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奈卿卿動人心 第81節
書迷正在閱讀:似月光吻桔梗、穿成農女,我擁有了錦鯉好運、誰說紈绔不讀書、歡欲(父女,高H)、難解(骨科×1v2)、故事模擬器beta、成為那條龍的白月光、迷醉花叢中(產乳,高h)、一日三餐(骨科1V1)、迷戀(完結)
九皇子不肯罷休:“大監的字連父皇都盛贊,定然不同凡響,謝閣老今日又不在尚書房,大監就幫我看看吧!” 馮永拗不過,只好接過來瞧,可那紙面上的字跡甫一撞入眼眸,馮永當即嚇得面色煞白,渾身哆嗦,險些將手中的紙卷丟出去。 九皇子烏黑的眼眸瞧著他:“大監,你怎么了?” 馮永渾身發冷,胸腔一口氣順不上來,攥著一沓紙頁抵著胸口劇烈地咳嗽起來,咳得喉嚨都生了血氣,他用巾帕抵著唇,目光垂下,瞧見帕面的血跡,他拳頭握緊,死死地收緊了手掌。 九皇子也嚇得不輕,趕忙伸手去扶他:“大監,你究竟怎么了?若是身體不適,我可自行回尚書房的?!?/br> 馮永直待咳停下來,才緩緩擺了擺手,歇了口氣才道:“殿下寫得很好,老奴沒事,先送殿下回去吧?!?/br> 他渾濁的雙目抬起來,遠處的飛檐鴟吻都像飄著血腥氣,晚秋涼風吹拂著背脊,寒意從腳底直竄天靈蓋。 到這個地步,馮永還有什么不明白的。 那字帖上的筆跡,即便是燒成灰他都認得,正是十八年前老安定侯之子、陜西三邊總督蕭顯豫的筆跡。 馮永在御前行走,自然知曉謝昶有意重查當年蕭家勾結外邦一案,連九皇子都被拿來試探他,可見謝昶已經查到了他的身上。 方才他一時情急,露出破綻,恐怕這紫禁城藏在暗處無數暗樁已經將他的失態盡收眼底。 馮永腳步虛浮,一深一淺地踩在紫禁城冰冷的石磚上。 夜間輾轉難眠,腦海中浮現出的居然不是當年犯下的罪孽。 而是璧月。 剛進宮時,璧月還是儲秀宮負責外殿雜掃的小宮女,他那時已在御用監做事,遇上個同鄉,難免照顧些,只是她生性怯弱,別說是將來要封貴人的秀女,就是儲秀宮隨隨便便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大丫鬟都能欺負到她頭上來。 那日儲秀宮臺階的石磚裂開,一位秀女路過時險些摔倒,左右找不到能出氣的人,就拎她過去賞了頓鞭子。那日她也沒忘了他們之間的約定,她抱膝蜷縮在宮墻下哆哆嗦嗦地將做好的酥餅遞給他,伸出的一截細瘦手腕上布滿鞭痕,瞧得他心痛不已。 他沒什么本事,即便讀過書,會寫字,有幸入御用監掌管書籍畫扇,可也只比最下等的奴才處境好一些,幫不到她什么,也沒有渠道能提攜她一個小小宮女。 他想了很久,蹲在她身前道:“璧月,你想不想讀書,學寫字?” 宮女大多是貧苦人家出身,會寫字的不多,但只要讀過書,基本就能擺脫外院打雜的差事,比人人都能打罵欺凌的粗使宮女定然要上一個臺階。 璧月淚眼盈盈地望著他,點點頭。 從那以后,不論寒暑,他每日都抽出時間來教她讀書寫字,璧月很用功,冬日滿手凍瘡的時候也能咬牙堅持,一筆一劃地完成他給的字帖。 后來他升了典簿,因在宮中人緣不錯,也有了小小的話語權,便向尚宮局的司記女官舉薦了她,璧月這才得以擺脫儲秀宮的粗使丫鬟身份,跟在司記女官身邊打理宮中諸司的簿書,她不會再挨打,不會再受盡欺凌。 璧月在無人的宮墻下,悄悄地抱了他一下。 她小小的、表達感激的舉動,卻是他頭一回,享受到特權的滋味,也是頭一回,對她生出不該有的人欲。 日子就這么細水流長地過下去就很好,直到后來璧月跑來告訴他,說爹娘替她說了門親,那人是京衛司的吏目,人長得高大英俊,待她出宮就要成親了。 心被剜空了一塊,深深的無力感席卷而來,幾乎將他整個人吞噬。 自然,姑娘在宮中做了女史、有了出息,家里也跟著揚眉吐氣,能說到不錯的人家。 他能做的,唯有祝福。 不然呢?大好年華的姑娘,難不成陪他這閹人在深宮老死? 那時太子與懷王一黨水火不容,太子又因賢名在外,深為元嘉帝忌憚,而懷王野心勃勃、勢頭大好,元嘉帝甚至有廢太子立懷王的打算。