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奈卿卿動人心 第71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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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昶沒有回答,從置物架上取來金瘡藥,讓江叔進來包扎,包扎完之后,屋內僅剩兩人,謝昶才讓她坐到自己身邊來,替她輕輕揉按左臂。 阿朝眼眶泛紅,一直盯著他看,“可是遇到棘手之事?” 謝昶搖頭:“無妨,只是想到一些從前的事情?!?/br> 其實從一進門,阿朝就嗅到了從未有過的血腥味,遠遠比他手臂的刀傷更加濃烈。 直到走近,才發現這些血腥味都是哥哥身上傳來的,她沒有感受到其他部位的疼痛,那就不是哥哥受傷,應該是他去了什么地方。 哥哥不愿提,她便不再多問。 傷口上過藥,已經不那么痛了,可胸口處深深的堵塞感,直到此時還沉沉壓得她喘不過氣。 哥哥心里,好像很疼。 阿朝看了他許久,抬手慢慢抹平他眉心的褶皺。 “小時候,我總愛哭,哥哥就拿糖葫蘆哄我,說吃了甜,就不許再哭了?!?/br> 謝昶抬眼看到她微紅的眼眶。 阿朝指尖撫在他面頰,嗓音哽咽:“可哥哥不喜歡吃甜,不喜歡糖葫蘆,我該怎么哄哥哥啊?!?/br> 作者有話說: 第64章 她帶著淚意的溫軟嗓音像嗚咽的小奶貓,謝昶的心腸也跟著癱軟一片。 他抬眸看著她琥珀般清澈水潤的眼眸,嗓音低?。骸鞍⒊?,倘若有一天,你發現哥哥沒你想象的這么好,你會不會害怕,想要離開哥哥?” 他殘酷,冷漠,滿手血腥,甚至享受殺人復仇的樂趣,唯有在她面前才有人的情感,可她是一張白紙,干凈得不染一絲塵埃,他很怕自己屬于人的情感已經沾染了洗不凈的血污,到頭來被她發現自己的哥哥是個貪殺嗜血的怪物。 這就是當年養母不喜他的緣由之一,她所擔心的事情,以更殘酷的形式在發生。 可阿朝不知道,她從來都以為哥哥是好人。 “哥哥要對付的人,是傷害過哥哥的人嗎?” 謝昶眸色冰冷,“是?!?/br> 阿朝問道:“那他們全都是壞人嗎?” 謝昶頓了下,“是,但不全是?!?/br> 這世上哪有絕對的惡人,多的是黨同伐異,隔岸觀火,將個人利益凌駕于一切之上。 阿朝忍著聲音里的顫抖:“把你傷成那樣的,也是他們?” 謝昶道:“是?!?/br> 阿朝手指碰到他嘴唇,guntang的氣息灼得她指尖一顫,“如果是這樣的話……這世上沒有一個人有資格說你做錯了?!?/br> 她仰頭抹去滑落的眼淚,“我不懂那些朝廷斗爭,從我能窺見的角度,也無法斷定何為善惡對錯,可我知道,用那么殘忍的手段去對付一個幾歲的孩子,那就一定是惡,一定是錯?!?/br> 謝昶握了握她的手,掌心冰涼,指腹有一點溫熱的水流。 阿朝繼續說道:“哥哥如今位極人臣,可我只是平民百姓,讀書不多,不懂什么是什么永世之業、金石之功,我眼中只有最簡單的善惡——為民除害是善,欺壓百姓是惡,為官者清廉正直、伸張正義為善,尸位素餐、貪污受賄為惡,為人者忠孝節義為善,反之為惡。難道以德報怨才是仁,打不還手罵不還口才能稱之為善?哥哥為官這些年,懲治了多少惡人?我們家的銀子,又有哪一錢是盤剝斂財而來?” 她知道外面許多人傳哥哥心性狠辣,殺伐果決,可坐到這個位置,便容不得他優柔寡斷,當朝首輔需要強硬的手段,也只有最大程度保全自身、懲jian除惡,才能下惠萬民。 