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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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這是,要背她上去? 阿嫵極目望一眼山徑,只見滿徑松針遍落,有些地方遮掩得幾乎瞧不見路,一個人走已是不易,若是再背個人,只怕也如登云梯了。 躊躇間,裴寂已然斂了笑意,道:“還愣著做什么?這路不好走,待會兒殿下一個不小心崴了腳,不還是要人背上去?” 一番話連敲帶打,阿嫵沒了轍,只得慢吞吞走上前去,俯身將重量沉在他背上。 裴寂輕松將人背起,“嘖”了聲: “輕得跟兔子似的,平日也不知多吃點?!?/br> 阿嫵摟著他的頸,耳廓幾乎紅透,默默無言。 見她不答,裴寂一邊走著,又自顧自閑聊起來:“這點山路算得了什么。當初與北狄人爭小峴山,恰逢大雪,皇叔一個人翻過了一整座雪山,人人都說山巔好風光,想來是沒登過雪山。山巔無骨,踩一腳要陷好深,差一點可就出不來了?!?/br> 阿嫵聽得緊張,追問:“那后來呢?” 裴寂淡淡一笑,漫不經心道:“后來,算是活著回來了吧?!?/br> 二人默然相持片刻,又聽他緩緩出聲:“活著見到了平京城,見到了平京的人,見到了皇兄,還見到了……小阿嫵?!?/br> 歷歷數過前塵時,人心最為珍重之事,自然便放在最末,如最沉的秤砣,以一己千鈞之重抵過前此種種。 這千鈞,此刻像一團云般伏在他背上。 裴寂忽道:“阿嫵那日的織金斗篷,很好看。上面白絲線繡的海棠花,皇叔很喜歡?!?/br> 阿嫵一怔。 她已然不記得,裴寂回京的那個雪天,自己穿的是什么樣的衣裳了。 可那時他明明才看了一眼,淡漠生疏得好似陌路人——這遙遙一攝,竟也值得他記這么清晰么? 阿嫵眼眶一酸,兩點淚水砸在他后襟上,又不敢動手拭,只好吸吸鼻子,忍住哭腔道:“皇叔那日的衣裳一點也不好看?!?/br> 裴寂輕笑:“是么?你倒記得?” 阿嫵小聲道:“皇叔穿白色才最好看,穿黑色總教人不敢親近?!?/br> “嗯?!彼偷途従彂艘宦?,罕見地溫聲道:“那皇叔以后多穿白色,阿嫵也記得——” 余下的話,他沒說下去。 語意卻已自顯——她也記得多親近親近他。 不要總是,躲著他,假裝看不見他。 他說這半截話時,正側過了臉,一線疏疏日光打在睫毛上,如落下細雨,將之淋濕了。莫名讓人心里一酸。 阿嫵鬼使神差地伸過頭,在他臉上蜻蜓點水般親了一下。 裴寂身子一僵,又重新邁開步子,打趣道:“還以為是什么小蟲子落到了臉上,差點便抬手拍開了,好險,好險?!?/br> 阿嫵輕輕“哼”了一聲。 小徑已過半,隱約有澗響遙遙渡來,仿佛山間落雨,云水傾入峽谷中。 裴寂忽然停下步子。 阿嫵忙道:“皇叔可是累著了?阿嫵下來自己走吧?!?/br> 裴寂“嗯”了一聲,卻沒放她下來。 他偏過臉,唇角笑意帶著幾分少年氣,手卻不老實,輕輕捏了下她腿上的軟rou—— “是累了。不過阿嫵再親一下,皇叔便走得動了?!?/br> 明知是故意的,阿嫵也拿他沒轍,只能俯下臉,又飛快親了他一下。 裴寂面上笑容弧度漸大,如上弦月漸轉為初弓月,唇角幾要飛走。 后半截山程,裴寂每走一段,便要停下來,讓阿嫵親他一下。 走到后頭,都不用他停下步子,阿嫵估摸著時間到了,便先發制人,飛快親他一口,甚是默契。 阿嫵心里滿是后悔——萬不該鬼迷心竅開這個頭。 及至一處,眼前小徑豁然開朗,山寺普照于天光之下,門扉晝掩,落花無人掃。 裴寂將阿嫵放下來,又被她拉著俯低了身子,細細用手絹抹去臉上唇脂紅印。 