廢太子被迫還俗后 第4節
他本想著從長計議,讓太子自愿回宮,可時不我待,榮王的手已經伸進勤政殿?,F在想,只要太子能盡早回來,也不介意使些手段了。 “我?”寧湘詫異,讓太子還俗已經足夠令人震驚,不成想丞相竟然找到自己,“大人太看得起奴婢了,我只是個宮女,哪能讓太子還俗?!?/br> 丞相面色未變,“姑娘知道,我為什么希望太子還俗嗎?” 這中間有很深的含義,事關社稷、朝堂,寧湘并不想知道,她只是一個宮女,與這些牽扯不上半分的關系。 但丞相仿佛沒看懂她拒絕的神情,沉了聲色:“太子殿下自周歲立為太子,日后本該也一位是明君,然,榮王霸攬朝政,這朝堂已然成了榮王的天下。江山易主,乃是大忌?!?/br> 榮王這人沽名釣譽,城府極深,因為早前立過軍功,皇帝深為信任,直至宣明繁被廢,徹底露出狐貍尾巴,卻已不能再將他如何。 寧湘為難的蹙著眉:“我能做什么……” 丞相面色依舊:“只要讓太子破戒重入紅塵,自然好說?!?/br> 出家人六根清凈,四大皆空,嚴循戒律清規,倘若輕易能讓太子還俗,丞相何故還找上自己。 太子還俗不易,所以她出宮不易。 “奴婢是宮女,不能隨意出宮?!睂幭婷嬗须y色。 元嬪失去孩子后,這三年里身子時好時壞,她雖沒有貼身伺候,但手里活計不少,平白無故消失在宮里,難免會惹人生疑。 “我自會為姑娘打點好?!?/br> “帝陵于年初開始修建,歷代皇陵和妃陵也要修繕,比鄰的先皇后陵寢要增派守陵的宮人,多一個你并不奇怪,事成之后無論你想進宮出宮,都由得你?!?/br> ”茲事體大,姑娘可慎重考慮,若是同意,明日午后這個時辰,我自派人來找姑娘?!?/br> 寧湘捧著灑了半數的藥回到昭陽宮時,免不了被陶嬤嬤一頓訓斥,罰跪了半個時辰墻根。 這樣的懲罰時不時會有,元嬪沉溺于失子之痛難以自拔,向來睜一只眼閉一只眼,陶嬤嬤一人獨大,寧湘只能生生忍受著。 抬頭望著四四方方的天,那一角的湛藍足夠令人著迷,宮外景象又該是何等廣袤壯觀??勺詮陌四昵笆?,那些燦爛繁華的景色,她再也無緣得見了。 夜里扶著膝蓋回屋時,晴雨在一旁抱著手臂陰陽怪氣,“我要是你倒不活了,這點差事也做不好,當真是丟臉至極?!?/br> 晴雨是陶嬤嬤干女兒,這幾年一直近身伺候元嬪,倒是有了幾分大宮女的體面。 兩人同住一個屋,寧湘聽慣了這樣刻薄的話,連眼神都沒給,徑直坐到床邊休息。 晴雨見她不吭聲,翻了個白眼,自去妝臺前梳頭,待轉過頭看見寧湘打水洗臉,卻是默默咬緊了牙。 正是夏日,寧湘跪了半個時辰,臉頰泛著紅,汗珠混著清水順著鬢角滑落,淌進那截秀麗白凈的脖頸里。 寧湘長得好看,這是難以否認的。 晴雨很少在宮里見到這么標志的宮女,朱唇皓齒,眉眼如畫,亭亭而立便叫人移不開眼。 便是因著這個,這些年來,她才不待見她。 她和寧湘同年進宮,兩人一同伺候太妃,后來又進了昭陽宮,因認了陶嬤嬤做干娘的緣故,才能在這方面壓她一頭。 晴雨找回一點自信,看寧湘出門倒水,便倚在門邊看著她,幽幽出聲,“我今日在織造局見著何印了,你猜他說了什么?!?/br> 何印是今年才進宮的小太監,十五六歲的年紀,因為受過晴雨一點恩惠,便逐漸熟絡起來,一口一個晴雨jiejie。 寧湘見過何印兩次,淺談過幾句,很有印象,無他,只因兩人是同鄉。 聽見晴雨提起何印,才回過頭來,“他說什么?” “你們倆不是同鄉么,何印說進宮前,經你們村子路過,聽聞你爹幫人砍樹時被砸斷了腿?!扒缬甑f著,神色還是那般,卻掩飾不住語氣里的幸災樂禍,“過了這么久,也不知是何種情形了?!?/br> “你說什么……”寧湘手里的銅盆應聲而落,怔怔然看著晴雨,幾乎在瞬間紅了眼眶。 她是江州人,家中自幼貧苦,爹娘養育她和兩個哥哥,日子更是艱難。寧湘十二歲那年,二哥生了場重病,家里拿不出銀子醫治。 彼時正逢宮女遴選,村里有兩個年紀合適的女子報了名,寧湘思慮再三,背著父母在名冊寫上了自己的名字。 因為宮女進宮,家中可以獲得三兩銀子的貼補,她拿了錢給二哥請大夫,可是二哥病得太重,在她進宮前夕還是病故了。 窮人家的女孩想要維持生計,除了進宮似乎沒有生路可走,爹娘從不因她是女子而嫌棄。兩個哥哥對她更是千般好,一次冬日落水二哥為了救她,留下了咳喘病弱之癥。 二哥可是十里八鄉有名的少年才子啊,他來年就要科考,本能進士及第、光宗耀祖,卻因為救她,落下一身病根。 她心疼爹娘,心疼二哥,也為了不拖累家人,她才做下這個決定。 