攬芳華 第157節
“你快說啊?!彼彗局慌滤麍A不回來,沒想到他竟然連話都接不上。 也不知道謝攬將他喊出來干嘛,怎么不讓馮嘉幼繼續說? 隋敬棠越看這幾個人越不對勁兒,越發去打量駱清流。 避無可避,駱清流豁出去了:“倒不是我與謝千戶的私交有多深厚,才答應幫他們追蹤王爺。主要是王爺此次出門,隨身攜帶著隋小姐從青云觀求來的符,謝夫人擔心王爺會算計隋小姐,我才義無反顧?!?/br> 隋敬棠的目光銳利起來:“此話怎講?” 駱清流將心一橫:“因為十年前隋小姐皇宮落水,是我將她從池子里撈出來的?!?/br> 說完,他刻意不去看隋瑛的反應,“為了救她,我付出了不少,因此這些年來,我時常在暗中默默關注著她,期盼著她可以平安長大……” 她無災無病的長大,活的自由瀟灑,他才會覺得自己不虧。 不知道為何會有這種怪異的想法,且隨著時間沉淀,這樣的想法愈發濃烈。 駱清流早就意識到不妥,盡量去避開了。 這兩年長待濟南府,無事不回京城。 原本是有用的,卻沒想到督公忽然派他前去接近謝攬夫妻倆。 又因馮嘉幼與隋瑛之間的情誼,令他與隋瑛交往漸密,羈絆逐步加深,之前的努力也就付諸東流。 他真要信命了,這個隋瑛啊,或許是他這一生躲不過的劫。 駱清流陷入恍惚之中,聽到馮嘉幼在背后輕輕干咳了一聲,才回過神來。 隋瑛比他更恍惚,她知道駱清流是在圓謊,調查衡王明明是徐督公交給他的任務,和她沒有關系。 所謂的撈她上岸,默默關注著她,應該也都是謊言。 但隋瑛回憶之前種種,忽然覺得這些是事實。 至少救她的人肯定是他! 隋瑛忍不住開口:“難怪我總覺得你從前就認識我,偷走我娘給我的玉佩,還總是對我陰陽怪氣的,難道是惱我沒有認出你?” 駱清流聽她這樣問,看來她以為他十年前就是宮里的人,才會在宮里救了她。 如此一來,他倒是沒那么緊張了。 隋瑛心里也挺委屈的:“這其實不能怪我吧,我當時是被打暈了扔下水的,根本沒有看到你,后來我爺爺去宮里問,你也沒站出來。而且之前我還問過你,咱們倆之前是不是有什么過節,你一心瞞著,我哪里會知道?” 駱清流反問:“難道還是我的不對了?” 隋瑛連忙擺手:“怎么會,是我不對,之前我不知道,對你兇了一點?!?/br> 駱清流真要笑了:“大小姐那是兇了一點?整天死太監喊得不知道多起勁兒?!?/br> 隋瑛難堪得很:“對不起,還有,謝謝你的救命之恩?!?/br> 駱清流卻讓她打?。骸澳悴挥弥x我,救你是我做過最后悔的事情?!?/br> 隋瑛不懂了:“為什么?” 一直默不作聲的隋敬棠卻猜出了原因。 他想起曹崧之前在滇南都司門外曾說過,阿瑛是被一個擅闖皇宮的賊給推下水的,那賊被曹崧擒獲,但前任大督公卻不許聲張。 當時他以為曹崧只是信口胡謅,如今看來竟是真的。 只不過那賊并沒有推阿瑛下水,與此相反,是他救了阿瑛。 因此才被曹崧盯上,抓進了十二監。 壞了曹崧的好事,可想而知遭受了多少折磨。 而他竟能在曹崧手中活下來,還爬到今日這般地位,不是個簡單人物。 也是,聽他聲音還是個年輕人,十年前估摸著十四五歲,就敢去闖皇宮,原本便不是個泛泛之輩。 可惜了。 隋敬棠一貫痛恨閹黨,此刻卻不得不站起身,朝著駱清流抱拳躬身,行了個大禮:“這份相救之恩,老夫謝遲了,對不??!” 駱清流連忙躬身還禮:“國公爺切莫如此,小人承受不起!” 隋敬棠心情復雜的凝視他,明知不該說,有忘恩負義之嫌,卻必須要說:“除了道謝和道歉,我不知還能做些什么,畢竟以你現如今的身份,我們隋家已經給不了你想要的,甚至還要仰仗你高抬貴手?!?/br> 此話一語雙關,駱清流聽懂了。 是擔心他以宦官的身份,對隋瑛有什么企圖心。 若不達目的,會不會轉而針對鎮國公府。 駱清流并沒有表現出不悅,且十分隨意:“無論十年前,還是今日,我都只是在做我認為對的事情。國公爺不必為當年介懷,更不必擔心現在。您信不過我,也應該相信謝夫人的識人之能,她與我結交,邀請我參與此事,足以證明我與他們是一路人。我們雖在朝中各為其主,但心愿是一致的:止干戈,熄戰火,愿四海升平,天下長安?!?/br> 這番話隋敬棠聽進去了,內心待他越發贊賞。 而隋瑛看他仿佛在看一個陌生人。 無論腔調和氣場,都和平時大不相同。 