她不相信旁人,只相信自己眼睛看到的,她看到的,是他自幼對她的疼惜照顧,心甘情愿接受阿娘的無理要求,與她的性命捆綁在一起,他救她,教導她,庇護她,讓她活在他寬大安穩的羽翼之下,傾盡所有的疼愛與縱容…… 即便他在外人面前不算十足的好人,可她在這世上,再也找不出第二個比他對她還要好的人了。 她小小的身體就這么伶仃一點,說出的話卻有千百種溫柔堅定的力量,足以融化他千里冰封的心腸。 謝昶收斂了遍身的冷意,在她眼睫上輕輕落下一吻。 他不在乎外人如何看他,只要她一直愿意愛著他,這就足夠了。 手臂還疼著,她不敢妄動,生怕他的傷口再崩裂,只能用右手勾住他的脖子,低聲道:“你快些好起來,否則往后我只能一只手抱你了?!?/br> 一只手,可沒辦法抱緊他了。 謝昶無奈地笑嘆了下,倘若不是怕她疼,他現在不顧傷口繃裂也要將她狠狠地攬在自己胸前親吻,他面前的桌案也很寬敞…… 思及此,謝昶的眸光微微一暗,在她櫻桃凍般紅潤溫軟的唇瓣上掃過,旋即吻了上去,力道有著不容置疑的蠻狠。 阿朝勾在他后脖的手忽然就有些無措,被他冰涼的唇覆壓上來,身體一寸寸地酥軟,像漂浮在水面的葉子,她伸手撫摸過他線條冷毅的下頜,卻聽到他愈發沉重的呼吸。 再有意識,是后背抵在身后的桌案上,麻木的四肢才慢慢有了知覺,他冰涼的唇面一點點變得溫熱guntang,在她唇上輾轉捻磨。 被壓著動彈不得的時候,阿朝才知道他力道其實一點不輕,她也是昨日才知他會使軟劍,甚至連招式都還沒看清,那兩個黑衣高手就被他斬于身前……何況他這么高大,渾身都是硬實的肌rou,又豈是尋常男子能比? 阿朝連指尖都酥酥-麻麻的,不知過去多久,聽到他在耳廓輕輕的喘-息。 “嘗過了,糖葫蘆也沒有阿朝甜,所以哥哥不是不喜歡吃甜,是不喜歡除阿朝之外所有的甜?!?/br> 阿朝被他說得臉都紅了,腦海中暈暈忽忽的,竟然伸出舌頭舔了舔他近在咫尺的耳朵。 這一舔才覺不好,男人的氣息幾乎立刻一沉,握著她后頸的力道都是一重,在他唇再次覆上來前,阿朝趕忙抵著他哭哭啼啼求饒:“我不是故意的……手還疼呢,你別胡來……” 謝昶嗤笑了聲:“你覺得我會信嗎?” 阿朝這才想起來,兩人共感,她若是疼,他也能有感覺,那從前她佯裝手疼腿疼撒嬌賣乖的時候,他都知道她是裝的了! 她突然就鼻子一酸,像小孩子說謊被拆穿的委屈,“我就說你欺負我,往后我在你面前是什么秘密都沒有了,我說什么你都不信……” 謝昶無奈地笑嘆了聲:“阿朝,這就是你求饒的方式?” 阿朝乖乖在他唇上一吻,烏潤的眼眸眨了眨,“這樣算不算求饒?” 謝昶沉默不語,只是看著她,眼里有她從未見過的笑意,很淡,但切切實實從眼底溢出來,是真心實意的笑。 阿朝又在他眼尾吻了吻:“哥哥笑起來很好看,以后要常笑,不許皺著眉頭了?!?/br> 謝昶抿唇:“你想看,那哥哥就多笑笑?!?/br> 阿朝這次沒反駁,他說她想看,那她就想吧。 白嫩柔軟的小手從他面上輕輕撫過,最后停在他眼尾細細摩挲,她看到他眼中還有疲憊的紅血絲,可惜沒辦法替他抹去了,“我知道哥哥從前有過不好的經歷,過去不能忘記,但不要把自己困死在里面,你才二十四歲啊,我們才剛剛開始,往后還要在一起很久很久啊……” 過去他把自己困在仇恨里,養成一副冷心絕情的心性,從未想過有人會對他說出這番話。 阿朝不知自己有沒有看錯,居然從他漆黑的眼眸中看到一閃而過的晶亮,但很快就沒有了。 她環住他脖頸,在他唇上吻了吻,慢慢將甜軟的舌尖探進去,與他交纏在一起。 天光漸暗,爐香從鎏金雕花的鏤空內青煙直上,溫燥的空氣里細細地散開。 不知道為什么,他總覺得小月牙要比別的地方甜一點,可能與糖葫蘆同色,像覆了一層糖霜,溫熱甜凈,是她獨有的滋味。 阿朝面上浮了一層緋色,緊緊摟住他的脖頸,在彼此纏繞的氣息里輕輕說道:“我都拿自己來哄你了,哥哥,嘗過我的甜,往后就不要再苦了?!?