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吾不禁,長夜未明 第214節
張行簡頷首:“這算什么名士?!?/br> 沈青梧:“還不如我呢?!?/br> 張行簡彎眸:“還不如你呢?!?/br> 他一直輕輕快快地鸚鵡學舌,順著她說話,聲音好聽語調帶笑,不氣不惱情緒穩定,沈青梧被他影響的,慢慢冷靜了下來。 冷靜下來后,沈青梧頗為心虛:她當場發火,沒有攪壞他的計劃吧? 張行簡看一眼她偷望的眼神,便知道她在想什么。 他笑著搖頭:“無妨。我對他家這一代的掌權者,本也十分失望。是老師名單上列了此人,我才來看看。如此一見,果然我早年的判斷無錯?!?/br> 沈青梧問:“那……我們就這么被趕出來了?” 張行簡眨眼:“對呀,我們就這么被趕出來了?!?/br> 他攤手,蹙眉為難,眼中卻帶戲謔地笑:“你該不會不服氣,覺得打得輕了,還想繼續打吧?” 沈青梧哼一聲。 沈青梧道:“打得自然輕了。但是打他臟我的手,算了?!?/br> 她不安地問張行簡:“那我們就……離開此城,出城去?” 張行簡笑瞇瞇:“對啊,只好出城去其他地方了?!?/br> 沈青梧唇角微抽,沒忍住上揚的弧度。 她看他這樣閑雅溫柔的模樣,又一路鸚鵡學舌語調藏著調皮……哎,好想親一親他。 沈青梧已習慣自己隨時會對張行簡生出的喜歡之情。 這種情緒總是燙得她周身發麻,她漸漸意識到這代表著什么……她只是仍在感受,思忖,怕自己判斷錯誤。 沈青梧跟上張行簡,問:“你真的不生氣?原本還說在此地一起過端午,如今被趕出城,我們可能得在野外過節了……” 她算算路程,接下來四五天的路,都會在荒野地行走。 張行簡想要的端午節,自然沒有了。 張行簡回神:“嗯?你以為我在乎端午?唔,錯過就錯過,也沒什么……” 他有些心不在焉。 東京那邊好久沒來信了,沈青梧猜他在擔憂,便也沒多話。 然而張行簡笑著和她說:“趁著天亮被趕出城前,我們還有一晚上時間可以在城中逛一逛?!?/br> 他直白道:“梧桐,我不在乎身處何方過節,我在乎的是你和我在一起?!?/br> 他輕聲:“自天龍二十五年初的上元節,我與你再沒有一起過節,有些可惜?!?/br> 他越這么說,沈青梧越為即將錯過的端午而不安。 他只笑了笑,牽著她的手走入人群。 沈青梧很快淡定下來。 他既然說不在乎,她就當他不在乎。 今夜陪他一起玩,也算讓他盡興。 -- 燈火漫天,街頭熱鬧,建了一半的游龍大船停在岸邊,還有很多彩燈做了一半,堆在路旁。 張行簡和沈青梧穿梭人流。 他們站在圍滿了人的雜藝團前,聽著敲鑼打鼓聲,看他們表演完一口噴火節目,開始向圍觀百姓征收錢財。 銅盤到沈青梧面前。 沈青梧朝里丟了幾枚銅板,回頭問張行簡:“你知道怎么做到的口噴火嗎?” 張行簡:“人家不是說,生懷異能嗎?” 沈青梧一愣:“你真信了?” 他正兒八經:“為什么不信?不然人怎么能噴火?會燒死人的啊?!?/br> 沈青梧:“……” 她欲言又止,一臉糾結地看著這個天真傻公子。 她同情地看著他:養在古宅的小郎君,連這種騙局都相信。她該不該揭穿真相…… 張行簡目中忍笑。 他故意逗她,看她如此糾結。他欣賞夠她那冷淡面上偶爾流露的情緒,正要告訴她自己哄她的,就見沈青梧抬頭,漆黑眼珠盯著他。 沈青梧:“你被騙了,這都是騙局,專用來哄你這樣的傻子的?!?/br> 那正逡巡收錢、高興叫唱的雜藝團一伙計,斜著眼氣憤地向這位娘子看來:“……” 這位娘子對旁人的注視渾然不覺,她的目光,只凝視著和她一道的那位好看得有點娘的青年。 好看得有點娘的青年,張行簡正迎視沈青梧的目光:“……” 他心里僵一下,沒想到沈青梧這么殘酷——她以為他被天真謊言欺騙時,她選擇的不是維護那童真,而是揭穿真相,讓他難堪。 