他在深宮行走,最低等的奴才,不得不學會眼觀六路、見風使舵的本事,偶然探聽一耳消息,說太子發現一處兵器行,懷疑是懷王的手筆,正有前往搜查的打算,而當時的京衛司為懷王把持,他鬼迷心竅,干脆將這立功的機會送給時任京衛司九品吏目的袁輝,讓他向當時的京衛指揮使進言,先發制人,反將太子一軍。 一步錯,步步錯,走上這一步就再也沒有回頭的機會,而人一旦嘗過欲望的滋味,就會為欲望所驅使。他那時總想著,袁輝立了功,前途不可限量,璧月只會更加崇拜和愛慕自己的丈夫,哪里還會記得深宮里那個教過她讀書寫字的小小典簿呢。 于是他大膽向懷王自薦,以一手臨摹的本事蒙蔽老邁昏聵的元嘉帝,徹底為懷王除去眼中釘rou中刺的安定侯蕭家,一步步走上權力的高峰。 無論袁輝何等本事,還不是他這奴才的附庸?他要她永遠記得他的恩惠,記得他這個人。 沒想到這么多年過去,他連她的死訊竟都不是第一時間知曉,這些年對袁輝的提拔,也著實可笑至極! 屋里漂浮著若有若無的血腥氣,馮永躺在床上抵唇咳嗽幾聲,歇了口氣,正欲凝神小憩片刻,猛地一陣風刮過,吹熄了床邊的燭火,屋內頓時陷入一片黑暗。 馮永睜大雙眼,瑟瑟縮縮地四下張望,竟發現窗邊似乎坐了個黑發白衣的女子,長長的頭發披散下來,垂落在地板上,若有如無的哭聲在耳邊回蕩。 “你滿手血腥,一身罪孽,可有悔過?” “你本才華橫溢,行的卻是黨邪陷正之事,來日到地底下,蕭氏一族不會放過你的……” “九泉之下,你也莫要來見我了……” 馮永慌不擇路地想要去捕捉那道白衣的身影,卻被床邊的春凳絆住了腿,重重摔在地上,“璧月……璧月是你嗎?” 他忍著痛連爬帶滾撲到窗邊,那道白色的身影卻在指尖消散不見,他雙手緊緊扣住窗欞,十指幾乎摳出了血跡,“璧月,是我錯了……是我魔怔了,是我千不該萬不該,顛倒黑白,助紂為虐……你回來見見我可好?” 他坦之外,謝昶冷冷聽完這席話,看向身邊面色沉凝的晏明帝。 “來人,將馮永即刻押送大理寺,嚴加拷問!” 作者有話說: 第76章 正文完結 馮永被人反剪雙手從他坦內押出來時,面上已有輕微的心神恍惚、魂不著體之象。 晏明帝目光肅厲地盯著他,良久才嘆了口氣:“大伴,你太讓朕失望?!?/br> 馮永聽到這一句,黃濁的雙目才緩緩流下淚來:“老奴對不住陛下……” 他已慢慢緩過神來,借著六角宮燈幽弱的燭光,目光移向謝昶身邊那名長發披散的“女子”,分明就是謝昶身邊的侍衛假扮! 當年臨摹的書信早已扔進爐中燒毀,這些年來他慎始慎終、恂恂度日,卻沒想到臨了還是被人試探出真相。 眸光挪移,對上面前那雙森冷陰戾的鳳眸,幾乎就是洇著血色的,像毒蛇身上拔下最鋒利的鱗片,在人的背脊上一寸寸地捻磨。 縱是馮永這些年迎來送往從來都是處變不驚,也沒想到今日會因一個眼神而冷汗淋漓。 只是馮永并沒有太多思考的余地,很快就被人押往大理寺。 晏明帝吁口氣,轉頭看向謝昶:“愛卿明察秋毫,洞燭其jian,為忠臣良將沉冤昭雪,是我大晏的功臣。只可惜安定侯滿門忠烈,竟亡于小人之手,我大晏為此損折數位肱股之臣,朕亦甚感可惜?!?/br> 謝昶眸中沒有半點溫度,沉吟良久,只道:“忠臣良將當馬革裹尸以身許國,而不是受jian臣陷害,背負禍國殃民的罪名飲恨而亡。刑輕者,不得誅也,刑重者,民不敢犯。陛下唯有重罰,才能威懾萬民,不致忠臣寒心?!?/br> 晏明帝嘆聲道:“朕明白?!?/br> 馮永罪不容誅,即便多年御前辛苦,也難抵其陷害忠良之罪。 謝昶獨自行走在宮道上,一如孤身踽踽獨行的這十余年。 秋夜的寒風吹在面上有刮骨刀般的鋒利,天光漆沉慘淡,隱見一線紅霞從混沌的云層中掙脫出來,天快要亮了。 一切罪惡終究逃不過天網恢恢,可這一日來得太遲,蕭家先祖在黃泉之下等得太久了。 倏忽,有匆忙的腳步聲由遠及近地傳來,“大人!不好了!袁輝帶著手下的暗衛殺進謝府,恐怕要對夫人不利!” 謝昶當即面色一凜,“回府!” 