平時的駱清流簡直就是謝攬的狗腿子,給她一種感覺,他會得到徐宗獻的重用,八成是憑借著阿諛奉承。 原來不是。 馮嘉幼卻忍不住想笑,隋瑛會驚訝,是因為她不曾見過徐宗獻。 最后這番話,駱清流將徐宗獻給學了個一大半,自然是極有說服力的。 直到此刻,馮嘉幼心里的石頭方才落了地。 觀鎮國公的反應,短時間內,應該不會再有大動作了。 再看衡王的表情,和謝攬、駱清流交換了秘密之后,更穩穩認為自己已經渡過了難關。 馮嘉幼禁不住搖了搖頭,關于皇帝的人選,她曾經和馮孝安談論過。 馮孝安說衡王瞧著是個干大事的模樣,其實骨子里不夠果斷,有些前怕狼后怕虎,并不是個優秀的君王人選。 這一點謝攬在山頂上也證實了,總讓手下人說個不停,自己每次做決定都要思考半天。 小皇帝勝在還是張白紙,仍然有指望。 馮嘉幼上前一步:“國公爺……” 她現在還需要鎮國公的一句承諾,才能徹底安心去做下一件事。 隋敬棠明白她的意思,微微頷首:“在朝廷沒派人來將我逼死之前,我不會做什么?!?/br> 他不曾將話說死,但這樣的承諾對馮嘉幼來說已經足夠了。 穩住鎮國公之后,一刻也顧不上停留,馮嘉幼拉著謝攬離開。 “謝千戶!”隋敬棠喊了一聲。 謝攬才剛隨著馮嘉幼轉身,又回頭:“國公爺有何吩咐?” 其實真正令隋敬棠下決心讓步的,還是謝攬的威脅,此子令他不能放心:“我與南疆王有著同樣的疑問,以你的能力,當真甘愿放棄你的王圖霸業,屈居于人下?” 關于這樣的問題,謝攬實在是被人問的非常厭煩了:“我的王圖霸業,就是實現我夫人的心愿。只要你們不惹她,永遠不會見識到我的能力?!?/br> 馮嘉幼抬頭看看他,嘴角輕輕提起。 隋敬棠點了點頭,沒再繼續說什么。 謝攬看向正發呆的韓沉:“你還坐在那作甚,走啊?!?/br> 韓沉本想嗆他兩句,又怕再在人前自取其辱,沉著臉起身往外走。 駱清流抱拳告辭:“王爺,國公爺,小的去幫忙?!?/br> “我也去幫忙!” 隋瑛正要追著他離開,被隋敬棠喊?。骸鞍㈢?,你回來,我有話想和你聊聊?!?/br> 衡王被他看了一眼,識趣的先去后廳待著。 隋瑛乖乖走回來,擔憂地問:“爺爺,您的身體究竟怎么了?” “你先別管,一年半載的爺爺死不了?!彼寰刺某T口看了看,“你和那個……” 眼下只有他們爺孫倆,隋瑛低聲道:“他叫駱清流?!?/br> “清流?”隋敬棠微微頷首,“好名字?!?/br> “他人也很好?!辈恢浪蔷让魅酥?,隋瑛已經覺得駱清流為人不錯,才會在他失蹤后為他擔心。 隋敬棠又嘆一聲“可惜了”:“我知你對他心懷感激和愧疚,他又一表人才,可他終究已經是個宦官……” 若不然,非常符合隋敬棠對于孫女婿的要求。 隋瑛沒理解他的意思,不悅寫在臉上:“宦官又怎么了?莫說救過我的命,即使沒有這層關系,宦官不配和我們做朋友?” 隋敬棠看她這幅態度,似乎尚未開竅,擔心也無計可施:“總之,你往后與他交往,必須要有分寸?!?/br> 隋瑛覺得他這話莫名其妙,著急去追駱清流,想問清楚他為什么要說“后悔”。 快跑到門口時,她的腳步一頓,轉頭問隋敬棠:“爺爺,您說我對他心懷感激和愧疚?” 駱清流救過她一命,報恩就是了。 為何要愧疚? …… 走出議事廳的院落大門,馮嘉幼夸贊道:“夫君剛才的表現真是好極了,超出我預料的好?!?/br> 謝攬被夸的十分得意:“那當然,畢竟‘少寨主’是我的本色?!?/br> 馮嘉幼心道一聲“是啊”:“謝千戶才是你的偽裝?!?/br> 謝攬又怕她多想,連忙解釋:“哪里是偽裝,‘謝千戶’是我養家糊口的尊嚴?!?/br> 馮嘉幼笑出了聲。 “你總算是笑了?!敝x攬抬手捏了捏她的眉心,“自從曹崧死了之后,你這眉頭都快皺出字來了?!?/br> 他這樣一說,馮嘉幼又收攏了笑容:“危機尚未解除,現在還不是放松的時候,接下來……” 韓沉在他們身后嗤笑:“接下來該努力說服我了是吧?我再說一遍,想讓我以國君身份認下此次刺殺,割讓萬刃關給你們大魏,是癡人說夢?!?/br> 馮嘉幼轉頭:“我不打算說服你,你是學劍的,骨頭太硬。我準備去見你舅舅,他已經成為階下囚,又是個識時務的人,更好談一些。只要他點頭,你肯定會聽話的,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