攬芳華 第20節
往常他們見面都在茶樓飯館,本就有意做給別人看,從不遮遮掩掩。 可現在他才剛死了未婚妻,她也和謝攬傳出流言,在城內見面確實不妥。 “要去么?”珊瑚問。 “容我想想?!瘪T嘉幼摩挲著手指拿不定主意,兩人現在處境危險,且他身邊有裴硯昭陪著,她不想冒險,更不想見到裴硯昭。 沈時行都懂,依然約她出城…… 馮嘉幼起床梳洗,繞去隔壁去敲謝攬的門。 這幾日他沒去大理寺做事,也不知道整天躲在房間里干什么,像是刻意避開,馮嘉幼幾乎沒見過他。 “謝司直?” 謝攬在房間都聽到了,打開門看到她之后,呼吸明顯一滯。 馮嘉幼換上了小公子的裝扮,簡單樸素的月白長袍,又以玉冠束發,唇紅齒白,儀態翩翩。 謝攬會發愣,是聯想到了二叔。 從前在這京城里,二叔應該就是這般模樣的探花郎,才能配的上大理寺那些老人口中的風華無雙。 馮嘉幼的容貌不像江繪慈,他有聽說,當年馮閣老不同意這門婚事,不只因為江繪慈是商戶女。 她的相貌較為普通,馮閣老很難相信一貫眼高于頂的兒子,會與她一見鐘情,總覺得兒子只是故意與他唱反調。 “謝司直?”馮嘉幼頭一次被男子這樣近距離直視,有些遭不住,臉上發燒,卻也不曾后退,“我有事兒與你商量?!?/br> 謝攬回過神,尷尬的移開目光,輕咳一聲問:“你是想要出門?” “沈公子約我出城爬山,估計是……” “走吧?!敝x攬先轉身關上門,怕她瞧見房間內的竹籃子一動未動。 馮嘉幼提醒:“他身邊跟著裴千戶,你之前得罪過他?!?/br> 謝攬何止得罪過他,還刺他一刀:“去城外,裴千戶會不會不分青紅皂白對我動手?” 馮嘉幼搖頭:“不會的,身為沈指揮使的義子,他在明面上挺在意自己的言行舉止?!?/br> “那怕什么?!敝x攬正無聊,需要裴硯昭來刺激一下。手背上的傷口早已看不出來,不怕被他發現。 “好?!?/br> 他們一起走到后院乘坐馬車,去往城外。 一直到出了城門,馮嘉幼才想起來沈時行是她的“舊情郎”,如今她讓未婚夫郎陪著一起去見舊情郎,好像有些過分。 她猶豫著解釋:“其實我與沈公子之間并不如傳聞里說的,當時的情況,和你我現在差不多?!?/br> 謝攬想的卻是裴硯昭,瞧他對馮府地形的熟悉程度,估摸著這姓裴的從前也曾收過馮嘉幼親手畫的馮府地形圖。 他有趣的覷了馮嘉幼一眼,沒想到,自己與裴硯昭竟有這樣的相似點。 馮嘉幼猜不出他的意思:“你不信?” 謝攬道了聲“信”,敷衍過去。 “那你呢?”他對馮嘉幼的過往不在意,馮嘉幼對他卻十分在意。 “我什么?”謝攬不明所以。 馮嘉幼打量著他:“從前在蜀中,謝司直莫非沒有一兩個紅顏知己?” 這話問完,馬車一陣劇烈顛簸。 她挨過板子的屁股尚未完全恢復,車廂內有謝攬在,她又不好趴著,疼的“嘶”了一聲。 “不如停下來歇歇?”傷在隱晦部位,謝攬不好幫忙。 馮嘉幼本想說無妨,感覺像是她迫不及待要見沈時行似的,于是撩開車簾子:“咱們這是到哪兒了?” 車夫回:“小姐,前邊兒是青云觀?!?/br> 馮嘉幼眸光微亮,轉頭對謝攬說道:“聽聞青云觀解簽不錯,正好去求一根?!?/br> 謝攬驚訝地看向她,瞧她在千秋閣內自負的模樣,滿臉寫著“我命由我不由天”,竟還相信算命的? 馮嘉幼從前不信,做過預知夢后不得不信:“不準的話,無非也就是損失一兩銀子?!?/br> 馬車在道觀外停下來,謝攬陪著她去往觀內求了支簽。 相士的攤子全擺在道觀門口,兩人又從道觀里出來,謝攬先回車廂里去,從車窗注視著馮嘉幼坐去一個攤位前。 老道長接過馮嘉幼遞來的簽:“小公子是問前程,還是問姻緣?” 馮嘉幼:“可以都問么?” 老道長為難:“一般一簽只問一次?!?/br> 馮嘉幼從荷包里摸出一錠金子。 “小公子這簽不一般,兩次也無妨?!崩系篱L收下金子,“若問姻緣,簽文所示為‘千里姻緣一線牽’,乃是上上簽,小公子定可與心上人白首偕老?!?/br> 他道了聲“恭喜”,“可若問前程……” “前程如何?”馮嘉幼見他捋著胡子,緊皺眉頭的模樣,不由緊張起來。 老道長惋惜:“簽文所示為‘誤入歧途’,小公子若是生意人,需小心選錯了行當壓錯了寶,最好及時撥亂反正,以免悔之不及?!?