沈青梧語氣平平,但張行簡就是聽出她語調的那抹不懷好意:“人家是做了手腳,用幻術做了個障眼法,才騙住你的?!?/br> 瞪視沈青梧的雜藝團伙計,快被她氣死。 張行簡面上做驚訝狀:“不可能吧?” 沈青梧:“你就是被騙了?!?/br> 她眼中生起興奮光,她饒有趣味——她喜歡看他落敗,喜歡看他被欺負,被欺騙。 張行簡心里暗罵她的惡趣味。 他口上溫和:“我不信?!?/br> 沈青梧更加幸災樂禍:“是真的。你被騙得好慘哦?!?/br> 張行簡反問:“那你能說出他們怎么做出的騙局嗎?” 沈青梧一怔。 她道:“我不是說了,他們會幻術?!?/br> 同樣殘酷的張行簡便告訴她:“這世上沒有幻術,你被騙了?!?/br> 沈青梧瞪視他——她當然知道沒有了!她只是確實不知道雜藝怎么耍的而已。 而一直持續瞪視兩人的雜藝團收錢伙計,快憋出內傷。 表演重新開始前,這伙計忍不住跟自己的同伴抱怨:“那對男女!對,就是那個特好看的男的,還有他那個子很高的妻子……那兩個是來砸場子的吧? “我一路收錢,聽他們討論得熱火朝天,他們附近的人都伸長耳朵聽他們說話。他們說咱們是騙子,還要揭露咱們!真要讓他們成了,還有誰看咱們表演啊?!?/br> 有人出主意:“你路過他們時,使個絆子,把他們轟走得了。你不是說自己武功很不錯嗎?” 那伙計漲紅臉:“也不知道為什么,我每次路過時要給他們一點顏色看看,不是腳軟就是腿抖,還有一次差點把銅盤扔出去……真有點邪門了?!?/br> 于是沒有上場表演的同伴,都偷偷看那對男女,紛紛眼前一亮—— 好生俊俏的一對人。 若是沈青梧得知他們對自己的評價,必然開懷。但她不知,她此時正認真和張行簡吵架,越吵越火氣大—— 沈青梧:“你這人怎么冥頑不靈?” 張行簡攤手:“我看不到證據嘛?!?/br> 沈青梧:“證據會擺在你面前讓你看?!你是傻子嗎?” 張行簡見周圍百姓耳朵伸得長,他心中羞赧,不想和沈青梧吵下去了。 見她快被氣瘋了,張行簡見好就收,不動聲色地試探出自己的目的—— 他輕聲:“你想說服我這是騙局,他們要圍觀百姓配合表演時,你踴躍登場。身在其中,是真是假,你不就清楚了,也能說服我了?” 沈青梧僵住。 她是不愿與旁人打交道的。 她龜縮在自己的世界中,怡然自得,怪里怪氣。她不稀罕陌生人的好與壞,長久的失敗交流,她早已不喜歡與人打交道了。 曾經張行簡教過她與人說話。 她學了學,發現很累,很快無聊放棄。而張行簡本就不是一個稱職的老師,學生不努力,他樂得輕松。 而今、而今…… 沈青梧只喜歡和張行簡說話罷了——因為沒有人像他這樣會聊天,沒有人能總是聽懂她的意思。 所以,沈青梧拒絕張行簡:“你想當被人哄騙的傻子就當吧,我才不要上場配合別人?!?/br> 她的拒絕很正常。 張行簡莞爾,笑而不語。 他從來不逼迫她做什么,改變什么。只是給她個機會試一試,她不愿意,便罷了。 于是鑼鼓聲中,新的表演開始,壓過了二人的聲音。 沈青梧和張行簡站在人群中,專心看雜耍。 沈青梧耳邊氣息溫熱。 張行簡湊到她耳邊,與她說話:“梧桐,你聽得到我聲音嗎?” 沈青梧敷衍“嗯”一聲。 她烏黑眼珠子專心盯著表演,渾身肌rou緊繃,僵硬得充滿警惕。她生怕張行簡舊事重提,又蠱惑她去配合雜耍表演……那她就要動武力收拾他了。 張行簡在她耳邊溫溫和和:“梧桐,我突然想起來一事——你生辰是什么時候???” 沈青梧在腦中絞盡腦汁想著怎么拒絕張行簡,沒想到他開口問她生辰。 她格外茫然地扭頭,看他。 嘈雜鑼鼓聲、曲樂聲烘托出喧嘩氣氛,而沈青梧不懂張行簡怎么想起這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