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吾不禁,長夜未明 第108節
長林興高采烈:“張二娘子和張家幾個年紀大的長輩已經在前日進東京了,好些大臣前去探望,孔相去躲病了。哼,那個少帝倒是好心,還送了些賞賜,說什么委屈愛卿了?!?/br> 長林:“少帝還跟二娘子打聽你的動向,二娘子說不知,少帝松口氣?!?/br> 這些消息,都是昨日快馬加鞭、累死三匹馬送來的最新消息。張行簡不入東京,想處理東京的事,本就如此繁瑣。好在,事情終于有了不錯的結果。 起碼這個年,張家是能舒舒服服過去的。 張行簡披衣坐在窗下翻看新的送來的卷宗,他道:“孔業無法壓制少帝,少帝嘗到了權力的滋味,開始難以收斂。少帝自然怕我歸朝,怕重新回到以前被壓制的現狀……而帝姬不歸……” 他微皺眉。 他暗想博容是否做得太好了,好得超乎他的預判了? 博容竟然毫無心理壓力就能接受與李令歌周旋,不讓李令歌回歸東京……再加上博老三身死之事,孔業追殺張行簡之事…… 張行簡將卷宗扔到案上,斂目沉思。 他想他的目的是幫博容掩埋身份,幫自己爭權,讓孔業翻不了身,徐徐圖之后,除掉少帝,從皇室中扶持新的皇帝登位…… 博容的目的,真的和他一樣嗎? 博容似乎從來沒說過,他的目的與張行簡一樣。博容似乎從頭到尾,只是默認、默許…… 張行簡以手捏眉心,良久不動。 長林:“郎君?” 張行簡輕聲:“長林,你說——若是沈青梧拋棄我,毀我前程與計劃,將我贈予她的好全不作數,明知我待她的心,她依然選擇視而不見,她不相信我相信別人,用決裂手段拋棄我報復我,毀我望想毀我情毀我愛……我會如何是好?” 長林驚訝。 長林半晌支吾:“屬下不知……但以郎君的脾性,最慈善的做法,也是自此心死,不再與她有絲毫往來了吧?” 日光從窗欞縫隙中探入,落在張行簡仰著的頸間雪白喉結上。 張行簡輕輕“嗯”一聲。 張行簡道:“我自認我脾性不錯,多忍少惡,但再喜愛一人,經歷過于狠絕的手段后,我也會放棄。那么,博容為什么就可以對李令歌的過往行徑視若不見,與她和平相處那么久仍相安無事?” 他喃喃自語:“是我看輕了感情的分量?是我仍不如他心胸寬大? “還是說……” 長林追問:“什么?” 張行簡不語。 但他心中在自問——還是說,博容騙了他?博容有自己的目的自己的想法,不過是在利用他張行簡,來達到這一目的? 可是,博容想做什么,又能做什么?博容說的關于過往的話,有幾句真幾句假? 李令歌當真可悲,李明書當真殺人,張家父母……真就死得那么無辜? 張行簡嘆口氣。 他判斷不出來。 他判斷不出來的原因,是他無法模擬博容的心情,他不知道家破人亡心如死灰是什么感覺,他不知道一個人在經歷那種過去后還是不是一個正常人…… 張行簡能做的,僅僅是提防著一切,保護好張家,保護好沈青梧。 博容計劃什么他都無所謂,他相信自己足以應付,他唯一需要多費心的,是如何讓沈青梧與那些事都無關;博容對沈青梧稱不上好,但張行簡會讓沈青梧知道,什么才是真正的好。 長林低頭思索著郎君的話是什么意思,一陣細索腳步聲從耳邊過去,因這幾日常聽到,他并未注意。 卻見那閉著目仰臥在太師椅上沉思的郎君驀地睜開眼。 張行簡手扶在窗緣上,身子向外微探,微笑:“梧桐!” 清晨微光,衣袍展揚。沈青梧回頭,看到一個俊雅風流的郎君倚在窗邊含笑,眼睛像月光穿透湖水泛起的漣漪柔波。 張行簡另一手向長林擺了擺,做手勢,示意他可以離開了。 長林見郎君滿心滿眼都是沈青梧,十分不是滋味地離開前,回頭偷看,見沈青梧三兩步就跳到了窗前,隔著窗看他們郎君。 長林心中稍有安慰:至少沈青梧對他們郎君態度雖然不怎樣,卻是一貫迷戀得很。 沈青梧站在窗下,看著張行簡:“叫我做什么?” 他笑著問她:“大早上的,你去哪里?” 沈青梧淡聲:“練功啊?!?/br> 沈青梧看到長林消失的背影:“你這么早就開始跟人斗心眼啊?!?/br> 張行簡掠過她話中對他辦公的“斗心眼”形容,他看著她這身干練武袍,只笑吟吟:“梧桐,你進來,我幫你重新置了一身行頭?!?