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會吧,你沒有竹馬嗎 第79節
就好像一位看著你長大的長輩,突然有一天問你,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嗎? 梁徑下意識叫梁老爺子:“爺爺?!?/br> 爺爺比任何人都了解他。梁徑對這點無比清楚。他從小被爺爺帶大,所有的情緒和感受都逃不過爺爺的眼睛。 更重要的是,他喜歡時舒,而這個,爺爺也是一直都知道的。 但就在今天下午、在眼下這個時刻,梁徑猛然發覺,爺爺知道是一回事,承認與接受是另一回事。 ——就像幼年他飼養那些蟲魚,梁老爺子知道是他的興趣,卻并不覺得值得一提。 聽到梁徑的聲音,梁老爺子眼神未動一下,也沒理會梁徑,叫完時舒就轉身回了書房,不再說一句。 夜色已然暗沉,中庭假山的影子落在離去的梁老爺子身上,一下就模糊了這個老人的背影。 時舒不明所以,擦了擦嘴起身跟上。 “時舒?!绷簭浇辛怂宦?。 “啊?!睍r舒回頭。 梁徑看他一臉天真,和幼年面對梁老爺子的時候一樣。 他垂下眼,看著面前幾張薄薄的英語周報。夜風從前庭潛入,頁角簌簌。 時舒見他不說話,走過來挨近:“梁徑?” 梁徑閉了閉眼,視線依舊落在作業上,片刻,語氣平靜道:“待會爺爺和你說什么,你都要告訴我?!?/br> 時舒滿口答應:“嗯嗯?!?/br> 梁老爺子一個人的書房很大。 藏書太多。成片的書架早在多年前就裝不下了,后來的許多書慢慢壘在了地上。時舒敲門進來沒留意,差點被腳邊一摞版本各異的《管子》絆住。 最上面的一本,書頁已經泛黃,豎版繁體,字尤其小。 時舒低頭撿的時候,耳邊傳來梁老爺子的聲音:“拿給爺爺。是《輕重詮解》吧?” 時舒辨識了下,“嗯”,便拿在手上給坐書桌后頭的梁老爺子遞去。 整間書房除了書就是字。 一側靠窗的墻邊掛了兩幅畫。一幅荷塘月色,一幅清平樂村居圖,畫的就是小兒溪頭臥剝蓮蓬。 時舒知道這兩幅畫是梁老太太畫的。已經很多很多年了。一直掛在那個位置,從沒變過。 時隔多年,時舒重新站在這間令人敬畏的屋子里,一點點打量的時候,梁老爺子也在打量這個好多年沒見的男孩。 雖然很久沒見,但時舒的名字從未在耳邊消失過。 丁雪會提,梁坤偶爾也提,當然提得最多的,當屬自己孫子。 說實話,一直以來,梁老爺子都是很喜歡時舒的。 他看人一向很準,知道時舒靈氣有余,心性不足。說白了就是耐不住性子,其實這也不是什么大問題,關鍵時候需要人在旁看顧罷了。而作為梁徑從小的玩伴,兩個人的性格卻十分合適。自己的孫子自己一手帶大,當然自己最了解。梁徑有他爸骨子里的偏執,梁老爺子教得好,也養成游刃有余的心智,但根底上,其實還是需要被轉移下注意力——牽制他,或者說讓他做事更為穩妥、周全。很明顯,幼年的梁徑,只要時舒在旁,他的一舉一動都是沉著冷靜的。 那年除夕,當梁老爺子知道梁徑不惜燙傷自己的手維護時舒的時候,就是這個感受——時舒直接影響了梁徑處事的分寸。他沒有放任梁旭把這件事鬧大,讓兩邊都下不來臺。盡管處理方法上過于極端。但不得不說,時舒作為他唯一考慮的出發點,就很能說明問題了。那會,梁老爺子打趣梁徑,說以后時舒會被他拿捏得死死,也是看出了自家孫子行為處事上對時舒的看顧。 但是,無論如何,梁老爺子怎么也想不到,事情會朝這個方向發展。 小沽河邊,梁徑的一舉一動依然穩重,但是他看時舒的眼神,騙得了親生爸媽,騙不了老謀深算洞悉人心的梁老爺子。 況且還是一手帶大他的人。 窗戶開著,夜風一路吹進來,連排書架上的書發出一連串聲響。 空氣里有股淡淡的濕潤墨香,帶著些微的清苦和生澀。 時舒轉回頭,看向梁老爺子:“爺爺?” 梁老爺子手掌摸了摸古舊的書封,開口語氣尋常:“開學就高三了吧?” 時舒笑著點頭:“嗯?!?/br> 小的時候,他就覺得梁老爺子是個很溫和的老人。會心平氣和地與小輩說話,也會很有耐心地聽小輩說話。這種印象,大多來自梁老爺子對待自己總不會太嚴格。往往時舒撒個嬌、耍個賴,事情也就過去了。梁老爺子好像總拿他沒辦法。但是對自己的孫子梁徑,梁老爺子就不會這樣,規矩、道理,該說明白的一定要說明白。認錯就要有認錯的樣子。端正磊落、戒驕戒躁、嚴于律己——這些,梁老爺子從沒認真要求過時舒。 其實仔細想想就能明白。親疏遠近都是人之常情。 好在時舒心大,要是真被這么要求,他估計八百年前就不會來梁宅了。 書房很大,屋子里的燈很亮堂。 梁老爺子抬眼,時舒和他對視。 