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秧子夫君是當朝首輔 第40節
只聽“撲通”“撲通”兩聲落水,寧長風抱著景泰藍也跳了下去。 十一臉色大變,幾步掠到船舷邊,可金平河長貫千里,橫不知幾百丈,放眼望去浩渺無波,人一入水就如游魚入海,哪還看得到影子。 他終于慌了,厲聲吼道:“快給我追!” “噗通、噗通——” 下屬們下餃子似的跳了下去。 水下。 數道黑影如游魚般散開,水里無聲而黑暗,間或一兩聲響動也被誤當做水流聲,鮮紅血液被稀釋翻涌而出,掩蓋在無邊的夜色下。 解決掉最后一個發現他們的黑衣人,寧長風屏氣凝神,朝岸邊游去。 上輩子他在西海海域附近執行任務十幾年,海水都不知道喝了多少,論水中作戰他說第二沒人敢說第一。 只是早春的節氣,河水有些冰寒刺骨。 不知過了多久,寧長風濕淋淋地爬上岸,轉身拉了一把幾乎要脫力的落十三和落無心。 景泰藍被凍得在他懷里直打顫。 落十三找到一處林子,飛快地生起火,對他們道:“我去找些干爽衣物來,順便通知在附近的兄弟?!?/br> 寧長風點頭,替景泰藍除去身上的濕衣,不停揉搓他的小手小腳。 后半夜,落十三帶了幾個黑衣人過來,將他們護送到了最近的一個鎮集上。 后院的門打開又關上,無聲地將他們接了進去。 寧長風守了一夜,快天明時景泰藍身上才逐漸暖和,他確定無誤后才倒頭在另一個房間睡去。 連日的追蹤已令他十分疲憊,再次醒來已過了晌午。 他是個很少做夢的人,這次卻陷在一個冗長的夢境里出不來。 夢的前半部分他在不停地奔跑,身后追著一大群喪尸,可是跑著跑著他身邊的同伴越來越少,身后的喪尸越來越多,直到只剩下他最后一人。 終于,他被喪尸咬了。 那一瞬間寧長風甚至覺得是解脫的。 可預想中的異變并沒有發生,在不斷地進化中,他對喪尸病毒免疫了。 他不知道這算是老天給他的玩笑還是饋贈,他獨自一人在滿目瘡痍的世界又流浪了十年,終于找到了喪尸培育基地,在那里發現了進化出神智的喪尸王。 寧長風十年來如死灰般的情緒終于有了波動。 他挑釁了喪尸王,并如愿獲得了和他同歸于盡的下場。 他死后,體內的能源核心迸發出強大的能量,全世界的喪尸紛紛倒地,化作黑水融進山川河流,整個星球永久陷入死寂。 而他則魂穿到了谷興村一個叫寧長風的孩子身體內,并且重新凝練出了能源核心。 這個世界落后卻安定,雖時有動亂卻不至有毀滅性的災難,他自以為身在局外,作為旁觀者過完自己短暫且平凡的一生。 卻不曾想遇到了容衍和景泰藍。 原來因果相生,只要和這個世界產生了聯系,就不可能置身事外了。 他站起身,推開了房門。 陽光灑進來,寧長風不自覺瞇了瞇眼,在光暈中看到了門口跪著的一道小身影。 這是一家鋪面的后院,落無心抱劍靠在前堂與后院連接的門上,落十三急得上躥下跳,目光頻頻朝這邊投過來,卻不敢靠近分毫。 景泰藍換了身衣裳,柔軟精貴的絲綢被他跪在地上,他挺直身子,手里的戒尺高高舉過頭頂,看到寧長風出來張了張嘴,喉嚨里一點聲音都發不出。 寧長風幾步上前,拉了他的手腕輸入一絲異能,卻沒有探出毒素。 “他們到底對你做了什么?”寧長風皺眉,按捺著火氣問道。 景泰藍搖頭,大眼睛垂下去不敢看他,艱難道:“已經好了,無心哥哥給我吃了解藥?!?/br> “我只是——只是不知道說什么?!?/br> 寧長風握著他的手一松,正欲站起身,就聽景泰藍帶著哭腔的聲音響起:“阿爹,你打我吧?!?/br> “我打你作什么?” 聽到這句話,景泰藍的眼淚沒有憋住,“哇”地一聲哭出來,邊哭邊道歉:“對不起,阿爹我不是故意騙你的,我不是小騙子,你別丟下我哇啊啊啊——” 門口落無心抱著劍的手收緊了。 落十三停在原地,滿臉都寫著糾結。 堂堂皇子在一介庶民面前如此紆尊降貴,一口自稱一個騙子,傳出去還有何顏面? 偏偏景泰藍還不許他們插手。 寧長風掃過院墻內好幾處藏著的暗哨,伸手接過景泰藍高高舉起的戒尺,轉身進門道:“跟我進來?!?/br> 房門關上,隔絕了外面的視線。 景泰藍還要跪,被寧長風抽了一下膝蓋,接著一指屏風:“去那站著?!?/br> 他便老實貼屏風站著,眼里汪著一泡淚,連日來的關押使他瘦了許多,小臉蠟黃蠟黃的,襯得眼睛更大了。 寧長風別過視線,坐下灌了一口冷茶降火。 不省心的小崽子。 