此次回家依舊要繼承祖業了?!?/br> 那掌柜聽她所言,這才信了幾分,他一時半刻又的確找不來人手,想了想,又試了試她的廚藝,很是驚喜,終究答應了南枝。 南枝僥幸得了個落腳的地方,雖屋舍簡陋,但能遮風避雨已是滿足,也知這不是長久之計,于是第二日南枝便打聽到了縣里的府衙,準備以丟失的名義,看看有無辦法來補辦戶籍和路引。 然而結果卻讓她大失所望,官府登記后,只會替她開一個暫時性的文書,而若要真正補辦戶籍,則需將登記在冊的情況發回原籍詢問核對,確保無誤后才會補辦。 且不說南枝耗不起這個時間,單是發回原籍詢問這一項,無論是家鄉蘇州或是京城,都是走不通的,保不齊還會立刻被發現蹤跡。 南枝正有些失魂落魄地往回走著,忽瞧見墻角蹲著個七八歲的小乞丐,盯著自己手上一個勁地瞧,南枝看向手中的油紙包,那是她早上剩下來的素包子。 她瞧那小孩可憐,同他招了招手,將手中的素包子遞給他,那男孩接過包子,只饞得咽了咽口水就揣進懷里,并沒有吃。 南枝問他,他便說底下還有個很小的meimei,他身子壯,還能再頂幾天,meimei卻快要餓死了,南枝聽得心疼,只覺這樣小的孩子就這般懂事,她便拉著他又去街上買了幾個rou包子,和一些銅錢一并塞給了他。 小乞丐連連道謝,拿起個包子狼吞虎咽起來,又將剩下的錢和包子嚴嚴實實地藏在懷里,像是生怕被人搶了,他正要往回趕,卻又咬了咬牙跑了回來:“大哥哥你是想辦戶籍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