有時候,眼神是能說明一切的。 電光火石的一秒,時舒分明感覺到一絲極為嚴厲的審視從那雙渾濁但精深的雙目中射出來。這是常年身居高位的人才會有的眼神。 俯視、壓迫。 頭皮瞬間發麻。 但下一秒——好像就只是一個眨眼,時舒發現什么都沒變,耳邊傳來梁老爺子和藹嗓音:“準備考什么大學?” 時舒沉浸在那一秒的注視里沒回神,下意識道:“想和梁徑出國讀......” 很快,他注意到梁老爺子嘴角不經意的弧度,好像是個笑容,又好像不是。 “不去你爸那?” 時舒這才回神,愣了下:“不去啊。我干嘛去我爸那......” 梁老爺子又笑,這回笑容像是明顯了點。 “今年暑假你爸沒催你去澳洲?” “我成年了??梢圆蝗サ?.....” “成年了就更要體諒父母。你爸也不容易......” “哦?!?/br> ...... 聊了一刻鐘,時舒走出書房,腦子里暈暈的,頗有種聽君一席話,如聽一席話的囫圇感。 沒等他琢磨出味,守在門邊的梁徑一把將人往樓上拽。 時舒嚇了一跳:“你干嘛??!” 到了二樓不算,還要往三樓爬。時舒不干了,他剛吃完,要吐的好不好。 “你干嘛!”時舒一把抽回手臂。 可下秒又被梁徑握住手腕,他看著時舒:“爺爺和你說什么了?” 如果此時時舒仔細觀察,會發現梁徑的眼神已經和梁老爺子并無二致。他們都在審視,都在考量,只是出發點南轅北轍。 時舒跟個小白鼠似的,這會只見梁徑緊張,他看著梁徑,眼睛一轉,就笑起來:“你猜?!?/br> 梁徑深吸口氣:“時舒?!?/br> 時舒往前湊近,嘿嘿笑,對著梁徑耳邊小聲:“你爺爺說......” 梁徑覺得自己快被磨死了。 “給我五千萬,讓我離開你!” 說完,他猛地掙脫梁徑手,轉身就往樓下跑。 怎么可能跑得掉。 剛下兩級臺階就被攔腰抱住,梁徑恨得咬他后脖頸,時舒挨了一記疼,也不敢大聲。 只聽梁徑惡狠狠:“欠cao是不是?!?/br> 第64章 他們站在通往三樓的樓梯拐角。 光線從一側菱格窗后漫延進來。 傍晚時分, 姍姍來遲的盛夏暮色借著白日里最后一點充足光照,在墻上曬出清晰炙燙的棱角。 這會月華如水,暈出窗欞, 落在兩人腳下, 模糊了兩個人的身影。 光線雖然減弱,溫度卻保留了下來。比起一樓的陰涼舒爽, 三樓就有些悶熱。 時舒扭頭愣愣瞧著面色不豫的梁徑。 梁徑的神情不像在開玩笑, 看上去是有怒意的,但更多的是焦灼和兇狠。他盯著時舒笑意未褪的明燦面容,瞳仁黑沉,薄唇緊抿。 時舒額頭出了層汗,雙頰潮紅,昏暗光線里, 一雙眼濕潤透亮。梁徑話語里的信息讓他下意識羞惱, 未開口, 抬手推拒的動作先于大腦,完全憑著情緒來。 這是梁徑第一次這么和他說話。 用詞過于粗暴, 超出了十八歲的時舒對于戀愛的清純想象, 一下變得色.情又露骨。當然, 如果僅就實際行為來說,這個字代表的實質含義早就被梁徑履行過了。就連時舒自己也說過類似的意思。 只是用詞不一樣,傳達的情緒和感受就完全不一樣。就像昨晚梁徑叫他“寶寶”——這并不妨礙他今天問他是不是欠cao。他叫他“寶寶”的時候會臉紅, 他問他是不是欠cao的時候就很兇。好像戀人之間所有情緒的表達最終都會和某種行為掛上鉤。這也是后來時舒慢慢“體會”到的。 眼前的梁徑在用詞上已經向著十分大膽且無恥更不要臉的方向發展,這與他日后人前愈加不動聲色、喜怒莫名的形象形成鮮明對比。 梁徑會在接通公司電話前的一秒還伸手進枕頭下摸時舒guntang臉頰, 笑著逗他:“可勁浪吧你”, 然后下秒嘴唇都不動一下地“嗯”一聲, 眼神收斂, 表情跟著瞬間消失。那會,梁徑會在時舒難為情到受不了的時候冠冕堂皇安慰這都是互相成就的事——“成就”。趴在床上的時舒聽到這個極其不要臉的詞恨不得把人嘴堵上。長輩們形容從小到大的情分會說“知根知底”,但對時舒和梁徑而言,簡直就是知骨入髓。 他們站著的位置靠窗,樓下一陣汽車引擎發動的低鳴就格外清晰。 梁老爺子不知何時走到了前院,言語模糊,語氣帶著幾分客套,似乎正在接待什么客人。 時舒聽得緊張,第一下沒推動梁徑,第二下又去推,語氣急起來:“你是不是有病???說的什么——” 突然,梁徑抬手捂住時舒嘴唇。 茶碟磕碰的聲響清脆悅耳。 步履紛沓,話語聲漸漸靠近。 客人不止一位,他們跟著梁老爺子往中庭來,要去一樓里間的會客室。 “還是老爺子這里爽快......” “聞康說每年第一份的安溪綠茶都在老爺子這里,前兩天剛送了來,我們來得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