一邊抹,一邊抱怨道:“唇脂都蹭到了皇叔臉上,豈不白涂了?!?/br> 裴寂盯著她,閑閑道:“這樣才好親一些?!?/br> 說罷,低下頭,竟是要在此處親她的意思。 阿嫵忙偏頭避開:“佛門重地,皇叔萬萬不可?!?/br> 裴寂親了個空,眸色沉沉,張口便咬了下她近在眼前的白嫩耳朵,權當報復。 二人正鬧著,山寺的門忽然“吱呀”一聲開了條縫,一個極瘦的老和尚立在隙間望了眼,雙手合十,道了句佛號,便將寺門打開。 回過禮,阿嫵歉然道:“方才門外喧嘩,實在失禮,不知可曾擾到老師父清修?” 老和尚注視著她一張一合的唇,待她說完,搖了搖頭,微微笑道:“小寺人跡罕至,施主肯光臨此間,是佛門幸事,只是老衲無福,前些年便已聽不見聲音了?!?/br> 他側身讓出半邊寺門,裴寂便與阿嫵一同入了內,正要關門時,裴寂又湊到他近前,問道:“老師父既已失聰,方才又是如何知曉外頭有人的?” 老和尚讀罷他所言,呵然一笑,伸手抵住寺門,彎腰撿了塊石頭,輕輕一擲,擲入寺外一片曳著山風的翠蓋間。 只聞一聲窸窣輕響,石方入林,濃林間倏然驚掠起數只山雀,似是誰人朝著青天倒撒下了一把種子,星星點點,四散云間。 “是它們告訴老衲的?!?/br> 他道。 說罷,合上寺門,走上前為二人引路。 阿嫵與裴寂對視一眼,都覺得有些驚奇,忙緊隨其后,步入長廊。 鹿鳴寺雖不及大相國寺珠光寶氣,卻也稱得上寬闊,只是布局不似一般寺廟整肅?;乩惹壅?,引澗水入渠,水中載著些泛泛的落花,慢聲淌著,行走間只聞腳下秋水泠泠作響,總教人疑雨。 再轉過一曲夾廊,視野大為開闊,廣階直上佛殿,一尊蒙了些塵的大佛坐在上首,面容慈濟,金身斑駁。 入得殿內,老和尚取了香炷,點燃后,轉身朝二人道:“二位遠道而來,不知是心愿未了,還是前程未定?” 二人幾乎是同時出聲—— “許愿?!?/br> “求簽?!?/br> 阿嫵轉頭看裴寂:“這里多是姻緣簽,求簽作甚?” 雖知在外不可張揚,但聽不到那聲皇叔,裴寂心里頗有些不是滋味,他反問道:“你又許什么愿?” 自然是許愿不再夢魘——他今日帶她來此地,不也正為的此事么? 阿嫵莫名其妙地看了他一眼,不答。 老和尚讀他二人唇語,讀得有些眼花,忙從中調停:“二位莫急,小寺雖以姻緣聞名,卻并非只囿于此項,二位要許什么、求什么,都是隨心即可?!?/br> 裴寂往蒲團上一跪,面朝爐中微紅小炷,道:“求支姻緣簽?!?/br> 阿嫵見狀也跪到他旁邊,同老和尚道:“我也求一支?!?/br> 裴寂看她一眼,神色有些不滿,卻仍是讓步道:“先替她求?!?/br> 磕罷了頭,又抽過了竹簽,老和尚自墻上取下簽文,笑道:“女施主好福氣,不出兩月,好事便將成了?!?/br> 阿嫵神色一滯。 裴寂聞言,眉頭緊鎖,冷著臉道:“該我了?!?/br> 再取罷簽文,見老和尚亦是滿面笑容,他心頭略松。 只見老和尚對著光又細看了一遍簽文,笑著搖搖頭,嘆道:“施主真是好福氣,世人多為紅塵所擾,施主卻命中無姻緣,沒了這紅線糾纏,真乃世間第一等快意之人?!?/br> 自他語始,裴寂的面色初似大雪轉霽,又倏然聚起濃云,漸漸黑沉,直至話音落下,面色已然冷得如覆了層薄冰。 他看向老和尚,強忍怒氣:“簽文拿來?!?/br> 接過簽文,將那上頭四行詩來來回回讀了許多遍,黑白分明,無一個字不是說他命里無姻緣。 裴寂站起身,將簽文放到香炷上,任由一點紅光從中將文字吞噬,輕煙漸裊。 阿嫵起身走到他身旁,扯扯他衣袖,擔憂道:“皇叔……” 裴寂側過頭看她一眼,燒簽文的動作不止,揚起唇角:“無妨,不靈?!?/br> 老和尚見狀,合十微笑。 裴寂將燒剩的一角攥在手中,轉身走向他,淡聲道:“簽文雖不靈,但有一事,還請師父解惑?!?