/br> 沈青梧冷淡的眼眸跳了一下,那明亮的光快要躍入張行簡懷抱。 沈青梧卻又冷靜下來:“不用了。我穿女兒裝不會打架,行動不便,我還是穿這樣的衣服好?!?/br> 張行簡:“我按照你的習慣,重新置的衣服,既好看,又不耽誤你打架。你真的不試試嗎?” 沈青梧:“……” 沈青梧端詳他片刻。 沈青梧冷漠:“讓讓?!?/br> 張行簡瞬間領會,身子往旁邊挪,讓開道,沈青梧果然翻窗跳了進來。只是落腳時,張行簡不動聲色地湊過去,輕輕抱住她腰,將她接進來。 沈青梧:“……” 她看他這多余的動作,眼神寫滿了:什么意思???我都跳進來了你在干嘛? 張行簡一臉平靜地抱著她腰,低頭給她整理衣襟:“情難自禁,想抱一抱你。你多擔待擔待?!?/br> 沈青梧:“……” 沈青梧:“這就是飲鴆止渴吧?你在床上不行,在床下便想動手動腳,靠一些無所謂的動作才發泄?!?/br> 張行簡微笑:“你就這么認為也無妨?!?/br> 沈青梧自己用他給的借口找出一套邏輯,便理解了他近日總是想靠近自己的行為。 真是可憐。 真是讓人費解。 世人男子竟然控制不了欲。 沈青梧:“你這奇怪狀態需要多久?” 張行簡輕笑:“嗯?梧桐已經厭煩了?” 他拉著她的手向里屋走去,輕言細語。沈青梧蹙著眉,知道自己不是厭煩,是覺得奇怪……從來沒有這樣過,不能理解這種親昵。 她也有想靠近張行簡的時候,她從來不掩飾。 但都沒有像他這么頻繁…… 再這么下去,她感覺自己會越來越不對勁…… 沈青梧惡聲惡氣:“你快把你這破毛病治一治?!?/br> 張行簡攤手:“我也沒辦法?!?/br> 張行簡不想與她談什么欲,生怕她直接提出去榻上,他不知該如何拒絕。他帶著她,看他新給她置辦的女兒裝。 沈青梧一見之下雙目晶亮,忘掉了煩惱,愛不釋手地坐在榻上抱著衣服撫摸許久。 張行簡湊到她耳邊:“袖子并不是很寬,雖是長裙,卻沒有曳地。長裙四角也用流蘇擋住,不讓裙裾飛得太厲害……” 他又變戲法一樣,拿出幾根花花綠綠的繩子,望著她笑:“我還學了幾招梳辮子的法子,保證你打架時,頭發不會散開,不會影響你……” 沈青梧驀地撲過來,一下子抱住他,將他壓到了身下。 沈青梧面容緋紅,激動得說不出話。 張行簡撫摸她那粗硬發尾,溫聲:“這其實不是很難。而且世上也沒有那么多的架需要你,你穿女兒裝,影響不到什么?!?/br> 沈青梧垂下眼:“可若是不打架,我能做什么呢?” 張行簡一怔,不知道她的意思。 沈青梧:“那沈青梧就真的一點用都沒有了?!?/br> 穿上女兒裝,打架會不方便,她最好安安靜靜的;脫下漂亮衣服,她會是威武的沈將軍,受人尊敬。 張行簡慢慢道:“怎么會一點用都沒有? “你可以有很多不同的身份,任何一個身份都不是完全的你,暫時拋下那個身份,也不代表你一無是處?!?/br> 沈青梧:“我不是沈將軍了,還能是誰?” 張行簡躺在榻上,伸手揉著她冰涼面頰,彎起眼睛淺笑:“你是我的梧桐啊。 “我的天下第一的梧桐?!?/br> 沈青梧趴在他身上,被他兜著面頰,愣愣看他這樣笑。她身上如過電,酥酥的神魂震動的感覺讓她整個人忍不住顫抖一下。 他眼睛里只倒映著她。他這種眼神,這種眼神…… 她說不出這種感覺。 她只是第一次覺得,張行簡叫她“梧桐”,不是那么的難以接受。 沈青梧低頭,親上他脖頸,咬上他頸上rou。 張行簡一聲悶哼,抱緊她腰身。他被親得出了汗,忍不住推她:“梧桐,起來?!?/br> 沈青梧:“你不是就要這樣?” 張行簡咬牙:“……誰告訴你我對你好一點兒,就是向你求歡的意思了?你看看場合看看時間,你覺得合適嗎?” 沈青梧:“你不是向我求歡你在做什么?” 張行簡微噎。 他半晌笑:“是約你,月上柳梢頭……不是此時的意思?!?/br> 沈青梧了然。 她正想問他行不行的時候,張行簡一把捂住她嘴,避免她繼續惹他尷尬。 他摟著她從榻上坐起,道:“我們先看你的新衣服吧?!?/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