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逢她 第19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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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馬車如約等在城門外,季念出了覺春樓后是一路跑到城外的,跑得心口都絞著疼,也沒想著將步子放慢丁點兒。 老車夫常接她,晚了點兒也不見催,是個脾氣很好的人。倒是季念有點不好意思,問那車夫能否稍快些,但車夫問她可是有什么要緊事,她又支支吾吾沒說出個所以然。 緊趕慢趕,到那小鎮上還是比平常晚了大半個時辰。 她方從馬車上下來,便瞧見那個頎長的人提著燈籠站在路口。她看過去時,謝執正好也看過來,她稍怔,快步走去:“抱歉,遇到點事兒,又回來晚了?!?/br> 謝執點了下頭:“走吧?!?/br> 昨日一宿沒睡著,再加上今日荀紹景那幾句不能細想的話,更是讓季念亂上加亂。這會兒在此處看到謝執,她心里說不清的感覺。 等到回過神來的時候,季念已經開口叫住了他。 謝執在離她幾步遠的距離,回過頭,神色淡淡的。 若他目中本是什么都不裝的,那么官場上沉浮的四年,便是讓他的眼中什么都能裝得下了。他好像是在等她,又好像是毫不在意,瞧不出情緒。 靜默中,季念搖搖頭,上前幾步跟上他:“沒什么,走吧?!?/br> 許是昨日的意外余力未消,兩個人之間總好像隔著點什么,路上誰都沒說話,就這樣一路回到了宅子的門口。 見謝執步子慢下,季念悄悄調整了呼吸,取下帷帽從他身旁走過:“進去吧?!?/br> 謝執卻叫住她:“等一下?!?/br> 季念僵了下,轉頭。 謝執稍側頭看了眼,蹙眉:“傷口還沒好?撓過了?” 季念手一緊,心陡然吊了起來。 有的東西只要不戳破就好像不存在不可能似的,可一旦有人說了什么,那些話就會陰魂不散地環繞在她腦子里,即便她努力不去想,也會冷不丁地被人扎一下。 她告訴自己別想得太多,可她不是瞎子,沒法裝聾作啞。 但凡今日說那話的人不是荀紹景,不是謝執的至交,她都不會那么緊張。 她下意識抬手想摸,愣了下又放下:“我今日遇到荀紹景了?” 謝執點點頭,沒什么反應:“他說什么了?” “他說,”季念看著面前人眉骨的輪廓,鬼使神差地說道,“我再不會遇上比你更關心我的人了?!?/br> 夜色很沉,突然沒人說話。 不知過了多久,謝執垂眸彎了彎唇角,只是那抹笑太寡淡,淡得沒有感情,只有疏離:“所以呢?三小姐也會動搖嗎?” 季念的心忽地抽了一下,動了動唇,卻沒答話。謝執望著她,又笑了笑,像沒期待過她的答案一般,轉過身去。 “可是與不是又有何重要,你們以后也會遇上一個人,無所謂他做的選擇里是否有你,卻希望那個選擇是真的讓他好的?!奔灸羁粗谋秤?,一字一句地說道。 謝執驀然停下步子,沒有回頭,唯挺拔的身板微微發僵。 “謝執,我會,我會動搖,”季念閉了閉眼,夜間她本不在乎的謠言一閃而過,再睜開眼時,只剩死死壓抑的沖動,“可是我成過婚了,我不是那個能讓你好的人?!?/br> 一片寂靜,只剩樹葉沙沙的聲響。 良久,涼夜中響起一聲輕哂:“季念,你可真薄情?!?