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奈卿卿動人心 第25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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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人后來進宮一趟,不知同陛下說了什么,公主就被禁足宮中罰了抄書,還被皇后娘娘叱責了一頓?!?/br> 阿朝暗嘆一聲,得罪了哥哥果然下場凄慘。 她巴巴地望著小廝將那幅字掛在書房的墻壁上,突然覺得鼻頭發酸,問江叔道:“哥哥許久不來看我了,可還在生我的氣?” 江叔讓她不必擔心,笑道:“年末前朝事多,陛下有意清理宦戚莊田,壓力給到了內閣,那些皇親國戚個個老jian巨猾,也就大人親自出馬才讓他們忌憚三分,今日才從河間府回來,過幾日怕是還得去趟保定。不過姑娘放心,大人便是忙得腳不沾地,這給您題字裝裱的事也是放在了心上的。小小墨硯罷了,豈會當真同您置氣?” 阿朝就放心了,不過聽江叔的意思,首輔的差事也很難辦,她頓了頓道:“這么說,隔幾日的冬至,哥哥也不能過來瞧我么?” “這……要看大人的差事辦得如何?!苯逡膊桓掖虬?,但還是道,“姑娘的意思,老奴定會傳達給大人的?!?/br> 阿朝的眸光慢慢暗淡下去,從屋內取出新抄好的《中庸》遞給江叔,扯出個笑道:“您還是別去說了,□□理萬機,不能為我的事兒煩心,您替把做好的功課帶回去給他瞧瞧吧,哥哥看過也能舒心一些。左右冬至也不是多重要的日子,青山堂上上下下這么多人,陪著我也是一樣的?!?/br> 姑娘懂事得讓人心疼,盡管這么說,眼底的落寞卻是藏不住的。 回去之后,江叔就將阿朝的原話稟告上來。 盡管在姑娘面前尋了合適的說辭,但江叔私心還是覺得,大人盡管政務繁忙,卻不至于陪姑娘用頓膳的時間都沒有。 這些日子以來,大人倒像是在故意冷落姑娘。 謝昶沉默地翻閱著面前的書卷,漆黑的瞳孔看不出情緒。 小丫頭的字的確進步很大,看得出來下了功夫,與他的字雖不足以以假亂真,但已初具形神,只是筆鋒更柔和些。 他少年時的字是透著狠勁的,那時候滿心滿眼只有復仇,心中所思盡落于筆端,直到這些年才慢慢沉淀下來。 江叔見他良久不言,試著開口道:“冬至大如年,今歲又是大人與姑娘團聚的第一年,姑娘定是想讓您陪在身邊的?!?/br> 謝昶按了按眉心,凝眉思索片刻,拂手道:“你退下吧?!?/br> 他原以為已經自我麻痹得很好了,可一旦從旁人口中聽到她的消息,看著面前與自己七八分像的字,閉上眼睛,那晚貼著自己的柔軟觸覺又再度涌動上來。 她已是大姑娘,應該明白男女授受不親的道理,即便對自己最親的哥哥也是如此。 那些從前能做,如今卻不能做的事情,姑娘家意識不到,他做兄長的,該與她說清楚才是。 再等等吧。 等到他完全冷靜下來,再找個機會與她約法三章,總有一日會將這段不該有旖思過濾成純粹的兄妹之情,到時他也可問心無愧地繼續寵著她。 從保定回來的那日正是冬至,初雪紛紛揚揚落滿了整個盛京。 謝昶去了一趟崔府。 提前遞了拜帖,崔兆和早就在正廳等他過來了。 謝昶邁入廊下,拂去肩上的碎雪,將外氅交給身邊的長隨,這才提著兩壺酒進內,行了拜禮:“老師?!?/br> 這位崔大學士素好美酒佳饌,未開壇便已聞得那酒香:“大名鼎鼎的劉伶醉?難為你去趟保定還念著我這一口,既然來了,便陪我喝兩杯!” 