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吾不禁,長夜未明 第78節
威武的沈將軍自然不可能被山賊放倒,可是威武的沈將軍沒有腦子又沖動,他……不可避免地擔心她弄不到博老三的信息。 此時此刻,張行簡仰望著沈青梧。 他甚至有些生氣。 他按捺下自己所有的情緒,在她夾著他腰的修長腿肚上再次拍了拍,示意她下來。張行簡溫聲:“我們回家再說?!?/br> 回家? 沈青梧想起來她要做什么了。 她要療傷祛毒! 她這種狀態,再多走一步,都是對身體的傷害呢。 沈青梧急急從張行簡懷中跳下,張行簡以為她愿意跟自己走,他矜持地伸手來拉她。 沈青梧湊過來,在他臉上輕輕親一下。 臭烘烘的氣味難以言說。 張行簡的臉卻微有薄紅。 他鎮定不語,就見這個沈青梧一下子飄開,讓他愕然沒抓住。沈青梧把她懷里包著的一塊破布丟給他,人就向外奔去。 她很急切:“我還有事,你先走吧?!?/br> 張行簡:“等等,你給我什么?你要去哪里?” 他抓著手中包著的東西,向外追沈青梧。沈青梧整個人走得非常搖晃宛如醉鬼,更讓他擔心??伤歼@樣了,行走仍是很快,讓張行簡沒抓住她。 張行簡看著她直奔的方向,眸子一訝,微怒:“沈青梧,你往哪里去?你看清楚了沒有……” 她直奔的地方,是一幢三層小樓,樓中燈火已經徐徐點亮,樓外卻低調的沒有掛任何旗桿旗幡。樓上木匾著正兒八經寫著“春風一度”幾個字,生意卻寥寥。 沈青梧的直入,讓樓前的兩個龜公都怔忡了一下。 然后緊接著,他們看到一個面白文秀的郎君走了過來。 兩人面面相覷。 張行簡蹙著眉,站在樓前,朝里面的燈火通明瞥了一眼。 兩個龜公打量著他:此樓是小倌館,孝敬于一些貴族娘子。尋常時候,大多女子礙于閨訓與禮數,從不來他們這種地方,路過也要嗤之以鼻,走得飛快。 今夜,一名臟兮兮的女子昂首進去,已經很稀奇。 更稀奇的是,這位清雋無比的郎君,也出現在他們樓門口。 這位郎君目染輕愁,沈腰潘鬢,潔凈秀頎的氣質更是好得樓中頭牌也比不過。這樣的郎君,看著不像是好男色,莫非是家道中落,自薦枕席? 看他衣著粗陋簡單,與氣質不符,家道中落的猜測不無道理。 兩個龜公暗暗點頭,心中已經飛快琢磨著如何說服這郎君留在他們樓中當頭牌。他們還未開口,張行簡就抬步向樓中走去。 張行簡進入樓中,抬眼觀望四方,尋找沈青梧蹤跡。 一聲咳嗽聲響起。 張行簡回頭,非常自然地拱手向老鴇行禮,溫和十分:“先前進樓的那位娘子何在?我與她是一道的?!?/br> 老鴇眼亮。 她還沒開口,一個扭扭捏捏的牛郎便奔來,在她耳邊嘀咕:“嬤嬤,我能不能去伺候那個娘子???” 這牛郎看著年紀很小,面敷薄粉,有些警惕地看眼張行簡,生怕張行簡搶走了他的位置。他和老鴇哀求:“樓里都沒什么生意,平時來的女子不是老,就是丑,再就是胖。我都好久沒見到美人了……” 老鴇:“我怎么沒看出那娘子美?” 牛郎:“雖然衣著臟臭,臉上也盡是土,看著不起眼??墒俏医涍^多少女子,我自然一眼看出她那塵土下細膩的臉蛋……” 張行簡咳嗽一聲。 老鴇和牛郎不知道他咳什么,疑惑看他。 張行簡無奈:“兩位見諒,你們說的,應該是……家妻?!?/br> 二人瞪大眼。 張行簡正要說服他們,另一個牛郎興沖沖地跑過來:“嬤嬤,嬤嬤!我問那娘子要不要人伺候,那娘子很高興地說‘還有人伺候呢,來吧’。嬤嬤,讓我去伺候吧!” 先前的牛郎急了:“什么?明明是我先看上的?!?/br> 兩個對郎對視一眼,一起扭頭往樓上跑去,異口同聲:“誰搶到就算誰的?!?/br> 老鴇:“……” 她懷疑的眼神放到張行簡身上,張行簡對她微微一笑,溫聲:“內人有些搞不清狀況,在下去看看便好?!?/br> 老鴇:“呃,你們若真是夫妻,夫妻矛盾,我們自然不好多管。但是我們這里畢竟是風月場,我要他們回來也不好,你娘子那確實,可能,大概……天生麗質……” 張行簡溫和:“自然,不會壞了樓中規矩,讓嬤嬤為難?!?/br> -- 沈青梧迷迷糊糊進了這幢燈火通明的樓,沒人攔她,只是一路上有人眼神怪異。 