/br> *** 翌日,季念難得起得晚了些,起了那些謠言,她和蘇翹商量好了這幾日暫不去覺春樓,反正賬在宅子里也是一樣做的。 她繞過正廳正要去后面的小廚房,看到待在外面的人,步子一頓。 宅門外,謝執也看到了她,他撕下門外的符文,問道:“今日不出門?” “昨日沒找到機會同你說,這幾日覺春樓清閑,翹翹讓我不用去了?!奔灸钫f著,睨他一眼,“這符文你不是前幾日貼上去了?” 前幾日他不怎么早起照料病梅,但偶爾會見他在宅門外搗弄符紙,這符文就是他幾日前的早上才貼的。 “不是三小姐提醒我說宅子里不干凈的東西清干凈了,撕下也無妨了?”謝執慢條斯理地說道。 “……” 既然要撕,那之前掉了還貼什么。 但這話她也就想想,沒說。 昨日兩人意外不歡而散,她不想總是與他互相刺來刺去。 謝執卷起沒用的符文,也沒有要繼續說什么的意思,只略微皺了下眉。季念注意到他的一閃而過的表情,視線落在他手上:“你手怎么了?” 不細看不會發現,謝執的拇指和食指上布滿了細細小小劃痕,沒有很深,但一道一道有很多。 他勾起手指看了下:“這幾日養院里的病梅劃傷的?!?/br> 季念扇了下眼睫,才知原來他有在繼續養。 她走近了些:“涂藥了嗎?” “沒有,”謝執又道,“沒有藥了?!?/br> 季念下意識抬手想抓住謝執的手湊近些看,復又反應過來,將觸未觸,她放下手看他:“我去把你給我的藥拿來?!?/br> 她脖子旁的抓傷已結了痂,但爪痕周圍仍是淺淺的紅,謝執轉開眼,亦放下手:“不勞三小姐費心了,三小姐還是顧好自己吧?!?/br> 季念沒給他拒絕的機會,轉身就走:“你在這里等著我?!?/br> 謝執偏回頭,盯著季念的背影,不知是有意識的還是無意的,用力在自己手指上碾了一把,吃了痛,才又轉過頭。 季念也沒讓他等很久,不過眨眼的功夫,就帶著藥快步跑了出來。 見她在喘,謝執斂了下眉:“跑什么?” 季念深吸一口氣緩了下,臉微微泛紅,一半是因為她的身子是真的差,經不起跑,另一半是因為她平日里很少會這般失態,有些窘。 “沒什么,我怕來得慢了,你就進去了?!彼M量說得平淡。 乍一聽沒什么,可他們兩個誰聽不明白這話?宅子中間隔著一道,若是進去了,便找不到人了,因為誰都不會越界,他們倆的關系,經不起推敲,又何況還有昨天那一遭。 “三小姐薄情,”謝執情緒不明地笑了聲,伸手要接過她的藥,“便覺得天下人都與你一樣的薄情了?!?/br> 謝執想要誰不好過的時候,誰都沒法從他那里討到一點好,只要他想,輕描淡寫的一句話,便足以把一直以來的粉飾太平捅出一個窟窿,還是扯著皮牽著疼的那種。 “是,是我薄情?!?/br> 藥瓶擦過謝執的手,季念猛地握緊手,而后沒等他說什么,打開了收回到手中的瓷瓶,一把抓起他的手:“我最薄情的樣子你都見過了,可每一次我看到你疼的時候——” 她低著頭,撫過他長指傷處時卻像突然xiele全身的力氣,“我也是疼的?!?/br> 她的動作是極輕的,可謝執對上她緩緩抬起的眼眸,方才手指上碾過的傷口不知怎么又跟著狠命地疼了起來。 都未再言說一句,可都未覺得好過。 誰的心都軟了,才會誰都受不住痛。 謝執望著她,手一點點蜷起,緊緊抓著她不松開,手背上是條條可見的青筋。 兩人死死地盯著對方,誰都沒能移開眼,就在季念用力掙開他的剎那,謝執忽地伸手,把她整個人抱進了懷里。柏木氣息撲鼻而來,帶著雨后獨有的潮濕,她的鼻尖重重地磕在他的肩上,一下就紅了。 