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吾不禁,長夜未明 第70節
“然后你們狗皇帝還要加稅……讓不讓人活了?他那是與民同樂嗎?他是要搜刮天下漂亮女子,陪他享樂,奉承他吧?” 苗疆小娘子后悔不?。骸拔乙膊恢滥銈兺饷孢@么亂。早知道不出門了……我阿爹也沒告訴我,大周這么亂啊?!?/br> 沈青梧道:“是因為帝姬離開了,沒人管少帝了,少帝就開始順本性而為了?” 苗疆小娘子:“什么帝姬,什么少帝?你們是誰?” 她沒有等到兩人的回答,搜尋官兵的目光已經到這邊,向這邊走來。苗疆小娘子趕緊將頭縮回去,抱著包袱鉆入一石凳下。 官兵向沈青梧和張行簡的方向走來。 官兵目光落到沈青梧臉上,再放到沈青梧腰間的刀上。這娘子什么也沒做,他竟有些畏懼,移開了目光。官兵轉頭去挑選其他美人:“你也來……對就是你,我管你有沒有夫家呢!” 沈青梧手扶在刀上。 張行簡溫和:“人太多了,你管不了所有人。最好的法子,是有人能回到東京朝堂,讓少帝收回成命?!?/br> 沈青梧瞥他。 她道:“你是指你自己嗎?” 張行簡彎眸笑:“我也可以是指帝姬啊?!?/br> 沈青梧:“可是帝姬去哪里了?她不是從不離開東京嗎?” 張行簡并未告訴她帝姬與張家的舊日恩怨,恐怕他即使告訴她帝姬與張容兩心相悅過,她也不能理解帝姬如今的心事。張行簡仍希望,沈青梧對張家事,涉入的少一些。 他見沈青梧盯著那些官兵,不想她在此時節外生枝、招惹不該招惹的,張行簡拉回她的注意力:“換個想法,如今少帝要征收新稅,百姓叫苦不迭,咱們的貨被博老三盯住的可能性更大了?!?/br> 官兵要過冬,山匪也要過冬,路過的肥羊,再小心的人,也會忍不住吧? 沈青梧若有所思,將自己的注意力從官兵身上移開,并看著苗疆小娘子將她心動的“同心蠱”帶走跑路。 沈青梧不甘:“我的……” 張行簡笑:“嗯?你的什么?” 沈青梧不自覺地追出去一步。 張行簡在后堅定地拉住她。 沈青梧抿唇。 -- 張行簡與沈青梧雇了人來搬運他們買的藥材。這些仆人,都是那位跟隨張行簡的太守的暗線,此時悄悄跟來。 張行簡與沈青梧備好了貨,連夜出城,又過一日,二人在道路邊的茶棚喝茶歇息。仆人們三三兩兩地散坐在外,看守著貨。 一個人鬼鬼祟祟地進了茶棚,叫了壺茶,坐到了兩人同一桌。 這人五大三粗,眼角有條疤,看著十分兇悍。 他注視張行簡,張行簡做著文弱書生模樣,好脾氣地躲開他的目光;他再看向沈青梧,沈青梧正托腮發呆,看著天邊的蒼鷹,壓根沒在意這人的同桌。 這個人盯著沈青梧看了半天。 張行簡一聲輕咳,無奈道:“阿無?!?/br> 沈青梧睫毛一顫,收回目光,漆黑的眼睛看向張行簡,以及桌邊多了的這個人。 張行簡文弱十分地掩袖咳嗽兩聲,向這人介紹:“兄臺見諒。我與我娘子做些小本生意,我娘子什么都好,就是、就是……有些和別人不一樣?!?/br> 這人懷疑的目光在二人之間流轉。 張行簡見他不信任,可守株待兔幾日,就遇上這么一個可疑的人,怎能放走對方? 張行簡:“兄臺是要買藥材嗎?與在下談便是,我娘子只負責運送藥材,談生意的事她不管的?!?/br> 這人:“就是說,和你談好價,你娘子給我送貨?” 張行簡含笑點頭。 這人猶豫片刻,打量沈青梧那副樣子半天,仍搖頭。他要站起:“算了……” 張行簡一咬牙,干脆一不做二不休,直接道:“兄臺若是顧忌我娘子的異常,便實在是想多了。我實話與兄臺說罷,我生就文弱,做些生意不容易,雇厲害的人又容易遭欺負,我娶了她來當我助手,是因為……你別看她看起來好像能打,其實她是個傻子?!?/br> 沈青梧:“……?” 張行簡對來人微笑:“她根本聽不懂我們在談什么?!?/br> 沈青梧:“……” 她沒想到這人竟然真的相信張行簡的鬼話,扭頭來看她是不是傻子。而她眉目一動不動,面容平靜,竟然真的讓那人懷疑其她是傻子。 這人重新坐下:“你妻子真的是傻子嗎?” 沈青梧:“……” 她想抽刀了,張行簡對她眨眼睛。琉璃珠子閃著璀璨濕潤的光,他用美色惑她,她心癢面冷。 那人又扭頭來觀察她。 沈青梧忍。 她慢慢地吊下眼,張大嘴,兩手掐腮,非常突兀地向那人扮一個青紫猙獰的鬼臉。 