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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攬芳華在線閱讀 - 攬芳華 第126節

攬芳華 第126節

    “我會怕他?”若不是馮嘉幼在,謝攬都敢當著徐宗獻的面直接動手扒,看誰攔得住,“往日也就算了,今天是你生辰,瞧李似修那副‘寧死不屈’的模樣,肯定是將我罵了個狗血淋頭?!?/br>
    馮嘉幼板著臉:“他不給你看豈不是更好,親眼看到自己被罵,你還能更開心不成?”

    話是這樣說沒錯,但真看到罵了什么,謝攬并不會生氣,手下敗將的無能狂怒罷了。

    他越捂著,謝攬越是會去想。幾乎將自己能想到的辱罵之言全都回憶了一遍。

    感覺李似修未曾開口,他先自罵一通,憋氣得很。

    實在是可惡極了,謝攬恨恨將披風脫了扔去角落。抱著手臂剛要坐下,馮嘉幼踢他一腳:“你坐下了,難道讓我去趕馬?”

    他愣了愣,才想起來是駱清流帶他們來的,駱清流卻不曾跟出來,無人幫他們趕車了。

    謝攬彎腰出了車廂。

    剛在駕駛位盤腿坐下,聽見駱清流站在游船甲板上喊他們:“等等我!”

    他直接從甲板一躍而下,落在馬匹旁:“怎么不等我???”

    謝攬冷笑:“我還以為得罪了李似修,你家督公讓我們自己走回去呢?!?/br>
    “嘖,你純粹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我家督公是很緊張李大人,但也沒有你以為的小心眼兒,計較這等無傷大雅之事?!瘪樓辶鲗⒅x攬攆回車廂里,自己坐上駕駛位,“是我故意忘記了要送你們回去?!?/br>
    馮嘉幼挑了挑眉毛:“那你真是有心了?!?/br>
    駱清流笑:“我怕大哥晚上睡不著嘛?!?/br>
    馮嘉幼也笑:“那你多慮了,他就沒有因為煩心事兒睡不著的時候?!?/br>
    謝攬在她身邊坐好:“你們在說什么?”

    駱清流咂咂嘴:“你不是想知道李大人衣擺上寫了什么,你一離開,他脫了披風,我多留一會兒,不就看到了?”

    “沒想到你小子真夠意思?!敝x攬一雙寫滿怨氣的黑眸旋即明亮,車門打開,他探出上半身,手臂搭在駱清流肩膀上,豎起耳朵等著聽。

    駱清流嘿嘿一笑,本欲問謝攬討個好處,想想又打消了念頭,直接告訴他:“就兩句,‘常羨人間琢玉郎,天應乞與點酥娘’?!?/br>
    “嗯?”謝攬搭在他肩上的手臂僵了僵,轉頭看向馮嘉幼,雖然不知出處,但“琢玉郎”和“點酥娘”,聽不上去不太像是辱罵他?

    馮嘉幼也不曾猜到,頗感意外:“這是北宋大家蘇軾的詞,他有一位好友名喚王鞏,被貶去了不毛之地,而王鞏有位紅顏知己名叫寓娘,一路與他不離不棄。這兩句便是形容他二人的……”

    等她講完,駱清流感慨著嘆了口氣:“李大人何止沒有罵你,他是在羨慕你啊,說你像王鞏一樣是位如琢如磨的俊俏郎,連老天都特別眷顧你,贈你一位重情重義的美嬌娘?!?/br>
    “怪不得要藏著?!瘪T嘉幼想來也是,若是辱罵之言,以李似修的性格,不會敢做不敢當。

    反而是一時流露出的羨慕,在沒有準備的情況下,更羞于被當事人看到,“尤其你還咄咄相逼,他更不會給你看?!?/br>
    謝攬哪里會知道,畢竟李似修是個辱罵他的慣犯:“那是我太過分了?要不要回去向他道個歉?”

    駱清流扭頭驚恐的看著他:“千萬別,會害到我!”

    “瞧你這點出息?!敝x攬知道他是真的害怕,剛才在廳中就瞧出來了,卑躬屈膝的奴才樣,并非演出來的,“你究竟怕他什么?”