第20章 露餡 他們都把尊嚴看得那么重要,可最后誰都沒挽留那點尊嚴。他們就站在那里,什么話都沒說,仿佛過去了整個四季,也或許只是一眨眼。 是裹挾而來的溫度,是背脊掌心的觸感,是彼此都沒舍得退開。 那天之后,他們默契地都沒提那次出格的相擁,還是同往日一樣,但又有哪里不太一樣了。 季念依舊每日早出晚歸,卻會在清晨出門時,看到他日日站在宅門外了,會在即便不晚歸時,也能看到他等在小鎮的路口;可他什么都沒說,她便也什么都沒問。 很難得,能有這樣安安靜靜的相處,誰都沒想著打破。 …… 轉眼就到了四月底,季念和蘇翹整整一月都忙得不可開交,季念在后頭忙,蘇翹在前頭顧著。 本來覺春樓再忙其實挨不上蘇翹什么事,但唯獨四月不一樣,覺春樓是慶熙大街最大最繁華的酒樓,開春后朝野官員常有宴請選在此處,其中不管是認得蘇太醫或是不認得蘇太醫的,知曉蘇翹是這里的掌柜,總是要打個照面的。 但這場面季念和蘇翹都不是頭一年見了,一切倒都順順利利的。 要說那唯一超出掌控的,大抵便是期間有個人的突然來訪。 這日季念好不容易得了閑,趁人少時在和蘇翹閑聊。蘇翹正和她說著哪家府上的小姐近來常常碰到怪事兒,去廟里拜了個佛,回來沒多久竟然是真轉運了。 季念一邊聽著一邊朝門外瞥了一眼,不知看到誰,她移開視線,壓低帽檐側身對蘇翹道:“你和我說說,我也去做個法提升一下我的運道?!?/br> 蘇翹沒料到她會這么答,眨了眨眼:“什么?” 還沒等季念開口,一道明亮的嗓音響起:“三meimei?” 季念對蘇翹無奈示意,而后微笑回過身來,看著許久不見的季盛蘭:“大jiejie?!?/br> 季盛蘭確定了沒認錯,將人上下打量了一番:“先前就聽人說看到你與人在酒樓里吵了起來,我還不相信,沒想到你還真在這里?!?/br> 季念知道自己和叱羅之前鬧出的動靜不小,何況她這些日子常在覺春樓,被人認出來不奇怪,但她沒想到會把季盛蘭也給引過來。 “是理論了幾句?!奔灸畲鸬?。 “先是鬧和離,又在這讓一個胡女欺負了去,前些日子還傳出那些謠言,”季盛蘭又將她全身掃了遍,輕哼了聲,“二meimei真是好能耐?!?/br> 季念當然聽出季盛蘭口中的謠言是指和嘉裕侯的那事,雖說過了那么些日子,傳謠的人少了許多,但的確是還未平息。 季念對著季盛蘭,只覺話都是實話,那她還能說什么,默了半晌,答道:“多謝大jiejie夸獎?!?/br> 蘇翹不想插手季念的家事,坐在旁邊瓜子嗑到一半,不小心笑出了聲。 一邊季盛蘭聽了臉色一陣青,屏了屏氣沒屏住,反倒喊了聲“有什么好笑的”,和蘇翹掐了起來。兩個人都不是好脾氣的,蘇翹在那兒看戲看得好好的,突然被人頂了一句,哪能退讓? 眼見這火莫名其妙被拱了起來,最后還是季念打了個岔,提起了前些日子陸子明遣人來訂雅間,季盛蘭這才想起前來的意圖。 季念也沒多說,只讓她那大jiejie回去同姐夫說一聲,蘇翹已把覺春樓最大的雅間給他們留好了,這兩人才互瞪一眼,勉強消停了下來。 本來這事到這兒也就結了,偏偏是季盛蘭走之前,朝季念不知是告誡還是提醒般地丟下了一句——五月酒宴,還邀請了嘉裕侯。 *** 酒宴這事說糟心也糟心,不過還沒糟心幾日,又傳來一道消息。 五月頭上的宴,延遲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