茶棚中寥寥無幾的人直抽氣,那人嚇得一聲“媽呀”,往后摔坐倒地。 四遭皆靜,沈青梧面無表情地扮著鬼臉:“嘻嘻,我是傻子?!?/br> 那人目瞪口呆。 張行簡忽地側過臉,躲開沈青梧冷漠的眼神,鎮定喝茶。 他肩膀抽動,心間酥麻,不敢多看她一眼—— 這么配合,這么乖巧,這么聰明,這么傻,又這么……可愛。 第46章 與二人主動交流的人,事后自稱胡二。 胡二是否和博老三認識,尚不確定。 但胡二確實對大批藥材很感興趣。 在沈青梧自證是傻子后,張行簡引著他,談了不少話。胡二想將這批藥全都拿下,不過他做不了主,需要過兩日再談。 而張行簡也保證送藥的人會是胡二眼中的“傻子”沈青梧,不會是張行簡。 一番不短的談話,沈青梧充當著她的傻子角色一動不動,張行簡則聽出,胡二對自己有些顧忌。 張行簡若有所思:為何顧忌自己?是知道自己是朝廷通緝犯,還是另有緣故? 無論如何,這批生意大概談了個數,雙方道別,胡二未露兇相,張行簡也帶著他的傻子妻子自行告退。 上了馬車,行了一段路,靠著車壁的沈青梧淡聲:“有人跟著我們?!?/br> 張行簡也從風中雜亂的聲音聽出些動靜,卻不確定。沈青梧這么說,佐證了他的猜測,他自然相信沈青梧的武力,便問道:“是胡二嗎?” 沈青梧漫不經心:“是吧?!?/br> 她看張行簡:“何必這么磨蹭?直接找到他們老巢,殺進去就好了?!?/br> 張行簡微笑:“等找到老巢,娘子再大殺四方也不遲,為夫并不會阻攔?!?/br> 沈青梧挑眉。 她質疑:“娘子?為夫?” 顯然,張行簡口中的“娘子”,絕不是“沈二娘子”那個娘子;他的“為夫”,也確確實實占她便宜。 為了便宜行事,沈青梧自囚禁張行簡,便稱二人是夫妻。張行簡懾于她的武力,不說好也不說不好,不過勉強配合她。 然而私下里,張行簡何曾會真的認為二人是夫妻? 縱有夫妻之實,卻絕無夫妻之緣。 馬車顛簸,車輪轔轔。張行簡望著沈青梧,顯然也想到了這層關系。 他笑容淡一分,語氣卻仍是輕柔的:“胡二跟著我們,自然是仍不信我們。他若真是博老三的人,這些年,他們東躲西藏,對官府本就畏懼,對出現在眼前的人本就多疑。 “既然如此,我們這出戲,便仍要做下去?!?/br> 沈青梧皺一皺眉。 她并非反對二人私下繼續假裝夫妻,她質疑的是他說她是“傻子”——沈女俠憤憤不平:“我又不是真的傻子,你讓我怎么在私下也裝傻子?” 她不說還好,一說,張行簡便想起她坐在茶棚中突然扮的那個鬼臉。 張行簡目光閃爍,嘴角微翹,一副要笑不笑的樣子。 沈青梧目光轉兇,他勉強收了自己的笑,輕聲細語:“娘子莫惱,你什么也不用做,看為夫便是?!?/br> 沈青梧便聽他的罷。 他們一行人夜里尋了一家民舍借宿,官府暗衛假扮的仆從們卸了藥材,又拉著民舍主人一起,去鎮上市集看有沒有新的貨物可買。 他們將不缺錢的行路商人角色扮得認真,胡二悄悄跟著他們晃了一圈,見那些仆人果然去市集。胡二又摸回民舍,費力地爬樹翻瓦,伏在冬日寒冷的屋檐上,聽那對倒霉商人夫妻可有入睡。 一燈如豆下,張行簡百無聊賴地坐在一張桌前,隨意地用幾顆石子充當棋子,自己下棋玩。 沈青梧抱著她的刀,貼靠掉皮的墻面而坐,冷眼看著張行簡。 好看十分的清俊郎君手指抓著一把石子,眉目如墨。他坐在這布置粗陋的民舍,也如同坐在輝煌宮殿中,只偶爾手腕抬起放下時,那鐐銬會彰顯他的處境。 燈火映照下,他下棋是真的好看,自娛自樂,十足的濁世佳公子范兒。 沈青梧看得出神。 然而……沈青梧是跟著博容學了幾年棋的。 沈青梧不提水平多好,她學習態度一貫端正。博容不求她從棋盤上學會戰術,起碼下棋能讓沈青梧靜心,控制她自己火急火燎的脾性。 沈青梧知道自己棋技一般——博容從未像夸她武功天賦那樣,夸她讀書下棋有天賦。 可沈青梧如今冷眼看著,她怎么覺得……張行簡這棋下的,好像還不如她? 她坐在這里看他,他非常隨意地支著下頜,整個人都在走神。他下一子,要停頓好久;再下一子,直接忘了上一子的落腳。一盤棋被他下的亂七八糟,沈青梧看得迷糊,都不能確定他是執黑子還是白子。 她看張行簡下棋下的,他自己都迷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