/br> 馮嘉幼面色不虞:“看來一簽的確只能問一次?!?/br> 她起身離開,朝馬車走。謝攬見她回來,才安心放下簾子。 背后卻有人喊住她:“馮嘉幼?” 聲音耳熟,馮嘉幼扭頭一瞧:“呦,原來是你,何時從邊關回來的?” 冤家路窄大抵如此,越討厭誰越遇見誰,喊她之人是威遠侯家的嫡次女程令紓,多年的死對頭了。 說起來,她們全是隋瑛的死對頭。馮嘉幼在京城貴女圈里僅有隋瑛一個閨中密友,無論誰對誰錯,她明面上只幫著隋瑛,才得罪了一眾人。 “回來有幾日了?!背塘罴傄泊┲醒b,與馮嘉幼相比,她的男裝扮相更不惹人懷疑,“聽說隋瑛被抓進大理寺,你也被打了板子,相識多年,我豈能不回來看看?” 她眼睛一瞇,看向馮嘉幼的腰部位置。 馮嘉幼知道她在胡說八道,她這幾年跟著父親在西北戍邊。從西北回來不會這樣快。 不過……“污蔑我的流言,看來也有你的份?” “那也叫污蔑?”程令紓背著手圍著她轉了一圈,嘖嘖道,“大理寺那個誰,不是都住進你府上去了,急成這幅模樣,你敢說你們之間清白?” 馮嘉幼一點也不惱,沖她意味深長地笑:“別慌,我是想說真有你份的話,我必須送張請帖給你?!?/br> 若無她們推波助瀾,豈會如此順利的將謝攬拿到手? “你敢送我就敢去?!背塘罴傄詾樗跀[鴻門宴,遂將腰板挺直。 “就這么說定了,我還有事,先走一步?!瘪T嘉幼又正色道,“還有,我那未婚夫郎姓謝名攬,不叫那個誰?!?/br> 程令紓只覺得她護犢子的模樣極為可笑,挑三揀四到最后,嫁個沒前途更沒自尊的男人,她還挺得意。 三年沒回京城,馮家已經落魄至此了? 至于那些流言其實與程令紓無關,她卻不屑解釋。 畢竟她內心也挺想去添把火,只不過教養不允許罷了。 等馮嘉幼的馬車離開,程令紓才將藏進衣袖里的竹簽小心翼翼取出來,去找相士解簽。 巧的很,她選的也是那位須發皆白的老道士。 “公子求什么?” “尋人?!背塘罴偯加铋g添了幾分柔和,“救命恩人,亦是心上人?!?/br> “請將對方的名字寫在紙上?!?/br> 程令紓為難:“我不知道他的名字?!?/br> 老道士擺手:“沒名字怕算不準?!?/br> 程令紓取出一錠銀子。 老道士心道這位小姐可沒之前那位小姐出手闊綽:“簽文所示為“眾里尋他”、“霧里看花”,且自己琢磨去吧?!?/br> …… 沈時行在山腳下圍著兩匹駿馬走來走去。 裴硯昭催促:“非得鬧著出城爬山,爬啊,磨蹭什么?” “先活動一下筋骨?!币娮约鹤咭徊?,裴硯昭背著手跟一步,沈時行無奈,“大哥,你也沒必要死盯著我吧,此處空曠,四周一覽無余,你怕什么?” “爹說的是寸步不離?!迸岢幷演p描淡寫。 沈時行鄙夷道:“你那晚將我一個人丟在架格庫,自己偷偷跑去馮府,有把爹的命令放心上?” 裴硯昭面色倏沉:“我早解釋過,我只是預感之前闖高臺救你的賊人會去。說起來,你一直四處張望,該不會約了馮嘉幼?” 沈時行忙說:“大哥與我一起,我哪里會約她來礙你的眼?!?/br> 裴硯昭提醒:“你從前護著她,是以為我想護著她,如今既然知道真相,該明確自己的立場?!?/br> “大哥放心,我肯定是和你站在一邊?!鄙驎r行指天誓日,“大哥的仇人就是我的仇人!” 才剛聽他表過忠誠,裴硯昭立馬窺見一輛馬車遠遠駛來,驀地轉頭瞪向沈時行。 沈時行哪里敢與他對視,墊著腳眺望:“讓我瞧瞧誰來了,呀,好像是馮小姐,好巧啊,哈哈?!?/br> 裴硯昭原本打算直接將沈時行扔馬背上,押回城里去。 馮嘉幼掀簾子時,他依稀看到車廂內還坐著一個人,又打消了念頭,壓低聲音道:“我求你懂事些,不要亂說話,若是牽連到父親,我會殺了馮嘉幼滅口,你最好相信我?!?/br> 沈時行連聲答應:“這次是我連累了她,表達一下歉意,大哥莫要多想?!?/br> “到了?!瘪T嘉幼一直掀著簾子。 謝攬望一眼前方,山不高且平,光禿禿的,連棵藏人的樹都沒有,應是裴硯昭特意挑的:“是個放牛吃草的好地方……” 意識到自己說錯了話,馮嘉幼也成了牛,他連忙停住。 馮嘉幼似乎不曾聽見,專注盯著遠處的兩抹身影。 她攥著手,青筋異常明顯,美眸里的憎恨更是遮掩不住。