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吾不禁,長夜未明 第77節
郎君看著如此蒼白,清薄。 張行簡看眼長林。 長林:“三郎,那些山賊果然偷窺。他們毛手毛腳想動手,被我嚇跑。他們是不是猜到你是張家三郎,是、是……博容的弟弟?” 張行簡淡漠:“恐怕不止如此?!?/br> 長林不明白這個“不止”是何意,他等著郎君的下一步安排。 張行簡慢慢說:“一切得需要沈青梧回來,我才能確定?!?/br> 長林頷首。 他道:“郎君放心,太守想搭您的船,進東京當大官呢??准液退粚Ω?,你和他又是同門,他早就等著討好你……這次討伐山賊,那陳太守格外積極?!?/br> 張行簡靜而不語。 長林看他好幾眼。 長林:“郎君,你到底什么時候與我離開?你真的不打算恢復名譽,重回朝堂了嗎?少帝如今對孔業可是有很多不滿……帝姬又不在,這不正是最好的歸朝機會嗎? “你一直在這山野間徘徊做什么?” 張行簡溫和:“很快了?!?/br> 長林:“嗯?” 張行簡:“若我判斷無錯,沈青梧會活捉博老三。博老三身上恐怕有不少案子,沈青梧投鼠忌器,會考慮到博帥。她也許會提前結束假期,回益州找博帥?!?/br> 長林恍然。 他嘀咕:“原來郎君還記得這樁事,我還以為……” 張行簡含笑:“你以為什么?” 長林大著膽子:“我以為你被沈青梧囚出感情了,舍不得沈青梧呢?!?/br> 張行簡微笑:“荒唐?!?/br> 他語氣平平靜靜,不見惱,也不見驚。似乎一切都在他的預料中,似乎他對自己身處情形,當真一清二楚。 長林看著他,半晌道:“其實,若是你真的舍不得沈青梧,不如、不如……” 張行簡:“嗯?” 長林:“不如帶她一同回東京吧。她不是……對你迷戀得緊嗎?” 張行簡唇角在笑,眼中卻沒笑意:“她不會和我走的。你去吧,我再考慮考慮如今局面?!?/br> 他竟然沒否認他想帶走沈青梧…… 長林震驚,許久不敢說話。 他這粗陋的試探,郎君竟然沒否定……郎君的心事變化,讓長林惶恐不安。 希望郎君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連長林都明白張家不會接受沈青梧這樣的主母,郎君自己當年將事情做得那么狠,難道不明白嗎? 長林下定決心,他必須得帶郎君離開了。 -- 沈青梧一走便是五日。 跟著她的偽裝仆從的官兵們都回來了,沈青梧依然沒露面。 張行簡心中生焦,卻不好多說,引人懷疑。他只每日不露痕跡地打聽沈青梧蹤跡,問那胡二,可有見到沈青梧。 胡二終于露面了一次。 胡二茫然:“不知道???她不是跟你們一起回去了?可能雪路太滑,你妻子不是傻子嗎,也許……嗯,節哀,節哀?!?/br> 胡二的敷衍與惡意,讓張行簡心中有了數。 同一時間,張行簡這邊遭到山賊的許多次小小試探——試圖除掉他。 這些招術被張行簡化解,張行簡不許官兵追加行動。因為沈青梧還沒有回來,沈青梧帶著重要的信息。 這幾日,在張行簡那邊焦頭爛額頂住所有壓力時,沈青梧獨自行動。 她確實見到了博老三。 那博老三膽小無比,把自己藏在山中一洞中。沈青梧被那些山賊當傻子捉弄推下山的事,沈青梧忍下去,也是為了找到博老三的蹤跡。 她在山中小心行動,終于在一夜里,跟著胡二找到了那處隱秘的山洞,聽到胡二稱呼洞中人——“博老三”。 博老三這些年,躲躲藏藏。既不敢讓官府發現,又偏偏要當山賊養弟兄。他這好主意,實在做得太美。 沈青梧按捺下來,等那博老三肯離開山洞,她才摸進去搜查。她在里面尋到了一些書信,來不及看,便將信匆匆往懷中偷了幾份。 然而手一沾信紙,麻意竄上,她心中便一僵。 