過了大約一盞茶的功夫,景泰藍期期艾艾地叫了他一聲:“阿爹……” 寧長風捏著杯子的手一放,語氣不善:“錯哪了?” 除了剛見面時那幾天,景泰藍還沒有見過這么兇的寧長風,不由得縮了縮脖子,但仍然勇敢地承認錯誤:“我不該撒謊,不該對阿爹隱瞞身份,更不該一直欺騙阿爹?!?/br> 寧長風沒有糾正他的稱呼,而是掃了一眼他,不冷不熱地問:“還有嗎?” 景泰藍茫然地想了想,愧疚地低下頭:“最不該對阿爹不告而別?!?/br> 寧長風心底的氣順了一些,總算還有得救。 他放下茶盞,拿起戒尺:“過來?!?/br> 看著那根長長的戒尺,景泰藍深呼吸,在心底給自己打氣道:他連那么黑暗的日子都熬過來了,區區一根戒尺算什么! 于是他視死如歸地走過去,顫顫巍巍地伸出雙手。 寧長風一敲桌面,小崽子嚇得眼皮一跳,下意識扭過頭,小小的手掌心倒是高高舉起,一點都沒退縮。 如果挨一頓打就能換來阿爹的原諒,他求之不得。 可戒尺最終沒有落在他身上。 頭頂暖融融的,是寧長風溫暖干燥的掌心,景泰藍睜開眼,對上他略含嘆息的目光。 “生在皇家不是你的錯,貪戀好生活也是人之常情,如果非要說出一個,那就是你沒有把我當成你的家人,這令我很失望?!?/br> 景泰藍一愣,隨即拼命搖頭道:“沒有的,是阿父——他不讓我告別,他說你不會想要接受這個麻煩的?!?/br> 他一聲“阿父”到了嘴邊,又生生咽了回去,改成了“他”。 寧長風卻是一怔,他把容衍帶回來之初,的確說過怕麻煩之類的話,原來這就是他不告而別的原因么? 他正理著思緒,大腿突然被抱住了,景泰藍一邊吸鼻子一邊小心翼翼道:“阿爹,不要不理我好不好?我很乖的?!?/br> 寧長風回神,摸了摸他猶帶淚痕的小臉,道:“如果認我這個阿爹,就把你知道的都告訴我?!?/br> 景泰藍愣了愣,眼底閃過掙扎的神色,寧長風就那么靜靜地看著他,也不催促,最終等來了他的坦白。 和他猜的八.九不離十。 “你說容衍倒戈?”寧長風抓住其中的只言片語問道:“宮變時容衍和你說的那個景越本是同一個陣營?后來因為什么原因他改變主意了?” 隨著他的訴說,那夜的可怕記憶再次席卷而來,景泰藍白著臉,試圖把腦海中那個癲狂瘋迷的容衍甩掉,但絲毫不起作用,于是他攥緊了寧長風的褲腳,小聲呢喃道:“我不知道,他們都是瘋子,我好怕……” 即便再天資聰穎,也不過是個四歲多的孩子,當噩夢般的記憶被喚醒,景泰藍的身體忍不住細細地發起抖來。 寧長風輕嘆一口氣,將一直在打哆嗦的小孩抱起坐在腿上,手掌落在他背上沉穩而有力地拍撫著。 肩膀上傳來一陣濕意,景泰藍依戀地在他肩上蹭了蹭,反復重復著對不起。 “阿爹,我不敢告訴你,我怕你不要我……” 等哭夠了,景泰藍抱住寧長風的脖頸貼貼,小聲說道。 寧長風拍了拍他的腦袋:“不是你的錯我怎會怪你,我氣的是你不跟我說實話而已?!?/br> 景泰藍有些不好意思地擦了擦眼淚,抬起頭道:“那阿爹你還回去么?” 寧長風臉上的表情慢慢淡了,如果真如景泰藍所言,他是被新帝追殺的太子,而容衍則身陷盛京,他就更沒有理由躲在山上假裝天下太平了。 “阿爹——”景泰藍扯扯他的袖子,小心翼翼問道:“你還是要走么?” 寧長風放下他,頷首:“你呢?” 景泰藍皺起眉毛,露出不舍又糾結的表情:“他說我不能躲,落護衛會帶我回京?!?/br> 容衍的原話是他若不回京奪回皇位,寧長風勢必一輩子都要躲躲藏藏地活著。 景泰藍不想阿爹受委屈,所以他一定要回京。 似乎是預見到了和阿爹的分離,景泰藍的眼眶又紅了,他牢牢攥住寧長風的衣擺,卻緊抿著唇不肯再開口。 寧長風牽著他的手走出房門。 落無心從樹上落下,和寧長風目光對視上的一瞬間竟有些心虛,畢竟他也是曾經欺騙他的一員。 寧長風卻沒在意。 或者說,他一直都不是很在意別人的人。 他只問了一句:“容衍是不是真的自身不保?” 跑過來的落十三剛要張嘴,就被落無心的劍鞘捅了回去,只聽他四平八穩地道:“主人自有安排?!?/br> 寧長風點頭,不再說話。 落無心目光掃過被他牽著的景泰藍,又道:“這次是出了內鬼,我已將手下暗衛盡數調了過來,必定能安全護送小殿下回京?!?/br> 景泰藍抓著寧長風的手指不安地動了動,聞言道:“知道了,我送阿爹出門?!?/br> 出了門卻死活不愿放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