/br> …… 八月下旬,天兒一日日涼爽下來。 阿朝接到崇寧公主的邀請,約在開襟樓旁的茶館,進去才發現是弘文館的后院,上到二樓雅間,含清齋幾名熟悉的面孔也在里面。 她也是出門遇上擁擠才知道,今日是秋闈放榜日,整個盛京都盯著順天府署外的那張皇榜呢。 若不是哥哥政務繁忙一早就進了宮,她今日恐怕連門都出不了。 誰能想到,公主和幾名貴女都是來瞧男人的熱鬧,連性子文靜的永嘉公主也被帶出了宮來。 隔著窗,樓下不遠處就是順天府署,門外熙來攘往,人聲雜沓,半條街都停滿了馬車,府衙外都是參與此次秋闈的讀書人,還有些公侯子弟也來湊熱鬧。 崇寧公主唉聲嘆氣:“下半年太子哥哥的親事定下來,我與永嘉也要開始議親了,與其等著父皇下旨,嫁一個素未謀面之人,不如瞧瞧今年秋闈的舉人中可有合眼的?!?/br> 阿朝有些好奇,“本朝駙馬可以做官嗎?” 她怎么記得哥哥說過,駙馬是不能參政的,人選還得禮部商議后再定。 蘇宛如在旁哎呀一聲:“舉人而已,也不能直接授官,明年的春闈整個大晏的舉人都要入京考試,刷下去的得有成千上萬,最后能考中進士的也就上百個名額,還得慢慢熬資歷,這才哪到哪??!” 李棠月也在一旁點頭,“不過我聽我爹爹說過,運氣好的,即便考不中進士,也能撿個縣衙主簿一類的小官,但機會很少,一輩子都未必等得到?!?/br> 阿朝算是明白了,樓下這屯街塞巷的人群里,能考中進士的就已經寥寥無幾,遑論最后平步青云,手握大權?難怪公主都出宮來瞧,這些青年才俊未必個個野心勃勃,來日尚公主,掛個閑職,也能光宗耀祖。 才這般想著,蘇宛如湊過來意味深長地一笑:“哪像你家的那位,年紀輕輕就是當朝頭一把交椅了,來日這些狀元探花想要成為他的門生還不夠格吶,你自然不知民間疾苦?!?/br> 阿朝小臉一紅,總覺得她話里有話,什么叫“她家的那位”……難不成蘇宛如知道什么? 蘇宛如笑了笑,朝崇寧公主道:“你們要不都說說喜歡什么樣的,咱們也好相互掌掌眼呀?!?/br> 崇寧公主撐著腦袋想了想,“要長得好看,最好是像謝閣老那樣好看?!?/br> 阿朝聞言渾身一抖,好在她低眉斂目,沒叫人瞧見端倪,低頭抿了口茶,面色很快恢復尋常。 但一抬頭,竟瞧見蘇宛如盯著自己笑。 阿朝心里沒來由地一慌,好在又聽崇寧說:“但不能太兇,不能太嚴厲!其他也沒什么了……永嘉你呢?” 永嘉公主臉皮薄,羞赧地開口:“我……我也不知道,可能喜歡溫潤如玉的君子吧?!?/br> 李棠月的父親本就是翰林學士,自然也更加欣賞學識淵博的年輕人,可她卻道:“別與我爹爹一樣,滿口之乎者也,他要知道哪里的酒好喝,哪里的茶最香,下朝之后愿意跑半個京城,給我買如意齋的海棠糕、九味坊的鹵鴨掌,如此,我就愿意嫁給他啦?!?/br> 蘇宛如沖阿朝一笑:“你喜歡什么樣的?” 阿朝喉嚨哽住,其實從開始問時,她便開始緊張了,描述得太細,她們定能猜出是哥哥,可若是故意不往哥哥那兒說,今日她這話若是傳到哥哥耳中,來日哥哥又得來討債了。 她喝了口茶,紅著臉,慢吞吞地說:“我都聽我哥哥的,他想讓我嫁誰,我便嫁誰?!?/br> 在座的除了蘇宛如,全都為她捏了把汗。 崇寧公主長吁一聲:“那你完了,你哥哥自己都沒娶妻呢,再等給你議親,黃花菜都涼了?!?/br> “那可未必,”蘇宛如擠眉弄眼地一笑:“只怕謝閣老忍不了那么久啦?!?/br> 作者有話說: 第65章 話音落下,滿屋的目光不約而同地看過來,她們可以確定的是,蘇宛如口中的是“忍不了”,而非“等不了”。 阿朝嫁不嫁人,謝閣老需要忍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