    “當然是怕死?!瘪樓辶髡f,“你不知道伴君如伴虎???我又沒你這種拔尖的武功,謎一樣的背景,能橫著走。督公若要殺我,天涯海角我都躲不掉?!?/br>
    駱清流如今還要擔心另一件事,他在濟南盯著濟河龍影那條線,搞錯了疑犯。

    可調查衡王下落一事,督公又交給了他。此事關系到李似修能否順利進入內閣,是一件大事。

    “交給我的原因,是你們夫妻倆也會參與,而我與你們熟,咱們一起好辦事兒。但有個人不會這樣想,他會覺得這是一個信號,督公將重心放在了我身上,肯定又要給我使絆子了?!?/br>
    謝攬蹙眉:“誰?”

    駱清流擺擺手:“不提也罷,總之被督公器重有利有弊,不往上爬,就只有死路一條?!?/br>
    這話是說給馮嘉幼聽的,之前她提過同盟會,他如實稟告,督公因此猜出了馮孝安與同盟會有關,他怕馮嘉幼生氣。

    馮嘉幼道:“無妨的,我父親明知道你們十二監盯上了葉適舟,還讓他進京,說明沒問題?!?/br>
    駱清流松了口氣:“那就好?!?/br>
    謝攬安慰他:“你也不必擔心,衡王這案子你跟著我們也就是打個下手,跑跑腿,趕趕車,誰能給你使什么袢子?”

    駱清流無語:“那我真是謝謝你了,外面風大,快關上門吧,小心凍著大嫂?!?/br>
    說的也是,謝攬坐直了身子,將車門闔上,隔絕了大半的聲音。

    卻還是感覺有涼風灌進來,轉頭看,原來是馮嘉幼將窗子推開了半扇。

    她將側臉貼著車壁上,正往車窗外望去。細小的雪籽伴月隨風地飄進來,落在她卷翹的長睫毛上,立刻融成小水珠。

    這股子透出哀愁感的美,令謝攬不自覺的屏住呼吸,既想多看幾眼,又忍不住打斷她:“你在想衡王?”

    馮嘉幼仍看著窗外:“嗯?!?/br>
    “嗯”才怪,謝攬還不了解她,想正事兒從來不是這樣的神情,明擺著就是在觸景傷情,不知道想起了哪一樁往事。

    而她的往事里,八成都有那個姓裴的,遲早會想起來。

    謝攬伸手合攏窗戶,將雪籽和月光阻擋在外:“我發現你們這些讀書多的人,一瞧見風花雪月總有特別多的感觸。像我望見茫茫白雪,就只想拔刀砍人,熱血濺到雪地里那一剎,美得很?!?/br>
    馮嘉幼:“……”

    方才她望著京城這場初雪,思緒確實有些拉遠,還沒個著落呢,立刻被打回了現實。

    謝攬獻寶一般:“你沒見過吧?等閑了我帶去你北地深處逛一逛,殺一隊北戎騎兵給你瞧瞧。不騙你,血花兒在白雪里綻放的場景,比雪壓枝頭的紅梅好看多了?!?/br>
    保證她印象深刻,往后再看到下雪,先會想起他。

    “你可真會煞風景?!?/br>
    馮嘉幼心中半點兒愁思也沒了。

    ……

    畫舫上,徐宗獻坐在矮幾之后,看著李似修衣擺上的字,表情耐人尋味:“你既有這樣的想法,說明你承認他二人天生一對,打算放下??赡惴讲诺呐e動,又讓我覺得你依然耿耿于懷?!?/br>
    李似修沉默不語,心道再放下也需要時間,又不是落于桌面上的塵埃,說抹去便能抹去。

    徐宗獻老早發現,他兒子對待感情的態度有問題。

    此番是在馮嘉幼身上吃了苦頭,下回恐怕還會吃苦頭。

    “父親?!崩钏菩薏幌牒陀懻撟约旱乃绞?,且對他不提前告知,害自己無措深感不滿,“我來見您,只為道個歉?!?/br>
    他拱手躬身,“是孩兒不孝,不愿相信您,誤會您多年?!?/br>
    徐宗獻正欣慰,他又說,“但您也要檢討一下,我當年是一時鬼迷心竅,這幾年冷靜下來,為何一直執迷不悟?!?/br>
    徐宗獻蹙起眉。

    李似修抬頭凝視他:“您這幾年的一些所作所為,其中有許多,我依然不敢茍同。我明白我在您眼中過于婦人之仁,也理解您在其位的難處,只希望您迫不得已時,盡可能采取較為溫和的方式?!?/br>
    徐宗獻被他說多了,也不惱:“我知道你看不慣我的某些手段,這不是選擇了和馮孝安他們結盟么?以你對謝千戶夫妻倆的了解,他們這一派的行事作風,你總該喜歡了吧?”

