攬芳華 第112節
“有是有,但肯定沒有你的好用?!瘪樓辶髁⒖膛肋M車廂里,開啟兵器匣拿出一瓶金瘡藥。 一整瓶全部倒在手心里,捂在脖頸的傷口處,痛的渾身一哆嗦。 謝攬跟著眼皮兒一跳,心疼他的藥,又怕被駱清流瞧出來嘲笑自己摳門,給馮嘉幼丟臉,只能忍著。 刀柄被他抓的咯吱響,咬牙切齒地問:“那個養大鯢的是誰?” 既然提前知道了就不能等他動手,必須先發制人。 然而此時的河岸上擠滿了人,濟州衛官兵、府衙的官差、十里八村的村民、神棍…… 駱清流捂著脖子,收起之前的嬉笑怒罵,目光泛起凜凜寒光:“是那個姓葉的縣衙仵作?!?/br> “仵作?”謝攬望過去,見他穿著一襲樸素的靛青長衫,正站在河岸邊,面朝河對岸的矮山,仰著頭不知在看什么。 他這個站位不太妙,距離隋瑛和崔子驍只有十幾步遠,“他的武功如何?” 駱清流擺了擺手:“我不太清楚。我只負責監視,從來沒有和他動過手?!?/br> 謝攬:“你見過他喂養大鯢?” 駱清流:“我沒見過?!?/br> 謝攬納悶:“那你怎么知道是他?” 駱清流看的是馮嘉幼:“謝夫人,這仵作的父親曾經是太醫院的太醫令,十年前因為三皇子夭折,被先帝抄家處死。他也被打了個幾十板子,趕出了京城。你說他這幾年混在衡王封地一個小小縣衙里當仵作,圖的什么?” 馮嘉幼瞳孔微縮:“他是葉適舟?” 離京十年的人,名字還能記得這樣清楚,幾乎是脫口而出,謝攬猶如驚弓之鳥:“不會又和你有什么淵源吧?” “和我沒關系?!瘪T嘉幼此時沒心情逗他,“和隋瑛有一點點關系?!?/br> 葉適舟祖上好幾代都是太醫,他父親更是年紀輕輕就當上了太醫令。 隋瑛的母親懷著她時動了胎氣,在城外險些一尸兩命,恰好遇到了葉適舟的父親回京,被他施針救了回來。 隋瑛九歲時入宮去玩兒,被歹人打暈了扔進池塘里,救上來后只剩下一口氣,葉適舟的父親恰好在宮中為三皇子診治,順手又救了隋瑛。 門第雖不般配,但鎮國公覺得隋瑛和葉家有緣分,便想將隋瑛許配給葉適舟。 可惜這親事還沒開始談呢,三皇子夭折,太醫院上下遭了大難,被先帝那個昏君一怒之下處死不少人,包括太醫令。 好在沒有牽連家人,只將葉家抄家,家眷趕出京城。 親事自然是談不成了,這些年也沒有聽過一點關于葉適舟的消息。 因為此事,隋瑛對她爺爺意見頗大,至今都存有心結。 隋瑛從來沒見過葉適舟,更覺得這種報恩似的婚姻十分可笑,原本不愿意接受。 但當葉家出事,朝中其他官員懼怕閹黨jian佞,不敢站出來情有可原。 她爺爺竟也從頭至尾沒有為葉太醫求過一次情。葉適舟被趕出京城后,更不曾施以援手,這份冷漠的避嫌,實在令隋瑛難以接受。 馮嘉幼是能理解的,既能理解鎮國公在帝王昏聵之下的明哲保身。也理解隋瑛對心中“英雄”的失望。 “若這仵作真是葉適舟,那他飼養大鯢的可能性的確很高?!?/br> 馮嘉幼拉著謝攬道,“夫君,如今寧可信其真,我怕他已經有所察覺,我們先若無其事的走到隋瑛身邊,你再出手制他……” 謝攬不同意:“你留在這,我去把仵作押過來?!?/br> 他瞥駱清流一眼,在心中做出哪里更安全的判斷,“如果仵作真是飼養人,直接通過cao控大鯢體內的蠱便能將大鯢突然召喚出來害人,那大鯢雖吃腐rou,不代表它不傷人,不能讓他待在河邊?!?/br> 馮嘉幼點了點頭,她對這些不了解,當然聽謝攬的:“但現在情況不明,先不要傷他?!?/br> “行?!?/br> “他武功應該不高,但你也要小心些?!睍滦M,馮嘉幼聽著就覺得可怕。 “我知道了?!敝x攬點頭答應著,其實心里壓根不當回事,下蠱的速度再快也沒有他的刀快。 但他逐漸學聰明了,不管馮嘉幼提醒什么,叮囑什么,少反駁,少解釋,順著她的話答應下來就是。 比強調自己過往的戰績,更令她安心。 而馮嘉幼也只是隨koujiao代,不再像從前那樣恨不得時刻跟著他,怕他沖動闖禍。 這一路患難與共,她更了解他了,也與他培養出了更多的默契。 想起來之前,她認為她與謝攬之間感情不夠,是缺了耳鬢廝磨,總想著怎樣將他拐上床?,F在發現自己對于男女之情的理解,還是過于淺薄了。 原來是感情深了之后,才更想做些淺薄之事。 隋瑛一直都在注視著他們,見謝攬獨自走回來,好奇地問:“那個賊是不是知道什么?” 大家正討論是誰養的大鯢,馮嘉幼突然回去馬車旁,謝攬還給了他一刀,想也知道有貓膩。 崔子驍剛吩咐完自己的手下:“謝千戶,我讓他們去找腐rou了,越腐爛的越好,再試試將水底的大鯢釣出來?!?/br> 謝攬一言不發著走到他二人身邊,突地拔刀右轉,飛躍而出,落在了那仵作身側,沾了血的刀又抵在了他的脖子上! 