闊別八年之久,爹娘的容顏在記憶中越來越模糊,但血緣親情依舊是她心里斬不斷的羈絆,但聽這樣的噩耗,整個人如墜冰窖,難以回神。 因為上頭有陶嬤嬤這個干娘在,晴雨在宮里也吃得開,比起寧湘這個同鄉,何印倒是和她相熟一些。之前兩次見面匆忙,也沒機會深談,沒想竟錯過這樣的大事。 難以言說的迷茫和擔憂從心底升騰而起,寧湘已經聽不進晴雨后來說了什么話。 滿心只有一個念頭。 出宮。 作者有話說: 下章就見面啦~ 第5章 落日熔金,暮色四合。 坐上馬車,在喁喁私語的交談聲中舉目四望,可見山野清風,霧嵐氤氳,身后巍巍殿宇漸行漸遠,直至消失不見。 寧湘沒想到有生之年還有出宮之日。 青蓬馬車里擠了十幾個宮女,大多面露惆悵與不安,彼此低語幾句,相互安慰。 她們都是要去皇陵守陵的,今日一早由內侍省安排,簡單收拾了一下便出發了。 陵寢清苦陰冷,比皇宮好不到哪兒去,許多人都不愿來這荒郊野嶺,但寧湘卻是欣喜的,因為她離回家又近了一步。 人生在世,總有幾分執念,她的執念便是家人。 徐大人說,等把她安排妥當就派人去看望她的家人。 寧湘相信丞相的話,接下來便是聽從嬤嬤的安排進了住處。 十來個人擠一個屋子,夜里休息時有宮女抱怨。 “這守陵的活也不見的輕省,光是每日跪拜的規矩,就累得夠嗆?!?/br> 這里是恭仁皇后的陵寢,大殿上掛著她的畫像,端莊高貴,眉眼溫柔,和太子依稀有幾分相似。 寧湘看到她,就忍不住想起宣明繁來。 他們都有一雙動人的眼睛。 只是可惜,太子出家,遠離朝堂,如今不知是何種模樣了。 寧湘在皇陵安頓后的第三日,丞相就派人來了,說的第一句話便讓她寬了心。 “姑娘放心,令尊大人受傷后,腿雖有疾,卻與性命無礙?!?/br> 來人三十歲上下,一身黑衣,身量瘦高,說話倒是溫和有禮。 聽聞父親性命無虞,寧湘才放了心,屈膝道謝:“多謝這位大人?!?/br> 心中也在掂量,丞相的確神通廣大,她什么都沒說,他就查清了自己的底細。 “姑娘客氣,我叫常青,是徐丞相的護衛,此次帶姑娘去見太子殿下?!?/br> 云湘一愣:“什么時候?” 常青掃了眼四周,這里是皇陵,寂靜清幽,除卻守陵的宮人,周圍一個人影也看不見。 “今夜?!?/br> 寧湘沒想到會這么匆忙,這里雖遠離宮廷,可規矩依舊嚴謹,來皇陵這幾日,都有侍衛和嬤嬤看管,每日晨起和午后都需要至供奉靈位的享殿跪拜一個時辰。 原以為離開不易,丞相會多做安排以免露餡,不料常青輕而易舉地就把她帶走了,想來是他提前安排妥當了。 之后幾日,寧湘都在馬車上,任由常青駕車前行。 中間經過幾個小鎮,日夜兼程,過了重重山巒江流,馬車終于停在一處不甚熱鬧的集市上。 這一番折騰,幾乎耗盡了寧湘所有的心力,這輩子都沒坐過這么久馬車。 揉著久坐不適的腰慢吞吞下了馬車,剛緩過來,常青就指著遠處說:“姑娘瞧,那便是太子殿下……” 寧湘臉上的表情瞬間凝滯住。 時隔三年,她終于再一次見到了太子。 街面上偶有行人匆匆而過,一道松柏般挺拔的背影,手持佛珠順著大路進了官道,在無垠鄉野垂首徐行。 行人匆匆,趕集的老者挑著一擔谷物,腰間的汗巾被風吹落,他彎腰拾起輕拍了灰塵,送回到老者手上。 隔著幾丈遠的距離,寧湘認真打量了太子一番。 他一身素白禪衣,身姿修長,疏朗清俊。灼灼日光流淌,他才將遮陽的箬笠戴上,光影遮住了大半面龐,卻見那驚鴻一瞥的眼眸里清寂沉靜、波瀾不興。 熙攘喧囂擦肩而過,他步履平穩,信步往前。在這紅塵中,卻又游離俗世外。 清冷從容,纖塵不染。 這是太子殿下,卻也不是。 總之,不是她記憶中想象中的模樣。 “我怎么才能接近太子殿……凈聞法師?!眮碇?,常青已經跟她說過太子出家后的法號,眼下只能稱他為凈聞法師。 常青已經想好了應對的法子:“冒充什么受苦受難的姑娘,與他同行?!?/br> 寧湘覺得這個主意不行,遙遙望向已遠行的背影,遲疑道:“他趕我走怎么辦?” “這得看姑娘的本事了?!?/br> 寧湘抿了抿唇。 丞相說找自己幫忙,想必早已將她了解透徹,他們之間,與其說是幫忙,不如說是一場交易,各取所需罷了。 她想念家人,一心出宮。 丞相出謀劃策,也不過是讓太子還俗。 寧湘知道,此番出宮的決定,已經把她推向了另一條路途。 然,人生在世,有舍有得,有得有舍,當無懼無畏、孤勇向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