而沈青梧早就習慣旁人眼神的怪異,她壓根不當會兒事。 她以為這是一家酒樓,在樓中找了一隔間推門進去,依然沒人阻攔。而是終于有人反應過來,問她:“娘子,可需要伺候嗎?” 沈青梧想他們態度真不錯。 連小二都長得怪好看的。 怎么也有張行簡十分之一的好看了。 沈青梧囑咐人送熱水與浴桶,那搭話的年輕郎君頗為曖、昧地笑一下:“那自然會準備??偛缓米尶腿穗y做。對了,客人可有什么與眾不同的愛好,可對伺候的人有何要求?” 沈青梧:看看人家這態度。 她若不是手臂麻得厲害,若不是自己都感覺自己宛如泡在熔漿中,大腦已經不會思考。她是愿意認真回答旁人的問題的。 此時她只言簡意賅:“要最好看的?!?/br> 問話的牛郎見她“砰”一聲關上門,雖失望,卻了然。誰來他們樓中,都想挑最好看的。 這娘子看著不太有錢,卻相貌出色。想來樓中魁首是愿意為了這份美色,而屈尊前來的。 -- 于是那沈青梧的房門外,兩個牛郎都快要為此打起來了。 他們一人端著一壺陽羨茶,一人端著一盤獅蠻栗糕。張行簡與老鴇上樓,便見他們暗斗得不可開交——你絆我一下,我推你一把。 老鴇青筋直跳。 那兩人吵:“說要最好看的,我才是!” “我才是!” 張行簡目光閃爍,從只言片語中大略猜出這誤會重重的緣故。他嘆口氣,走上前,站到兩位吵紅臉的郎君身后。 他施施然抬手,燭火下修長的手腕鍍著一層光,好看得老鴇也失魂。 老鴇想家中有夫如此,誰會想不開來自己這種地方?但也不好說,也許這位郎君中看不中用,也許家中再好看的郎君看久了,也會被厭煩…… 老鴇正唏噓,就目光一瞠,看那郎君漂亮的手抬起,在兩位牛郎后頸上一劈。 張行簡向旁邊閃開,又動作分外優雅地端過了快被兩人摔下去的一茶一糕。他不動聲色地踹了一腳,讓兩位牛郎倒下時,沒有撞到木欄或木門,驚到門里的客人。 張行簡嘆:“在下不得不如此,請兩位見諒了?!?/br> 老鴇:“你你你……” 張行簡:“外面有人,替我付賬?!?/br> 老鴇平復下心情,見張行簡端著茶與糕點就要推門進屋。她為了樓中信譽,不得不勉強掙扎:“你夫人說要最好看的……” 張行簡回頭,疑惑看人。 他的皮囊確實很有迷惑性,聲音又這般不急不緩:“嗯?在下不是最好看的嗎?” 他對自己的皮相心知肚明。 從小到大,他其實很少享受到相貌的好處。 記入張家嫡系,靠的是他與張容氣質的相似,以及他的心機。 張文璧全身心地教導他,又從來對他疾言厲色,不許他仗著相貌就如何引誘旁人。他與家中侍女笑一下,他衣裳穿得不嚴實些,都要被二姐要求反省。 二姐生怕他懶散的性格放縱后,造成不可挽回的結果。 在遇到沈青梧后,在總是被沈青梧目光灼灼地盯著后,張行簡才意識到,容貌有時真的很重要。他的皮囊帶來的好處,在沈青梧這里,發揮得淋漓盡致。 盡管有時,他不太喜歡這種發揮。 ……沈青梧透過他,看到的不是博容,就更好了。 張行簡隨意地想著這些,又將這些拋之腦后。他推門進入屋中,準備去伺候那不知出了什么毛病的沈將軍。 -- 沈青梧閉著眼,心神沉下,盤腿靠墻坐于榻上。 她引導著自己體內真氣的流動,慢慢疏導著氣脈的運行。她審視時,能發現哪些地方不正常,便要將那毒繼續往手上逼。 左臂不只麻,已經有些痛了。 沈青梧額上盡是汗,面容guntang。流下的汗水浸濕她衣容,燭火下,光輝幽暗。 她聽到有人推門進來。 應當是伺候的人,放下水與浴桶,就會離開。 沈青梧沒有睜開眼,但也提防著周遭的動靜。果然,那人進進出出出好幾次,提著木桶在地上磕擦,又將茶點放下。 從頭到尾,伺候的人都安靜而賢惠,考慮得面面俱到。 待她逼完毒,她就可以好好享受這些了。 這么懂事的人,真想帶走……不行,張行簡還在等著她呢。 待她好起來,她要和張行簡大戰三百回合。 沈青梧腦中思維斷斷續續,因外人在身邊走來走去而不能精神全部集中。她身體疲憊,不愿睜眼,便只祈禱這郎君既然如此懂事,那見到她不搭理,就應該更懂事地關上門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