    李似修不答:“但我認為馮孝安不會輕易同意,他不太可能看著我們父子倆一個掌印,一個入內閣,等同把持朝政?!?/br>
    “馮孝安只需了解你的為人,就不會生出這種顧慮?!毙熳讷I道,“他若實在不放心,我就讓他知道,待你在內閣站穩腳跟,我會從這個位置上退下來?!?/br>
    李似修凝眸:“您……”

    他想問如何才能讓馮孝安相信,一個代天子行事,與首輔分權,久居高位的司禮監掌印,會自愿退下來。

    徐宗獻微微笑道:“事實上若不是你有入內閣的心思,我早想退,有能力之后帶著你母親歸隱于山水田園,才是我一直以來的心思?!?/br>
    李似修許久不語,忽地問:“莫說是我,您覺得母親現在會不會相信您這番話?”

    “公子……!”連姜仄都忍不住提醒他慎言。

    李似修垂首:“孩兒失言?!?/br>
    徐宗獻唇畔的笑容已然消失,沉默半響:“先回去吧,你今晚在我這里待的有些久了?!?/br>
    ……

    回到馮府以后,馮嘉幼交代謝攬去找馮孝安,將那幾本折子交給他,并且轉述徐宗獻的交易。

    這些亂七八糟的朝堂爭斗,謝攬擔心轉述不好:“幼娘,你也知道我只顧著盯李似修,聽的云里霧里,二叔更聽不明白?!?/br>
    “聽不明白就讓他來問我?!狈凑T嘉幼不會主動去找他。

    “行吧?!敝x攬拿著折子往書樓方向拐。

    他夾在這父女倆中間挺為難,但也絕對不會去勸著馮嘉幼接受馮孝安。

    馮嘉幼先回去房間,想著馮孝安待會兒或許會過來,也沒換衣裳,習慣性的坐去書案后。

    珊瑚端來一個精致的瓷盅,里頭盛著梨糖水,以及一碟她愛吃的小點心。

    隨后又拿來一張禮單:“小姐,這些全都是今天收到的?!?/br>
    馮嘉幼掀開盅蓋,汩汩熱氣上涌,她拿湯匙撥了撥,瞥一眼那禮單:“還真是不少?!?/br>
    這些都是送給她的生辰禮物,以往會送她禮物的只有揚州江家、隋瑛,沈時行。大理寺那些受她不少好處的官員若是想得起來,也會送一份。

    根本用不著列個禮單出來。

    今年不一樣,她那失蹤十幾年的探花郎父親回來了,一舉震驚朝野,“大理寺卿”已是囊中之物。

    而她也嫁了人,夫君原本只是大理寺內一個小小的從七品司直,一躍成為玄影司的千戶官,南下立功不說,還有了厲害的岳父作為依仗,前途不可限量。

    京城內但凡家中有女兒的官員貴族,至少有一半都借著女兒的名義送來了禮物。

    不只如此,她回京這幾日,十來個許久不聯系的“朋友”,紛紛送了帖子來,約她出門喝茶看戲。

    “誰說不是呢?!鄙汉鲗Ρ纫幌氯ツ杲袢盏睦淅淝迩?,不免唏噓,“不知道的,還以為您是離京十幾年,這兩日才回來的?!?/br>
    馮嘉幼舀了勺糖水,擱在唇畔吹了吹:“越看這些人,越能體會阿瑛的好?!?/br>
    從未因為她家道中落而疏遠她,反而更照顧她,處處替她出頭。

    “呦?!瘪T嘉幼在禮單上看到了程令紓的名字,不禁彎了彎唇角。多年死對頭成了妯娌,還見不得光,也是有趣。

    然而再往下看,她的笑容逐漸收起,這“謝阿翁”是誰,竟然送了一柄苗刀?

    “阿翁”有父親的意思,難道是她公爹謝朝寧?

    不對啊,公爹將傳家苗刀都給了謝攬,干嘛還送苗刀?

    她納悶極了,指著禮單上這行字:“珊瑚,你去將這件禮物拿來給我瞧瞧?!?/br>
    珊瑚湊過去看了看:“是?!?/br>
    等會兒提了個兵器匣子過來,連匣子材料都是上等的金絲楠木。

    馮嘉幼掀開匣子,將里面的苗刀取出來。劍鞘是全新的,刀柄有輕微磨損的痕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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