信紙上被下了毒。 沈青梧仍堅持將信帶走,偷溜出山洞。她在山路間疾走時,只希望張行簡給她的那些瓶瓶罐罐的藥,能對這毒起些作用。 -- 再過兩日。 黃昏時,沈青梧現身于山下小鎮。 她步伐沉穩,硬是忍著那趔趄,不露出馬腳。她已用那些藥與內力將毒壓制,卻因為一直和山賊躲藏,而沒時間徘徊。沈青梧終于躲開山賊的迷離陣,下了山,她想到這里有一家樓……很安靜,好像人很少。 不管了,她需要地方療傷。 沈青梧穿入巷中,加快步伐。 她轉個彎,忽然聽到前方有人叫她:“沈青梧!” 這聲音何其熟悉。 沈青梧怔愣抬眼,冷不丁看到張行簡就在不遠前方。 他看到她,目露淡淡笑意,向前走了兩步停下,看著她靜黑的眼神:“是我。我一直在找你?!?/br> 沈青梧亦迷迷瞪瞪向前跨走兩步,胡亂停下。 她拂開自己面上亂糟糟黏在一起的有些油的長發:“張月鹿?” 張行簡剛要說什么來解除她的防備,他以為他要花不少時間讓沈青梧相信自己。卻見這大膽妄為的沈青梧才不在乎什么陰謀不陰謀,她的眼睛刷一下就亮起。 難道她快死了,回光返照? 她情緒高漲:“張月鹿!” 沈青梧縱步。 這個臟兮兮臭烘烘的梧桐直直撲向前,黃昏燦亮的流光照入她眼中,跳躍不斷。 她像個搖搖晃晃剛學會走路的不知事幼童,跳入他懷中,讓他步伐晃一下,她還命令他:“抱我!” 她果然還是喜歡和山賊完全不一樣的美人。 第49章 沈青梧的狀態不太對勁。 她情緒過于亢奮。 夕陽穿過矮墻,落在巷中青石磚上。人聲寥寥在外,幾片黃葉空落落地飄如枯蝶。張行簡被沈青梧撲到,如此想到。 她身高這么高,還直接跳入他懷中。不是尋常那種跳,是整個人投過來,雙腿夾住他腰,她懸空于他上半身。 張行簡被她這么一撲,身子搖晃趔趄后退,胸口的傷差點被她這么一撲而再次裂開。 他靠著墻定住身子,不得不張臂摟住她,好防止那一晃一晃的沈青梧摔下去。 這種姿勢對于他這種一言一行有人教導的貴族郎君來說,有些羞恥。然而張行簡此時哪有空在乎羞不羞恥。他靠著墻仰頭,一手搭在她夾住自己的肌rou緊實的大腿上,輕輕拍了拍。 日光塵埃落在他那漂亮的仰起的眼睛里:“沈青梧?” 沈青梧低頭睥睨著他。 她這些天被那些山賊折騰得不輕。她偷走那么幾片紙,便被人一直追。她既想回頭反殺,又擔心因為自己的不謹慎而危害到博容,不得不按捺脾氣。 何況她還中了那信紙上的毒。 毒入五臟,她寧可用內力一次次將毒逼到指尖,也不肯丟下信紙。如今她撲到張行簡懷中,其實整個左手臂都已經麻得沒有知覺了。 整個人也飄飄然,像吃了假酒一樣。 然而她很高興。 她剛擺脫那些山賊,就遇到了張行簡。沈青梧雖然此時腦子不太清楚,甚至一度以為自己是回光返照,可是她一撲過來跳到張行簡身上,她就確定自己不是在做夢了。 張行簡身上那股清雅清靜的,既像月光又像薄雪一樣的氣味,是旁人身上沒有的。她每次聞到他身上氣息,都覺得自己置身在月光下。 月光有氣味嗎?她不知道。 但他就是有月亮的氣息。 沈青梧高興地跟他打招呼:“張行簡,你好哇?!?/br> 她還以為自己不在,他肯定逃走了。 可是他又沒走! 他總是不走! 雖然知道他是想知道博容事情的結果,但沈青梧此時確實因為他的出現而開懷。 有人看到了她! 張行簡有些擔心地看著她這有些“瘋”的狀態。 平時沈青梧冷冷冰冰,哪會一見面就不問緣由地跳過來。若是平時,她必然懷疑他出現時機的過于巧合,會豎起渾身的刺,質問他是不是又有陰謀。 誠然他沒有陰謀。 誠然他只是一直在找她,絞盡腦汁地判斷她有可能現身的任何一個位置,然后一個個尋過去守株待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