謝昶欣然頷首應下。 崔兆和忙吩咐廚房備些下酒菜過來。 兩人在臨窗榻上撩袍而坐似已成了這些年的默契,謝昶慢條斯理地替崔兆和斟滿,笑嘆一聲:“舍妹收了崔姑娘的散卓筆,學生豈敢吝嗇,得了好酒,立刻給老師送來了?!?/br> 崔兆和無奈地笑笑,他如何不知這個孫女的心思,只是謝昶大仇未報,心中裝不下其他,便是娶了妻,骨子里也是極度涼薄冷酷之人,對孫女來說未必是良配。 可這丫頭偏偏滿心滿眼都是這個人,竟還瞞著他,給人家的meimei送見面禮,人家不愿相欠,這就馬不停蹄地回禮來了。 說起來,謝昶七歲之前師承于他,那時盛京誰人不知安定侯府滿門功勛,蕭家嫡孫少年早慧,七歲神童如乳虎嘯谷、幼隼試翼,何等意氣風發! 只可惜東宮之亂禍及蕭家滿門,蕭氏一族舉家流放,多少族人還未至流放地,就被暗中迫害身亡。 那場大禍也折了他的翼,毀了他的骨。 尸山血海里爬上來的人,誰也沒有資格勸他向善。 崔兆和暗嘆一聲,不再多想,舉杯笑道:“還未恭喜你尋回至親,這些年謝府冷冷清清,往后總歸不是你獨身一人了,只是不知八年未見,那位謝家小妹可還親近于你?” 謝昶斂眸,腦海中浮現出那雙笑意盈盈的杏眸,不禁心口一軟。 唇邊牽起淡淡的笑意,又有些無奈:“她的確……很是依賴于我?!?/br> 崔兆和這些年難得見他笑過幾次,身邊多個小姑娘果真不同,哪怕只是短暫地讓他從仇恨中掙脫出來,安享片刻親人相伴的溫暖,崔兆和也由衷地替他高興。 推杯換盞間,有輕盈的腳步聲傳至耳邊。 謝昶抬眸,便見一道淺杏身影自廊下款步而來。 崔詩詠自竹雕插屏后走進來,見到謝昶先是俯身盈盈一禮。 謝昶亦淡淡頷首。 見案幾上只擺了幾樣小菜,崔詩詠主動提議道:“天色已晚,雪天路滑,我已吩咐廚房備下幾道好菜,謝閣老不若賞臉留在府上,陪爺爺用一頓晚膳吧?!?/br> 崔兆和也正有此意。 謝昶卻起身賠了一禮,含笑推拒道:“恕無遺失禮,實在是舍妹還在府上等我回家,今日冬至,無遺便不再攪擾老師一家序天倫之樂了?!?/br> 他如是一說,崔詩詠眼底雖有淡淡的失落,卻也不好強留,只得作罷。 那個蕭肅清舉的身影很快消失在漫天風雪里。 崔詩詠久久站在寒風凜冽的回廊下,有飛雪沫子撲到眼睛里,似也不覺得疼。 青山堂。 今日冬至,阿朝本想著包一些餃子,給府內上上下下都送去一些,只是在食材上犯了難。 小廚房的孫師傅特意給她列了份食單:“姑娘在春未園醉酒之后,大人特意詢問過宮里的御醫,由于姑娘的體質問題,有幾樣食材須得注意,鹿rou是決計碰不得的,牛羊rou、魚蝦、海鮮、秋葵、韭菜、山藥、核桃、杏仁一類也需少食?!?/br> 這樣一看,能吃的也不多了。 阿朝撓了撓腦袋,最后只好舍棄了韭菜雞蛋餡和羊rou蘿卜餡,改包白菜豬rou餡的餃子。 漫天飛雪,天色早早暗沉下來。 青山堂上下都得了姑娘賞的餃子,吃過一輪后,澄音堂還是沒有消息過來。 昨日悄悄著人去打聽,說哥哥人還在保定,今日又下了雪,能不能趕回來都未可知。 屋內炭爐燒得噼啪作響,阿朝懨懨地趴在膳桌上,最后嘆了口氣:“瑞春,將剩下的餃子全都下鍋吧?!?/br> 話音方落,一道長身玉立的身影出現在青山堂外茫茫大雪之中。 作者有話說: 【高亮??!】由于后天也就是周六要上一個很重要的榜,更新太晚會影響新書千字,所以明天暫且不更,后天(10號)晚11點雙更補給大家,謝謝大家的喜歡!下夾子之后會穩定日更,感謝寶貝們的支持!這章紅包繼續~~ 【注】阿朝不能吃的食材來源度娘,阿朝夢里的戲文來源于《西游記》臺詞。 第23章 細雪沫子在廊下燈籠的光影里翩躚,幽黃的燈光里映出男人清峻冷毅的面容。 