/br> 老和尚道:“施主但說無妨?!?/br> 阿嫵見裴寂看過來一眼,便點點頭,走上前道:“敢問老師父,夢魘何解?” 老和尚問道:“施主因何夢魘?” 阿嫵道:“只因白日不小心瞧見了些血腥之事?!?/br> 老和尚道:“那夢中可是反復出現白日之景?” 阿嫵微怔:“卻非如此?!?/br> 老和尚笑了笑:“施主之所以夢魘,白日所見應當只是個引子,癥結其實在心。解鈴還須系鈴人,若不找到癥結所在,恐怕夢魘終究難解?!?/br> 裴寂走到阿嫵身側,發問道:“那要如何尋到癥結所在?” 老和尚雙目清明,淡笑道:“大音希聲。老衲這些年聽不見世間之音,便也悟出一二,有些事,所聞不可信,所見亦如是?!?/br> 阿嫵疑惑地看一眼裴寂,見他亦搖頭,便問:“我二人愚鈍,還請師父明言?!?/br> 老和尚靜靜注視二人,忽又合十,輕輕道了句佛號,退后一步道:“天色向晚,前路坎坷,二位此去,當心腳下?!?/br> 語氣中頗有幾分悲憫。 說罷,又看一眼門外,道:“老衲去為二位尋燈籠?!?/br> 一來一往打了幾回太極,仍是沒摸出個門道,阿嫵無奈,又見山外遙遙掛起昏色天幕,如晦高臺流黃,原來窗陰一箭,光陰只在彈指間。 便只得退而求其次,道:“既如此,許個愿罷?!?/br> 香炷上罷,阿嫵虔誠閉目,跪在佛前,磕了三個頭。 裴寂抱臂靠在佛殿門邊,長身半籠在昏黃燈火里,神色晦暗,像是隔了層金霧。 見阿嫵起身,他輕嗤道:“本王還以為,殿下早已勘破紅塵,不日便要飄然成仙去了,不想今日又是姻緣,又是許愿,倒還不如本王自在——怎么,殿下心中也有牽掛么?“ 話鋒甚利,阿嫵卻聽出幾分酸澀。 她想了想,道:“阿嫵六親尚在,如何舍棄?何況生在這個位置……一人有罪,無及萬夫,萬夫有罪,在余一人。怎么會沒有牽掛?” 有些話不可明說,可六親之間,有他,萬民之間,亦有他。 她所求,無非長相見而已——哪怕姻緣不定,業海多風,只要歲歲長相見,便已好極。 裴寂聽罷,垂下眼眸,看了會兒門邊夕照投下的一線影子,輕輕道:“嗯?!?/br> - 臨下山時,阿嫵忽然想起什么,問道:“今日在寺中,怎么只見老師父一人?這么大的寺廟,莫非沒有旁的弟子么?” 老和尚遞過燈籠,笑道:“施主仁善,從前有幾個弟子,俱已還俗去了,只剩下一個小弟子,今日下山采買,應當也快回了?!?/br> 阿嫵點點頭,如來時般回了一禮,同裴寂一道,轉身朝山下走去。 山松一片森冷,碎碎的風聲,好似成串的小白珠子在響。阿嫵忍不住輕輕抖了一下,裴寂見狀,拉過她的手,牢牢扣在掌心。 他的掌心總是溫熱,哪怕只裹著一只手,也不再覺得冷。 阿嫵想開口說些什么,卻又不知說什么才好。 若說了他不想聽的,又平白惹他生氣。想了想,還是閉口不言。 裴寂提著燈,側顏映在暖黃的光里,忽然開口,打破靜謐:“阿嫵覺得,今日的簽文可會成真?” 阿嫵抿了抿唇,道:“那簽文荒謬至極,怎會成真?” 裴寂垂眸,長睫抖了抖,不語。 默了會,他轉頭看向阿嫵,神色清清淡淡,卻無比認真—— “若成真,我會搶回來?!?/br> 阿嫵聞言一怔,不知如何作答,忽聞前方林間傳來枝葉碎裂聲,不緊不慢,應是有人踩葉而來。 裴寂舉起燈籠,光暈擴大些許,照出松枝掩映間,一個模糊的人影。 那人走出來,卻是個年輕的和尚,一身青色直裰,肩上挑著個擔子,看起來有些沉,他走得倒不怎么費力,沿著山徑悠悠而來。 迎面相撞,他目光自二人面上掠過,一絲奇異的情緒一閃而過,待看見二人緊扣的手時,竟微愣了一瞬。 阿嫵靜靜打量著他,只覺心頭有根弦被人輕輕撥了一下。 ——這和尚,好生眼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