頸間乍涼,仵作脊背挺直,轉臉見是謝攬,他目露迷茫。 謝攬打量他:“你果然不簡單,遇到突襲竟然如此冷靜?” 仵作想躬身行禮,卻被刀抵住不能動彈:“不冷靜的人,是做不了仵作的?!?/br> “謝千戶,這是怎么回事?”崔子驍走上前。仵作是他們濟南府的人,他不能由著謝攬隨意傷害。 謝攬不理會他,只問仵作:“河里的大鯢是不是你養的?” 仵作像是慢了半拍,好一會兒才露出驚訝的表情:“大人為何懷疑是我?” 謝攬:“你本名是不是叫做葉適舟?” 他話音落下,仵作整個人僵住。 正上前來湊熱鬧的隋瑛聽到這個名字,也愣在原地。 “是又怎么樣?”葉適舟逐漸松弛,認下來,看向謝攬,“大人,先帝只是勒令我葉家子孫從此不得再行醫,沒說不能當仵作吧?” 謝攬蹙眉:“天下那么大,你為何選擇來衡王的封地當仵作?” 葉適舟無奈:“衡王是五年前來的濟南府,而我是十年前來的?!?/br> 崔子驍想起來:“但你是三年前才入的縣衙,之前你在哪里?” 葉適舟抿著雙唇許久不語。 謝攬想問你十年前被趕出京城之后,是不是被駙馬爺收養了。但有外人在,他不好問出口,準備將葉適舟押到馮嘉幼那邊去,由她來審。 葉適舟卻說:“千戶大人,我有辦法證明我的清白?!?/br> 謝攬且先停下:“哦?” 葉適舟的視線掃過隋瑛和崔子驍:“大人敢不敢附耳過來?” 謝攬有什么不敢的,即使有詐也不怕。反手握劍,朝他走近幾步。 葉適舟以手遮擋唇畔,與他密語了幾句。 遠處馮嘉幼見謝攬朝他傾身,心頭不由一緊。 再瞧見謝攬聽他言罷,旋即收了抵住他的脖頸的刀,動作利索連貫,不帶一絲猶豫。 她狐疑的看著謝攬躍回來:“他說了什么?” “葉適舟不是飼養人?!敝x攬語氣肯定,將馮嘉幼朝一側拉了拉,附耳道,“十年前他離開京城之后,被一個與他父親有交情的江湖郎中收養了?!?/br> “江湖郎中?”馮嘉幼喃喃自語。突地反應過來,濟南府可不正是住了一個隱居避世的老郎中。 從前是同盟會的老成員,幫馮孝安解除了赤鎏金。 “葉適舟說他師父已經收到了二叔的信,二叔請他幫你診一診你的心疾。稍后咱們去到修竹縣,葉適舟正是負責接待咱們的人?!?/br> 謝攬哪里還會懷疑他,懷疑他就是懷疑二叔,“既然是二叔認證過的同伴,有問題的可能性微乎及微?!?/br> 馮嘉幼再討厭馮孝安,也同樣相信他的判斷能力,回看駱清流:“葉適舟可以排除掉了?!?/br> “為什么?”駱清流早已坐直了身體,滿眼不解,“除了他還能是誰?” 馮嘉幼不答反問:“你沒有其他懷疑對象了?” 駱清流固執地道:“沒人比葉適舟更可疑的,他那個師父往來之人多半鬼鬼祟祟,我看他們都是同盟會的叛黨?!?/br> 馮嘉幼:“……”也不全錯,“我告訴你,同盟會不是叛黨,而且早就解散十幾年了。駙馬爺手底下養的那群殺手,只是打著同盟會的旗號罷了?!?/br> 駱清流:“不管怎么說,葉適舟他……” 馮嘉幼目光如炬:“你和葉適舟之間莫非有私仇?干嘛這樣激動,非得將這個帽子扣在他頭上?” 為了和她爭執,駱清流正捂脖子的手都放了下來,涂滿金瘡藥的傷口又滲出鮮血。 “我……”駱清流縮回來,又仰靠在車壁上,“我跟了這條線三年,你說我跟錯了,我受不了?!?/br> 馮嘉幼知道沒那么簡單,不過從此事可以佐證,駱清流之前的確是在濟南府查案子,不是待在這飼養大鯢。 …… “你真是葉適舟?”河邊,隋瑛仔細打量他。 葉適舟仍是原來的態度,微微垂首:“是的,隋小姐?!?/br> 隋瑛“哦”了一聲,點點頭,不知該說什么,便不說了。當年他二人沒有真正定親,彼此之間并沒有什么糾葛,和陌生人沒兩樣。 她看著馮嘉幼和謝攬走回來河邊,往前迎了幾步:“現在怎么說?” 馮嘉幼過來的路上,視線在她與葉適舟之間來回橫跳。 鎮國公當年說的不錯,隋瑛和他還真是很有緣分。 葉適舟先來的濟南府,衡王和王妃之后來此,隋瑛為探望表姐也經常來,如今再次遇到。 馮嘉幼收斂心思,說道:“一時之間找不到飼養人,腐rou準備好之后先把大鯢引出來吧?!?/br> 必須要引出來,這大鯢體內有蠱蟲,體型變異,分明成了個怪物。 原本有人投喂腐rou,它對吃人沒興趣,斷糧之后,肚子一旦餓極了,估摸著就會葷素不忌,危害極大。 她指著右側祭壇的趙家村村民,“要等他們離開河邊才能引?!?/br> …… 此時又來了幾個神棍,村民顯然已經快要被說服了,相信濟河內的是龍女不是龍王,不顧村長的阻撓,準備將作為祭品的石匠女兒從籠子里放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