他披一身玄青鶴氅,幾乎要與黑夜融為一體,阿朝甚至以為自己看錯了。 她驚喜地喚了聲“哥哥”,只怔愣一瞬,指甲掐了掐掌心確定不是在做夢,心內的歡喜就立刻翻涌而上,便也不顧滿地積雪,狂奔出去撲向了男人的懷抱。 腰身一緊,少女的甜香逼面而來,謝昶仰頭嘆息一聲。 久違的溫暖讓人沉溺,也讓人如臨大敵。 只是察覺到她掌心冰涼,便忍住沒有將人直接拉開,任由那雙柔軟的小手貼在自己的腰側取暖。 一張寬大的鶴氅,能將她小小的身體全部包裹。 阿朝環抱著他guntang的身軀,一點都不覺得冷。 廊下的佟嬤嬤看到他兄妹如此親厚,心中亦是寬慰,只是姑娘畢竟大了,下個月便要及笄,兄妹二人還這般抱在一起似乎不大合適? 小廚房飄出白霧,謝昶拍了拍她的肩膀:“還不松手?” 阿朝這才戀戀不舍地松開,抬手時卻發現自己竟需仰首踮腳才能替他撣落肩上的雪。 也是此刻才發現,幼時眼中那個清瘦頎長的少年如今竟已這般高大挺拔,比同齡的男子更要英俊,氣質也更加沉穩從容,尤其是披著鶴氅走在雪地里,有種玉山上行、光映照人的風姿。 阿朝暗暗地想,人人都說那位“風流箭”沈世子玉樹臨風,可她覺得哥哥不論是才華,還是相貌,皆可稱得上一句驚才絕艷。 謝昶捉過她的小手來瞧,昏暗的光線下能看到幾枚淺淺的月牙印,他眉心皺起:“動不動就掐自己的手,什么習慣?” 阿朝悶悶地嘀咕道:“哥哥沒說過來,我這不是以為自己在做夢么?!?/br> 謝昶薄唇微抿,不禁想到那日從祠堂背她回來,小丫頭趴在他背上咬舌頭。 這個畫面僅在腦海中停留一息的時間,謝昶就放開了她的手,負在身后的手掌慢慢攥緊,正色道:“你早已不是小孩子,須知男女授受不親的道理,對哥哥也是一樣,往后不可再像今日這般抱著了,明白么?” 阿朝敷衍地點點頭,哥哥說什么便是什么吧,但下意識還想去挽他的胳膊,被男人涼涼的目光斥退。 小丫頭悶悶地垂著頭,踏過積雪的臺階,留下的腳印比他的小很多。 瑞春很快將熱氣騰騰的餃子端上來。 小丫頭餓得狠了,夾起來便往嘴里塞,結果燙得滿冒煙,吞亦不得,吐亦不得,好不容易囫圇兩口才咽了下去,又燙得直吸氣。 她燙了嘴,謝昶也跟著燙。 男人擱下銀箸,無奈地盯著她:“狼吞虎咽像什么話?” 崖香忙端了溫茶上來,阿朝過口才舒服了些,又緩和了好一會才道:“下次不會了,哥哥吃餃子吧?!?/br> 外人面前用膳她還是很注重文雅的,但哥哥又不是外人。 小時候她的飯還是哥哥喂的呢,爹爹笑話她小嘴跟漏斗似的,時常吐得哥哥滿身湯水,哥哥還不是一邊嫌棄,一邊寵著她。 阿朝忽然想起什么來,又問道:“哥哥當真問過御醫,我應當忌口的食材竟有那許多?大補之物也就罷了,為何魚蝦、干果一類也要少食?” 她近日功課辛苦,天又冷,手邊若無榛仁、核桃這些零嘴,總覺得不得勁兒。 謝昶臉色微僵,偏頭掩蓋眼底不明的情緒:“你身子弱,食療上自然要遵醫囑,上次鹿血酒的教訓還沒吃夠嗎?” 阿朝想了想,“可御醫并未替我把過脈,如何知道我身子虛在何處?倒是先前那名醫女替我瞧的多些,不如改日請她到府上,我再仔細問清楚?” 小丫頭還不依不饒,謝昶無奈看向她:“民間的醫女難道比得上宮中的御醫?” 阿朝咬了口餃子,乖軟地低下頭:“知道啦,我都聽哥哥的便是?!?/br> 謝昶面色也不大自然,畢竟是存了私心的。他正是血氣方剛的年紀,再如何隱忍也受不了當日鹿血酒的刺激。 連他都難以自控,小丫頭自己只會脹得更難受,只能委屈她飲食上多些禁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