馬車轆轆行駛在宮道上,即便知曉這幾日非同尋常,袁輝破釜沉舟定會出手,謝府里里外外早已層層部署,必不會讓人傷及她一分一毫。 可真到了這一刻,一顆心仍似懸于半空,仿佛隨時都有可能失去。 置于膝前攥緊的手掌中,忽然傳來輕微的刺痛,謝昶太陽xue猛地一跳,赤紅的雙眸立刻睜開,喉間都生出了腥氣。 本以為是她出了事,可隨著那刺痛劃過手掌,卻讓他慢慢地冷靜下來。 不是刀尖劃破掌心的那種疼,而像是一筆一劃,想要向他傳達什么。 他其實是個很沒有安全感的人,經歷過太多生死關頭,這十幾年來,整個人活得像一根繃緊的弦。 所以在這種生死攸關的時刻,他最先想到的,就是她被人帶走,拿來作為威脅他的籌碼,他還沒有感受到其他的疼痛,或許是她被關在什么地方,想要通過這種方式,偷偷向他傳遞有用的信息。 謝昶額頭隱隱有冷汗滲出,神經繃緊,幾乎是拿出全部的精神去辨認,生怕錯過任何細節,最后在反復的刺痛之下,終于認清掌心的那個字—— “安”。 一瞬間心弦驟松。 謝昶仰頭閉上眼睛,將那個字緊緊攥在掌中,深深吁出一口氣。 馬車停在謝府門外,謝昶立即下車,袁輝已經被五花大綁押在正院中,口中被堵了巾帕,左右兩把刀架在脖子上,一條腿鮮血淋漓,應該是斷了,跪在地上不住地痙攣。 謝昶冷冷看過去,后槽牙咬緊,只扔下一句:“押送詔獄?!?/br> 隨即舉步穿廊,一直走到澄音堂,直到那道清瘦身影安然無恙地映入眼簾,他才徹底松了口氣。 府內進了刺客,不過已經被凌硯的人拿下,哥哥今夜難得未歸,想必是有要事在身,匆忙之間未必趕得回來,阿朝怕他擔心自己,才想到在手上寫字報平安。 抬頭看到從門外進來的熟悉身影,阿朝才起身喚了聲“哥哥”,隨即就被男人扣住腰身,緊緊攬入自己的懷中。 那種溫熱的觸覺拱在掌心,熟悉的茉莉甜香落入鼻尖,他被抽散的魂魄才在這一刻徹底歸位。 …… 轉眼秋去冬來。 大雪之后是個?婲艷陽天。 馮永與袁輝在牢中畫押認罪,殘害忠良,罪無可赦,兩人皆判凌遲,謝昶親自監刑。 整整三千刀,他一刀不落地旁觀,直至兩人咽氣,埋在心中整整十八年的仇恨終在這一刻徹底了結。 后來崔兆和問過他,安定侯府沉冤昭雪,昔日功勛卓著,配享太廟,你何不換回蕭濯之名? 謝昶摩挲著手中的蜜蠟手串,只是笑了笑,“蕭家滿門剛直,我祖父、我父親及一眾叔伯皆是朝廷骨鯁之臣,恐怕寧死也不愿接受蕭家子孫里出我這么個滿手血腥玩弄權術之輩,何況我這一身殘弱,這輩子是無法馳騁疆場了,終究有愧先祖?!?/br> 從前那串檀木夔龍手串染了血,小丫頭不知從哪聽來的,說不吉利,到寺里求了一串開過光的蜜蠟,說有驅邪化煞的功效。 也許有一日,他骨子里的戾氣真能被這串蜜蠟化開,唯有在這個位置上多做一些事情,待垂垂老矣之時,一身冰冷酷烈的鱗甲脫落完畢,露出為人者的柔軟溫暖的血rou,這輩子就算功德圓滿了,到時方有臉下去面對先祖。 歲末年初,阿朝的媚花奴鋪子憑借小店口碑,在人潮熙攘的棋盤街落地生根,頭一月便交出了令人滿意的答卷。 忙忙碌碌的同時,宮中也接連傳來喜事。 太子妃人選最終定了姜燕羽,待到開春后太子府修建完畢,便是太子大婚之時。 聽崇寧公主說,陛下為了給安國公面子,將太子建府之后的月例提升至兩千兩,太子殿下……應該是挺高興的。 崇寧公主的駙馬人選也定下一位庶出的公侯子弟,雖無功名在身,但勝在年輕英俊,甚至比公主還小半歲,阿朝被她們騙出去偷偷瞧過一眼,的確風姿俊逸,翩翩少年風華,難怪公主喜歡。 這一出門,又被謝閣老拎回家好生教育一番,教育的方式就是被他抬著月退狠狠收拾,最后泣不成聲地在他耳邊喊了數不清多少遍“夫君”,那人才能罷休。 初春的花朝節,阿朝帶謝昶去花神廟看自己去年種下的那株白蘭。 白蘭花纖細瘦白的一小朵,在細細和風中輕輕搖曳。 她從沒有告訴過他,白蘭花在話本里象征純粹忠貞的愛,他們之間的緣分,也許從幼時南潯那一方小小庭院里就已經注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